偶然遇上語言中心的主任馬科斯。
像是很隨意地,他問我是否教過中文,可否給他的學生改卷打分。我望了他一眼,很淡定地說行。他讓我哪天上他辦公室去詳談。我明白,他想查查我這方面的資歷。
去他辦公室時,他正擺弄新到的中文教材。那本子看著很熟悉,我心裏一熱,嘴角一笑。拿出書裡附帶的CD放入電腦,裡面傳出字正腔圓慢速的朗讀聲。聽著聽著,他的目光開始投向我,疑惑地「這個人說話怎麼很像你啊」,我很淡定地笑著。嘿嘿,他才知道,他撞在了槍口上。該書作者出書時,正好邀請我給這本書做的錄音。英國的中文教材也算種類齊全,他偏巧挑到這本。
要說有趣,在英國教中文的經歷裡,還真能點提一二。
第一次,在倫敦東南部的一家小學。那時我還在讀碩,一週一次課,也不耽誤。中文課非規定課程,只是興趣班。孩子們愛來不來來多來少,全憑自願。我教的是六年級的學生,跟他們混得挺熟。英國孩子對老師還算尊重,但他們調皮、活躍、大膽,有時問你一些意想不到的問題。
那天,照例的課後提問。很有禮貌的弗蘭克等別的孩子問完走人了,欲言又止,溫吞地問我‘做愛’中文怎麼講。怎麼想到這個?他的回答讓我有些啼笑皆非。原來是他爸爸讓他問的,源於隔壁住了一對中國夫妻,平日裡嘿咻聲音較大,英國牆壁又不咋隔音,所以他爸爸想用中文跟他們說說。哦這樣,有點汗。可這個爹啊,那也不能讓孩子來問這個啊。考慮到佛蘭克還是未成年人,我沒直接告訴答案,只是迂迴地說,其實他爸爸可以用英語跟對方說一聲,只要達到勸告效果就好。後來這個弗蘭克看見我就躲,這是為啥捏?那些在英國教中文的趣事
第二次,在倫敦西部的一家教會小學。這回20幾個孩子全是學前班的。看著那些純真無邪的眼睛,你心裏都笑意盈盈。成天圍著一大幫嫩伢子,那感覺就像幼兒園的阿舅。
那回,我小感風寒,擔心傳染給孩子們,所以沒去上課。隔了一週,我好利落了,早早趕去學校。孩子們正在操場上玩耍,遠遠看見我,呼著喊著我的名字,全都跑將過來拉手抱腿地將我團團圍住。那叫一個感人啊,心裏暖乎乎眼裡濕巴巴的,這阿舅登時快升級成阿爹了。他們的老師站在一旁笑著,故作嫉妒地說「瞧瞧,他們對你比對我都好,趕明兒我也學中文去」。
因為孩子小且多,給我派了一個助手,是個臺灣女生。除了針對教學的語言處理上偶有小衝突(臺灣人說的中文和咱們大陸的畢竟還有些不同),我們相處得很好。只是,她不久就大肚將軍忙著生產去了。接著給我派一助,還又是臺灣的。過了半年,她也懷上了要回小窩造人。教學主任摸著他沒幾根毛的濯濯童山,發愁地說「又得給你配人了」。接著,聽似漫不經心地「怎麼跟你當助手的都懷孕了?」。啊!這話咋聽著這彆扭?她們肚子的圓癟變化跟我有嘛關係?
第三次,在夜校。頭一回上課,進了教室,七八個中國人面孔坐著。我一看肯定是走錯了。出來對了教室牌號,沒錯啊。疑惑,再進,笑著問「你們是普通話A班的?」「是」。好傢伙,除了一個洋麵孔,其他全是香蕉仔香蕉妹(對那些在國外長大的華人後裔的稱呼)。有自願來學的,也有家裡大人逼來的,總算不忘自己的根。
還是在夜校,我遇到了一位快60的女教師。我教中級班,她教初級班,教室挨著。那天課間休息,我到隔壁瞅一眼。這一瞅嚇了我一跳。大媽竟然教學生英語的「吝嗇」普通話要讀「枯寒」,「喜歡」要說「中意」。那是廣東話的說法,普通語不能這麼教啊。我沒當面糾正她,畢竟樹有皮人要臉。原來大媽本是教廣東話的,後因廣東話生源漸少,她就改教普通話了。說實在的,現在廣東不少年輕一代普通話都說得挺好,可這位大媽的普通話發音很差不說,連一些基本的普通話詞語的表達都沒鬧明白,這樣還能教?著實讓人抓狂。
英國的中文熱度比較高且持續小高燒,但還遠非許多國人盲目樂觀的那麼大好。靠教中文過活或補貼的想法,其實不大現實。除了某些大學裡的語言專業,大部分小學和中學,都還只是將中文課作為嘗試。學校裡熱門的外語,仍是法(語)意(大利)西(班牙)幾張老面孔。教中文,至少得兼好幾個學校的課,或教課同時兼做其他,才能勉強維持。當然,公派的孔子學院的老師們不用太擔心這個。前不久美國孔子學院的事情沸揚了一陣,英國作為歐洲最大的孔院根據地,也跟著哆嗦了一段。別的不說,單說普及漢語,孔院是做了很多有益的貢獻。
另一個誤區,是不少國人將教課想得太簡單。幾乎所有的中國人都覺得自己教洋人學中文小菜一碟,其實不是每個人都會教,包括一些才高八斗的學者。一樣的道理,不是每個母語流利的英國人都可以教會你學英語。能教得別人學到東西又感覺舒服,需要相當的用心和技巧。常見網上有帖子招人學中文,都聲稱自己如何能如何牛,難辨真偽。反正教中文的市場在英國是僧多粥少,這僧人群裡,也是魚龍混雜。
曾經在一家星巴克目睹極端噴飯的教中文場景。
英國小夥在問中國小夥‘老牛吃嫩草’啥意思。中國小夥一口濃重的鄉音,不僅‘ne'‘le'不分還平舌翹舌不辯(哪的人就不提了,免得得罪一方),這也就罷了。他眼珠子骨碌一轉,一本正經地告訴英國小夥,老牛吃嫩草表示人老了啃不動硬東西,需要吃軟的吃好的,形容老年人年紀大了需要照顧。
我一口咖啡差點沒噴花飛濺。你個二瓜,你的語文老師聽到估計得一頭牆上撞死。
沒完呢。英國小夥略有所思地問,那能不能說我讓父母老牛吃嫩草表示我要很好地照顧他們。中國小夥面不改色說對啊就要這麼說。
我差點暈倒在咖啡杯前。得,走人吧。咖啡不喝了,不咬緊舌頭早笑岔氣了。這誰家的孩子,太搞了。回去跟你爹媽的老牛餵嫩草去,等著挨踢吧。
自打有了正式的工作,我就不再教了。不過時不時,我還被邀請去做些和中文有關的事情。曾有英國朋友準備到上海工作,一直堅持學中文,還參加英國全國的中文等級考試。聽說讀寫幾大塊經常搞得他頭暈腦脹。
有一回我故意問他,考得怎麼樣?--聽力考得好嗎?--聽力聽得清楚嗎?--聽力聽著是不是聲音很熟悉?他慢慢恍過神來,目光開始投向我,疑惑地「那個人說話怎麼很像你啊」,我很淡定地笑著。嘿嘿,他才知道,他撞在了槍口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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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完那這篇文章覺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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