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與教學混淆了的教育
在我們的觀念中,所有的教師都被稱為「教育者」,其實「教育」和「教學」有著本質的區別。那些通過催逼讓一個孩子背熟了幾首唐詩的人,以及通過機械的練習讓學生熟悉了勾股定理的人,並不一定是教育者。只傳遞知識,而不能建立孩子對知識的熱愛態度、不能讓孩子在思維和人格上受益,這樣的教學並不是教育。我們身邊的教學工作者眾多,而教育工作者實在是鳳毛麟角。
進而言之,糟糕的教學工作者不僅不是教育工作者,而且是反教育者。我曾經給一個教育同行介紹蒙臺索利的書,他看完後我問他怎麼樣,他說:挺受啟發的,就是不太系統。我很驚訝他居然用「系統與否」來評論一本書。「就是不太系統」這句話的背後隱藏著十幾年課堂教學灌輸的觀念———要完整,要有序,要綱舉目張。如果這麼說的話,那麼《論語》也不夠系統,可是在中國文化史上,有幾本書能比《論語》影響更深遠呢?
這位同行身後的「糟糕的教學者」已經破壞了他的思維結構,而且我相信,「形式大於實質」這樣的遺毒還會被我這個同行一直傳遞下去。再比如說作文教育,寫作的本質是內心的表達,傾聽自己的心聲,喚醒自己的感受應該是最首要的,然後才是去嘗試表達,並通過練習、摸索、借鑒來提高自己的技能。而現在的作文教育恰恰相反———不引導孩子感受生活,不引導孩子體會各種感情,卻直接把寫作六要素、名言詞彙等灌輸給孩子。感覺是理智的先導,在孩子沒有感受過文學的魅力、沒有嘗試過體會和表達以前,這些形式上的東西對孩子而言只是一種負擔,而不會對他們產生任何幫助和啟發。所以,在高考作文中才會有四成的學生「父母發生了車禍」;所以學生才會寫到媽媽就是自己生病如何被照顧,談到老師就是「夜深了,辦公室的燈還亮著」。於是,「寫作」這樣一件最有意思的事情,變成了讓大多數學生都頭疼的事。問題的根源就在於,那些糟糕的語文老師本身就沒有受到過文學的啟蒙,連他們自己也不會寫東西。這些糟糕的「教學者」破壞或者降低了孩子對文學的興趣和鑑賞能力。一個人終生討厭數學,僅僅是因為他連續遇到了幾個糟糕的數學老師;一個人一輩子牴觸寫作文,僅僅是因為某個老師把語文變得味若嚼蠟,這樣的例子比比皆是,由來已久。所以我要說,教育已經不是教育太久了。
二、教育「潔癖症」
教育和生活本來就是不可分割的。教育就是為了讓人更好地生活,什麼樣的生活就給了孩子什麼樣的教育。然而,在現實中,我們的教育迴避了太多的東西,有幾個母親跟女兒講過自己當年的春心萌動?有幾個父親和自己的孩子探討過克服過度自慰的經驗呢?當自己去給別人送禮或者接受別人的非禮節性禮品時,有幾個家長會給孩子一個客觀的說明呢?
作為教育者的教師、家長彷彿有「潔癖」,習慣在學生或者子女面前「嚴肅、正經」,這個不能講,太不正經了,那個不能講,太庸俗了,彷彿不如此就不是一個好的教育者。其實這種意識是我們的一個大包袱,我們沒什麼了不起,只不過比孩子早來這個世界一段時間而已,我們和孩子都只是在這個天空下生活的人,沒必要把自己抬得有多高。
我認為,只要是生活中可能遇到的事情,我們就不應該迴避;生活中必然遇到又經常出現的事情,我們就更應該深入地思考它們,從而給孩子合適的教育。假如我們不教育孩子,孩子就會從其他渠道去尋求答案,如果運氣不夠好,碰到了不良渠道,那後果就將是我們無法承受的。
無論是情感、性、還是自己人格上的陰暗面、自己不太光彩的經歷,都可以講給孩子聽。不要擔心自己在孩子心中會失去威信。袒露自己的陰暗面,袒露自己內心的隱秘,不僅不會讓孩子看不起我們,相反會讓孩子更加尊重我們,因為這體現了我們的勇氣和真誠。即便我們有過失,孩子也會包容我們。最重要的是,孩子會從我們的經歷中獲得寶貴的經驗,由此而比同齡人面臨更少的危險,付出更少的「學費」。
「假正經」對孩子的危害遠遠大於「不正經」,因為孩子面對「不正經」未必就會效仿,但是「假正經」會讓孩子感到自己被騙了,會讓孩子認為世上沒有「正經」可言。同樣的說法也適用於「偽道德」。生活從來不是完美和單純的,粉飾過的「生活」、扮演出來的「教育者」,只能帶給孩子虛假的概念而不是理性的判斷和權衡後的選擇,而我們要的顯然不是這個。
只有當一個人把自己的一切暴露於眾、且仍能保持自尊和自信的時候,他才有真正的自尊和自信。否則他就是表演。———馬斯洛
三、教育「近視病」
長久以來,人們爭相議論的永遠是哪個孩子能夠背誦多少首唐詩,而不是哪個孩子多麼喜歡唐詩,儘管後者比前者更有意義;人們津津樂道的也總是哪個孩子考上了什麼大學,而不是哪個孩子多麼獨立、多麼有勇氣,儘管後者可能比前者更加重要。
教育者最應該關注孩子的什麼?這是一個根本的問題。人們容易被最表面和最明顯的東西吸引和迷惑,這種現象也許不只出現在教育領域,但是它在教育領域卻最突出。我們關注的是孩子的分數、名次、考上了哪所學校,卻忽略了那些對孩子的成長真正有深遠意義的東西———學習的心態、學習的策略、對自我的認識、成長的心路歷程等。當孩子在自己成長的路上遇到嚴重的困惑和挑戰的時候,他們的父母往往並不在場,從背後傳來的父母的聲音是那麼的單調和令人生厭:好好學習比什麼都強!整天看你莫名其妙的,不知道你到底在想什麼!
雖然孩子的內心深處非常渴望有一個親切成熟的聲音來安慰和鼓勵他們,可是到了中學後,卻沒有幾個孩子願意跟父母說心裏話。因為父母不理解他們,談話常常是剛開個頭就又被扯到學習上,被扯到「大道理」上了。孩子不說自己的心事,不是他們不願意說,而是一次次的教訓讓他們沒辦法說!
教育者的關注太表面化、太片面化了。我們關注的所在就是我們努力的方向。方向錯了甚至是反了,我們的努力會有什麼結果呢?這樣一來,父母只能「吃力不討好」,難道現實不是這樣的嗎?
關注應該關注的東西,是父母們必須做的事。
四、教育者的錯位
家庭教育專家坐在高高的報告台上,家長坐在台下陰暗的燈光裡;家長坐在椅子上,孩子則戰戰兢兢地站在旁邊。教育者和被教育者之間的關係就好像是軍官和士兵、上級和下級。更為糟糕的是,人們對此已經習以為常,如果作報告的人不吹噓自己,很多人就會覺得他不可信。很多教育者不僅有固定的位置,而且有固定的腔調。他們在家長面前淨說些空泛的大道理,看似很有學問,實際上對於家庭教育卻起不到什麼作用。
要正確地教育孩子,教育者首先應該擺正自己的位置。教育者決不是「靈魂的工程師」,因為孩子有他們自己的靈魂;教育者充其量只是「園丁」。園丁的第一使命就是瞭解植物的本性和所處環境的特點,不強行修剪,而是因材而育,園丁的職責不是憑空創造花草,而是讓植物的天性更好地發揮和展現。所以,與其說植物遵從園丁的想法生長,不如說園丁遵從植物的本性來對其加以培育。
教育者不應該是導師、領袖和上級,而應該是令人尊敬和信服的朋友,能通過一種合適的方式讓受教育者接受必要的建議。教育者不應該站得比孩子更高,也不應該站在孩子的對面,而應該站在孩子的身旁,與孩子一路同行,只有跟孩子共同生活、把孩子當做一個平等的人來尊重和瞭解,我們才能發現他是怎樣的一個「人」,而不是怎樣的一個「孩子」。而我們的責任就是幫助孩子成為他本可以成為的那個人。
五、關於「大道理」
「別跟我講大道理」、「淨說些大道理」……得到這樣的回答,就會被認為是在講大道理,是教育失敗的標誌。事實上,人們並非討厭聽道理,所謂「聽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一語點醒夢中人」、「話是開心鎖」等,都說明瞭道理對人的啟發和指導作用。為什麼道理會成為「大道理」呢?這是一個值得深思的問題。
我認為,形成這個問題的原因,首先跟講大道理的人的認識能力有關。大道理就是說不到點子上的大原則、大方向,為什麼說不到點子上?是因為講道理的人自己就不知道道理在哪兒。其次,與講大道理的人是否信奉自己所說的有關,如果他自己都不信,那他就是用大道理來騙人。再者,與講大道理的人是否言行一致有關,如果他說的連他自己都做不到或不願努力去做,卻還要去要求別人,那當然就只能產生「大道理」的效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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