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6年「4·5」運動著名人物「小平頭」劉迪,父親是湯飛凡的助手,不覺起「物以類聚,人以群分」之慨。
1976年的《北京之春》編輯周為民說:「劉迪被抓時他父親也一塊兒被抓了。他父親很自豪地對公安人員說,我很自豪有劉迪這樣的兒子!很了不起,真的,有劉老先生這樣的人才有劉迪。」
1976年《今天》編輯部成員徐曉說:「劉迪的父親是被湯非凡邀請回來的。湯非凡居然是沙眼病的衣原體的分離者,他使砂眼的發病率從90%下降到10%,這個絕對是夠諾貝爾醫學獎的。國際上有提名的,可是外國人根本就不知道湯非凡已經在反右中自殺,死了廿年了。這是一個大的歷史。」
拙書稿《中國當代史略·科學家列傳第一》如是記敘湯飛凡:
湯飛凡,又名瑞昭,湖南醴陵人。醫學微生物學家,中國免疫學奠基人。1921年湘雅醫學院醫學博士。任教於北京協和醫院。1926年受派赴美國哈佛大學醫學院從事細菌學研究。1957年中科院學部委員。畢生從事病毒研究。1950年代和張曉樓等人成功地分離出沙眼病毒(沙眼衣原體),被稱為世界上第一個分離出沙眼病毒的人。
1950年代,沙眼流行極廣。世界衛生組織估計全球六分之一的人患沙眼,高發區因此失明的佔人口總數1%,視力嚴重受損的佔10%。中國沙眼發病率高達55%,致盲率5%,邊遠農村患病率達80-90%,所謂十眼九沙。研究沙眼病原體,從而找到預防治療的方法,在當時是是一項有著巨大意義的科研工作。湯飛凡在研究中把沙眼病毒接種在自己眼睛裡,冒著失明的危險證明了病毒的致病性。湯飛凡對民族對人類作出了重大貢獻。他被視為最有希望獲得諾貝爾生物獎的中國人。
1957年整風反右運動後,接踵而來1958年經濟上的大躍進運動,又伴隨著政治上的「拔白旗、插紅旗」運動。在醫學界,要拔的「白旗」都是反右運動中受保護的一流學者。湯飛凡首當其衝,橫遭批鬥凌辱。1958年9月26日,湯飛凡自我檢查;28、29日,接受群眾批判。名為和風細雨,實為狂風暴雨。先是坐著回答問題,第二天便失去了分辯的權利,一會兒「站起來低頭!」,一會兒「坐下好好記!」第一天被批為:資產階級學術權威、插在社會主義陣地上的一面大白旗;第二天就升級為民族敗類、國民黨反動派的忠實走狗、美國特務、國際間諜,騎在人民頭上,冒充大科學家,把沙眼病毒送給外國人把分離方法告訴外國人出賣國家利益;加上污言穢語指其與實驗室某女如何如何。散會時,主持人對湯飛凡訓斥:坦白認罪才有出路,不然死路一條。明天繼續交代,接受批判。我們說到做到,可以馬上把你這個國際間諜抓起來。云云。
翌日晨,湯飛凡在寓所自盡身亡,以死逃脫繼續受辱。
湯飛凡娶妻何璉。何璉是湖南軍閥何鍵之女。將門虎女。何璉獨自一人將丈夫遺體火化,骨灰放在自己臥室,將丈夫遺書中囑託還人6本書的事辦了。然後是煎熬廿餘年淒苦寂寞的歲月。
在平反昭雪恢復名譽也成為運動的1978年,卻沒有湯飛凡的份,因為黨沒有給他戴過什麼帽子,既非右派,也不是什麼壞分子,他是自己尋死,所以無反可平。1979年,醫學界為湯飛凡平反的呼聲太大,衛生部於6月為湯飛凡舉行了追悼會。
國際醫學界沒有忘記這位為人類的眼睛作出卓越貢獻的科學家。1980年,中國眼科學會收到國際眼科防治組織(IOAT)短函:因為湯博士在關於沙眼病原研究和鑑定中的傑出貢獻,國際眼科防治組織決定向他頒發沙眼金質獎章。希望能夠得到湯博士的通信地址,以便向他發出正式邀請。可是,這世上早已沒有了湯飛凡。
為湯飛凡頒發金質獎章的儀式在1981年全法眼科學大會上舉行。衛生部決定由湯飛凡的學生王克干代為領獎,並明確通知了一起與會的時任中華醫學會眼科學會主任委員張曉樓。頒獎前一天下午,中國駐法使館突然通知王克干:組織決定改由張曉樓領獎。張曉樓領來的獎章上刻著兩個名字,第一名居然是張曉樓,湯飛凡居次。大陸媒體採訪報導,張曉樓正式成為沙眼病毒的第一發現人,國際金獎的獲得者。張曉樓複製了兩枚鍍金獎章,自己留一枚,交給湯家一枚,原件上交衛生部。一個似乎圓滿的結局。
湯飛凡未亡人何璉拍案而起,在知情者和仗義者支持下,於1986年寫信到國際眼科防治組織(IOAT),要求一個公正公道。4個月後IOAT回信:沙眼金質獎章是授予湯飛凡的,為了澄清起見,IOAT將複製一枚新的獎章。不久湯家收到新獎章,新獎章只刻著一個名字:湯飛凡。1995年,何璉在北京隨夫而去。
人啊人,你不要狠毒作惡,跟著黨整人逼死人;人啊人,你不要無恥無良,如張曉樓;人啊人,你要自重自強,如何璉;人啊人,你總能求真行善愛美,如湯飛凡、劉迪父、劉迪以及幫助何璉的知情者仗義者。
原標題:湯飛凡—遭整肅至死與諾貝爾科學獎擦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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