我多次聽到一段由數位大款共有的傳奇:大款年輕的時候窮愁潦倒,偶然揀到一個精製的皮包,他一直等到失主出現後原封不動交還。皮包裡裝著極珍貴的東西,而失主乃一超級富婆且是寡婦。往後就由信任而性、而情、而請他經營,最後給他留下一大筆遺產。這個屢屢「撞車」的故事,用意在於說明大款財產的來路,同時賦予他「信」和「義」的形象,也沒忘了用「性」來增加真實性和傳奇性。我從這段被「成功人士」引以為榮的「個人奮鬥史」中,看到的是中國男人的「灰小夥」夢想-他們也想和女大學生一樣,「找個有錢人,少奮鬥二十年」,和女人有所不同的是,他們強調了不能僅憑著「性」和青春。
男人也在賣身、賣俏、賣心,並且形式、內容比女人更豐富多彩。應富婆之需而興起的「鴨行業」,只是多類自賣活動中最直接的一種,但並非最無恥的那種。正是由於男性在出賣自身過程中對買主缺乏性引力,才不得不更多地出賣靈魂和良心,更多地採取比性交易更下流的方式。在生存壓力和慾望催動下,女人多取危及自身的性方式,而男性多取危及他人的暴力、欺詐、投靠姦佞等手段。
說女人話題先扯到男人,我的意思一是表明我不會對女大學生想嫁有錢人的願望進行道德譴責;二是說男人、特別是有錢的男人,對奮鬥環境、競爭規則的破壞負有不可推卸的責任。
「女大學生中敢於參加競爭、追求事業成功的只是極少數,」從社會、國家的角度看較明朗,絕不會當好事看。女孩成為大學生不容易,特別是上了名校的更是佼佼者。佔了個位子擠掉了另一個學生,大學畢業反而退出了事業圈,當然是社會資源、智力資源的巨大浪費-這是教育失敗的明證。
女大學生為什麼對盡了很大努力才取得的「專業資格」毫不在意?為什麼那麼不珍惜自己選擇的專業、學術呢?學校一直教育學生為這為那「而奮鬥」,家長和孩子不信那些虛假的東西,而一貫地把「實惠」作為學習的動力。學生從未樹立「為知識為真理而求知」的信念,沒有研究熱情和為內心需求而學習的慾望,「男女都一樣」。既然求學、競爭是為了實惠,遇到不學不競爭就可以得到實惠的機會,自然會對苦學所得不屑一顧了。我們出不了科學、思想巨匠,教育的虛假和庸俗化是個重要原因。
對女大學生不肯奮鬥的現象,我試圖從父親、愛人、兄弟以及她們本人的視角觀察。比如我對自己所愛,可以為她而活,並以為這不是自我的消亡,而是我「自我」的擴張。在我可以獨力支撐生活所需的情況下,我不希望、不要求她去奮鬥。她應該享受幸福、安寧與和祥。但是,如果事業與奮鬥是她歡樂的來源,是她所愛所重,那麼我會無條件的支持她、幫助她。如果我是父親,我不會教育她不競爭不奮鬥,會鼓勵她、指導她。因為我知道即便是為嫁個好人家,也得參與實際存在的競爭。況且我還懂得「靠誰也不如靠自己」的道理。(虛擬的)女兒上了大學,就是我支持她奮鬥的階段性成果呢。
我相信女大學生一般來說不乏抉擇利弊的判斷能力,不肯奮鬥不是她們無知無德造成的,沒有她們的錯。競爭環境實在是夠糟的,說「奮鬥」是輕鬆、好聽的話,許多人其實是在掙扎、掙命。謀生、發展之艱難,連渾身是膽、臉皮夠厚的大男人都疲憊不堪,女孩子參與那麼激烈殘酷的「戰鬥」,哪個親人不挂牽、不擔心、不焦慮?競爭中的不公和無序,職業場和行業圈內的傾軋,社會上你坑我騙,還有不時遭遇的性騷擾……如此,還是能不「奮鬥」就不奮鬥好。
然而,假如奮鬥、工作是愉快的-樂在其中,何樂不為;獲在其中,為何不獲?我找到了社會、國家、女大學生及其親人、男女老少方方面面都接受、都贊成的答案:人人都應奮鬥,而奮鬥不應是痛苦的。
不是女大學生和其他人不願奮鬥,而是我們的「奮鬥規則」和「奮鬥分配」發生了嚴重的問題,它嚇退了許多能奉獻的人,逼迫和誘使許多人自行調節應由政府執行的「二次分配」。
如果奮鬥過程是痛苦的,奮鬥和成功的情感體驗是截然分開的,那麼整個人生已經失敗。你前幾十年忍痛奮鬥就以餘生的富足為目的,即使達到目的也改變不了你前半生的低質量。一個讓人在痛苦中奮鬥的國家是失敗的國家,它浪費、糟蹋的是國民的全部人生,而奮鬥並歡快著,正是創業寶地、成功國家和國民的典型特徵。所以,重視競爭過程,重視競爭中的正義與公平,是根本。
「幹的好不如嫁的好」,對,對的前提是嫁給了你愛的人。找個有錢人,不錯,相愛就好。只要找到你所愛,少奮鬥幾年多奮鬥幾年都值得。可「幹的好不如包的好」就下做且不智了。沒有愛和尊重,作出「找個有錢人,少奮鬥二十年」的抉擇,表明在這之前已經丟棄了自我。所謂的「成功」只採取了一個物質的標準,「徹底的唯物主義者」,成了缺乏精神、情感的「殘疾人」。那種「成功」的確能在片刻之間實現,猶如空倉庫片刻間屯滿貨物的「成功」。它讓人滿足的恰似一隻不處在叫春期的貓咪,守著一堆鮮魚別無所求,使勁想咋想也想不出它還有什麼需求。
越南的胡志明說過一句名言:「獨立與自由比什麼都重要」,我認為這話適合所有的男女國民。一個因投入正當奮鬥而自立的人,可能終身不曾闊過,但他起碼有一項重要的成功:從來沒有出賣過自身。你有認定「財物與佔有比什麼都重要」的自由,不過,你已經將自己的價值將到「物質」以下了,並且你失去了最重要的財富。從「有錢人」和女大學生、和其他女人、男人的關係看,最讓人憂慮的是我們這個社會的強勢群體和智力精英的精神、道德狀態。先富起來的那部分人先「淫亂」起來,貧富懸殊的「落差」和富人性貪婪的「流量」,激盪起社會的淫逸之風。金錢與權勢賦予他們把人變成物的力量,而弱勢群體已被「全盤物化」,被強加於「物的功能」並以「物的價值」來衡量。其仍然為「人」的特徵,同時也是「非人」的特徵,即「廉價勞動力」和「廉價性奴隸」。
沒有「紳士」,找什麼「淑女」。「強勢」們不斷擴張的需求使殘留的詩意和良心不斷潰散。兩性關係中的爾虞我詐和人倫關係的惡變,我現在尚不能預測其對國民性和社會進步的影響,但可以肯定兩點:它造成的破壞是廣泛而嚴重的;它製造的災難終有一天也會降臨到當紅強者後代兒女的身上。
未完成人文啟蒙,也沒進行政治改革,正逢原始資本積累衝動狂放無羈。當追求正義、理想的熱情破滅,沒有教義沒有理論沒有信念的民族,也只能以「肉文化」和「物文化」替代民族精神。物慾橫流,肉慾橫流,「強勢」的導向力和推動力洶湧而來。解決女權、人權問題,保衛我們不遭滅頂之災的,只能是我們人類的高尚需求:平等、自由、民主和博愛精神及其保障機制。
順便指出,文章開頭提到的那個小調查,以心理測量學的標準衡量,是個優秀的設計。這可能是編者無意間做到的。請注意:那個問題中只出現了「物」,有「富翁」字樣,卻沒提及生理的、心靈的、形象的「男人」,也就是說沒出現「男人」。戲劇性的效果在於,女人們根本不管是個什麼樣的男人,僅僅看到了「物」和「條件」就表了「願意被包」的態。這種「沒人有物」的問題測驗出了「有錢男人在女人心中的地位」,結果可能出乎設計者和讀者意外:有錢男人在女人心中的地位不是高,也不是低,而是「等於零」,被高度評價的,只是「物」。這也算我的一個小小例證:畸形兩性關係中「互不當人」,「物化」弱者、女人的強者也同時被弱者、女人所「物化」。
(文章僅代表作者個人立場和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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