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琴心劍膽男兒行(之2)

——反右五十週年紀念活動中的俞梅蓀

作者:黃河清  2007-12-09 03:02 桌面版 简体 打賞 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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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87年反右30週年紀念活動,有著名的許良英、劉賓雁、方勵之三人出頭,當時大氣候也不錯,卻胎死腹中,銷聲匿跡。

2007年反右50週年紀念活動,乃底層右派發起,在北京成功聚會紀念,影響遍及全球。

為什麼成敗迥異?最主要的原因當然是底層右派任眾、鐵流、燕遯符、李昌玉、蔣綏敏、陳奉孝、劉衡、萬耀球、紀由、馮志軒、李泰倫、姚仁傑……諸公英勇無畏,脫穎而出;其次,時遷勢異,世界民主潮流,浩浩蕩蕩,網際網路時代導致信息傳播交流質變,讓鐵幕中的中共無可奈何……。除了這些原因,還有一個雖然微小卻是絕不可或缺的因素:1987年沒有一個膽大心細的奔走聯絡者,2007年,則有了一條金線,串起了散落的珍珠。這條金絲線就是俞梅蓀!

50年的顛沛流離,50年的摧殘折磨,50年的九死一生,50年的暗無天日,50年的妻離子散,50年的長夜漫漫孤燈孑然,50年對天可表而遭黨國踐踏的耿耿忠心,50年的屈辱、蔑視、鄙夷、踩碾、唾沫、濃痰、屎尿……比狗、比蚊蠅、比蟲蟻、比孑孓……右派、民族知識人中的精英,就這樣含垢忍恥50年活過來了。

右派也是人!他們英勇,他們無畏;他們也害怕、更餘悸;風聲鶴唳,草木皆兵;無風無鶴,人多步重,他們也會膽顫心驚;底層差役一句例行公事的哄勸,他們會信以為真;黨支書工會主席登門造訪一番安撫,他們會感激涕零;公安警察的習慣性斥責威嚇,他們會琢磨分析寢食不安半夜難眠……50年的煉獄,年逾古稀右派們的心靈,幾乎全已扭曲。他們向蒼天向世界向人類向民族向中共向子孫後代,發出的經再三字斟句酌的聲音,其實是蓄積了50年的天籟:人性中垂死之際最卑微最真實最無奈也是最痛徹心脾的求助與哀鳴。

人民大學新聞專業的研究生全體不知道著名右派記者劉賓雁,18年前震驚世界的天安門屠殺中的冤魂已被全體忘卻。如此黨國,如此民族,如此世道,較之1987年,更黑暗,更無可藥救。鶯歌燕舞醉生夢死中還有誰記得這些龍鐘右派老掉牙漏口風的囁嚅!?

俞梅蓀,就在這樣的時刻登場了。

俞梅蓀與老右派鐵流是忘年交,偕任眾、鐵流、燕遯符諸人,投入了北京反右50週年紀念活動中,「策劃於密室,點火於基層」。梅蓀年輕,本人不是右派,卻因乃父右派,被迫害致死,四歲喪父,艱難備嘗,視老右為父執。預備籌劃集會,電話聯絡叮嚀,前後奔走呼號,在家迎來送往,出外端凳搬桌,扶老入座,照相錄像,問答應對,任勞任怨;對老右們的慘痛經歷聽在耳、鐫於心、形於筆。為趕上在香港紙煤《動向》上發表老右集會紀念反右50週年活動的文章、照片,梅蓀沒日沒夜地幹。29位與會右派的簡介需先請教聆聽記錄,再濃縮簡化,請當事人過目修改同意。這過當事人一關是最頭疼麻煩難辦的,種種意想不到的,匪夷所思的問題層出不窮,窮於應付,窮於奔命,窮於煩躁,窮於折騰……我協助梅蓀「畫配詩」,開始不知道他如彼狀態,催他快發文字照片過來。一次深夜,梅蓀回信曰:「我已困得不行了,睡一會再寫吧。」我一計算,北京時間已是凌晨4時。

一位老右死活不告訴姓名,只說:你去查叢維熙的《走向混沌》一書,那裡有我的名字。梅蓀納悶,再三哀哀求告後,還是這個回答。看著老右們回憶往事進入角色,雙眼發紅,淚水盈框,木然顫手,梅蓀何忍對姓名在書上卻死活不願說出來的扭曲心態有任何嗤笑責備!有詩為證:

細述當年橫禍生,雙眸餘悸宛然驚;
姓名三問搖頭答,長嘆一聲只淚盈。

為寫這篇文章,我查閱與梅蓀的通信,選錄一些,以見梅蓀琴心劍膽之一斑。

◆很好!這兩位右派老人都是怪怪的折騰我呀!也有的格外熱情加倍支持的。

◆下午向XXX考證,他的實際情況還要冤,但他無比堅決的要把他的發言全刪。我在電話裡用軟話和硬話與他扯皮兩個多小時,無奈,只好全刪了。剛才我又去電話把刪去的您為他的詩作:「心系農民是趙卿,爐經八卦入民盟;老來瀟灑依然俊,端賴心氣倚地平。」念給他聽,他感動得哭了,並逐字逐句地抄錄下來,說這是對他50年右派受難生涯的最高褒獎而此生足以,他哭泣著再三要我感謝您,但卻仍無意支持,說是患有嚴重的高血壓心臟病,50年來已經嚇破了膽,再也承受不起涉及反右的無論是好事還是壞事的刺激了,即使賠償損失他也受不了的,來日無多,認命而只求在平靜中度完餘日。

◆前幾天寫80多歲的XXX,成稿後,其子女兩次來我家核實修改定稿後,又推翻,我再與其討論,重寫後又被以新的理由推翻,搞了五∼六稿,折騰了兩天,直到晚上快12點,才終於談妥定稿,離開我家。之後,又來電話,要我修改照片,這是我的技術達不到,況且是不在理的。我只好全部撤稿,卻又不同意,才算完事。我拍的相片,一會同意使用,一會又不同意,反反覆覆,無所適從。嗚乎哀哉!太累,常常被弄得七竅生煙,還是友人們一開始就鼓勵我,要以任勞任怨的保姆心態來幹事,才得以堅持至今呢!

◆我與一位德高望重的忘年交XX斡旋了半個月,最後他來我家住而徹夜長談,還爭執起來,次日送別,沒想到在車站分手時,他終於無條件的支持我了,使我深為感動。反正,從業反右三個月來,情緒越來越糟糕了。

◆還有我最欽佩的XXX,現已拒絕與我通信,還要鐵流在美國一年以後再回來。鐵流莫名其妙地來問我,我說他是神經病了。這個領域是黑洞,我如入黑洞呀!我們之間的互勉,對我完成目前的事,影響很大!俯首甘為孺子牛,我從小失去了右派父親,50年後,為所有的右派父老作孝子。

◆我參與反右50週年紀念活動以來,5月初,當局對我嚴密監控和防範,常有不速之客突然闖入家中,勸說我不要幹這種所謂「危害社會,危害黨和政府的事」,要我不要出門、不要鬧事、不要被人利用、不要與敵對勢力聯繫,不然就要對我採取強制措施等等。每當有人敲門,我就趕緊收起材料,生怕被發現被抄走,搞得我心驚肉跳,光明正大的事做得鬼鬼祟祟。在這些嚴峻而沉悶的日子裡,正是諸右派父輩的熱情洋溢、對我的讚揚激勵、俯就式地忘年合作,使我如沐春風,使我義無反顧、勇往直前,明知不可為而為之,哪怕只能成其萬一。謝謝您的鼓勵,如果沒有您的鼓勵,我真不知是否還能堅持到現在啊!啊!啊!

◆今天我又被「關懷」,看來麻煩又大了。

◆今天上午居委會主任兼書記等人在我家勸阻並看守我,不讓我出門,不許我去北大參加519紀念活動,午後剛走。昨天區裡也來人勸阻,其實北大壓根就沒有什麼活動。我的麻煩不斷了。

◆我的電腦常常中毒,一般我都能處理。前兩天又中毒,是專門無法上網的那種病毒,兩台電腦都上不了網了,而且無法系統還原,要請專人修復。現在網吧與您通信。

◆昨(4月15日)香港《動向》雜誌刊出右派老人聚會實況。昨天北京反應很大,右派老人連夜都被談話,有的嚇壞了,任眾、鐵流等等大家都很高興。

我檢到了我給梅蓀的信和順口溜。

◆緊緊握住你的手,道聲珍重昂著頭。你為歷史留見證,歌真行善美之謳!

◆可見他們並不什麼都能事先掌控。要鼓勵老人提醒老人只有公開,才可能會有公平公正!

◆大筆若椽張偉國,細心如發俞梅蓀。真相輸與世人曉,歷史應添老右魂!(張偉國:香港《動向》主編)

◆耄耋老人,被非人磨壓50年,現在有機會出口氣,怎麼做都不過分、都應理解。千千萬萬右派,有幾個敢站出來大聲疾呼?有那麼幾個鶴立雞群,無論是昂首闊步還是顧盼自雄抑或是傲視當世等待歡呼,都是好事,絕難有的歷史性的好事。我們作為旁觀者,這一段歷史的旁觀者,最要緊的是喝一聲彩。這才能添油加勁,推波助瀾──為歷史推波助瀾。至於評頭論足,吹毛求疵的事自有後人或已有人在做了。04-15

◆梅蓀,辛苦你了!我能料到你的麻煩瑣屑囉嗦無奈和忍無可忍,但是聽你說了這些具體事例,還是有點意料之外,瞠目結舌!不過,畢竟有被我們感動得哭了的趙公,有雖然吵架最後無條件支持的王工,也值了!無論如何,想想他們年逾古稀,半世紀的人間地獄,狗彘不如的活過來,我們應該什麼都能諒解。這裡還有民族性的懦弱,也就是茆先生引胡適的話「儒者懦也」。你已盡力了,不要求全責備了。 05-15

◆天有病,人知否?俞梅蓀,男兒遒,作虎嘯,曾獅吼;乃祖秀,令尊右,為國謀,為民謳,天地摻手亦悲秋。當今世道顛倒夠,陽世竟作成黑洞瞅。李公鐵兄皆人傑,莫名其妙且罷休。天有病,人知否!河清草05-15

琴心劍膽男兒行。俞梅蓀比右派還右派,思右、心右、身右!沒有俞梅蓀,北京反右50週年的紀念活動是不可能如此有聲有色的!

07、11、12於地中海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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