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年前,周其仁先生为“衬衫经济”大唱赞歌,乃至“不能不看好中国”。“中国经济比美国更自由”等等论调也不胫而走。这种“优越”的经济,如今给中国带来了什么呢?
最近《华尔街日报》和《纽约时报》连续发表几篇长篇报道指出,2010年的加薪潮,反映了中国劳动力短缺的总趋势已经在现实中发生了难以抵御的影响,并将大大砍掉中国经济的增长率。
文章用图表显示,到21世纪10年代,中国经济增长“保八”基本已经不可能,其中2011-15年的GDP平均年增长率预计低于8%,2016-20年则为7%左右。到2021-25年降到7%以下,2026-30年则降到6%以下。这种下降趋势,和中国劳动力供应的萎缩基本是同步的。
2015年,中国劳动力供应到达顶峰,并开始下降。由于低端制造业使劳动市场以干粗活儿的非技术工人为主导,一般劳工到65岁以前就退休,年轻劳动力的供应成为关键。
但是,也正是年轻一代数量减少得最厉害。其中16-24岁的劳动力供应已经到了顶峰,并在未来12年将下跌三分之一。
在广东中山市,许多工厂缺员率达15-20%,乃至出现老板开着豪华车上街招募劳工的奇景。
有关专家估计,自20世纪70年代以来,充足廉价的劳动力对GDP年增长率的贡献达1.8%;但到了2030年,劳动力供应萎缩则会砍掉GDP年增长率的0.7%,这一上一下,就是2.5%的年增长率。
与此同时,在劳动力最为密集的产业之一的纺织服装业,越南和巴基斯坦的劳动力价格仅为中国的三分之一。
以美元计算,中国沿海省份的最低月薪为117-147美元,孟加拉则仅为24美元。孟加拉一个挣得不错的服装业女工,月薪也才64美元。
根据世界贸易组织的估计,如今孟加拉是排在中国和土耳其之后的第三大服装出口国。孟加拉人口1.6亿,其中有7000万劳动人口,估计可以替代2000万个中国的工作。
供应沃尔玛等商业巨头的香港公司Li&Fung,去年在孟加拉的生产增加了20%,在中国的生产则下降了5%。
当然,像孟加拉这样的国家,还有许多发展的障碍需要克服。最糟糕的是教育不普及,识字率仅55%,和中国92%的水平相去甚远。结果,这个国家工人的劳动生产率水平仅为中国工人的四分之一。
另外,基础设施的落后也是个发展瓶颈,没有中国那样的高速公路和电力网,乃至每天6-7个小时处于断电状态。但是,中国在改革开放之初,这些方面也相当落后,追赶起来很快。
令人惊异的是,孟加拉在如此落后的条件下,从2004到2009年的服装出口竟翻了一倍。况且,像孟加拉这样的地方,在世界上还有很多。
如今的新闻里,几乎每天都是制造业离开中国的报道和讨论。很明显,西方企业界在寻求自己的供应链方面,正在完成一个巨大的战略转型。
由于国家缺乏宏观的战略性设想,由于地方政府一味寻求政绩工程式的短期“发展”,乃至在劳动力供应短缺的迹象已经相当明显时,仍然试图维持劳动力密集型的结构,希望以稳定汇率等等措施,把眼看就要失去的“比较优势”固守到最后一刻,进而丧失了为技术升级进行准备的宝贵时间。
富士康就是个很好的例子。面对加薪潮,富士康的战略是迁移至内地。但是,在中国的劳工结构中,不管到哪里设厂,也不可能在深圳用深圳的工人,在陕西用陕西的工人。
中国劳工的主力,是2.3亿的流动人口。他们在深圳也好,陕西也好,追求的是相对接近的工薪。工厂的迁移,在劳动力成本上节省的开支非常有限。
而内地的工业基地在能源材料及成品的运输上,成本要远高于沿海地区。所以,仅从市场竞争的角度看,工业西进并不能挽救制造业的衰落,甚至延缓这种衰落也没有太大效力。
富士康内迁的战略,其实还是和各地方政府讨价还价,在土地、税收等等方面要来最大的优惠,以政企联盟的模式经营,实际上还是维持着强制性的劳工制度。
《中国新闻周刊》报道了富士康北迁在河南影响的一个侧影:
得知要去富士康实习半年的消息,郑州交通技师学院09级的学生们就开始不消停了。按照学校的规定,最后一个学年是实习期,但他们的专业大多为汽修,与电子工厂并不相干。
在富士康的招工简章中,招募的主要对象为各级各类职业技术院校实习学生、职业高中毕业生和未升入大学的高中毕业生,城镇各类求职人员和农村富余劳动力以及复员退伍军人、库区移民、被征地农民。
职校学生自然成为此次招工的主力,郑州几乎所有职业学校均收到上级通知,要求组织学生到富士康实习。
在小禹所在的郑州交通技师学院,学生们甚至听到“不去富士康就不发毕业证”的传言,而这一传言据称成为学生们不满的导火索。
郑州交通技师学院学保处处长王菲告诉《中国新闻周刊》,学校并未强制学生到富士康,但实习是毕业的必修课,且有学分要求,如若不去富士康,可自行联系实习单位。
与之相比,郑州商业技师学校的学生似乎是这场风波的受益者,原本要求09级学生全部前往,但最终学校口风有所松动,有部分学生留守郑州,等待学校通知。
他们所学的专业大多为财会、建筑、化工,与富士康的电子产业也无交集,但学生大多最担心的仍是不去富士康可能对毕业造成影响。
学生们似乎并不关心富士康是否落户郑州,也对简章中“郑州厂区建成后可返郑州工作”的说辞毫无兴趣。
在他们看来,富士康流水线的工人只要稍作培训即可上岗,而技师,则要经过严格的专业学习,其竞争优势和职业前景显而易见。
郑州交通技师学院一位老师告诉《中国新闻周刊》记者,为了完成这项“政治任务”,他们要苦口婆心地做学生们的思想工作,开导他们这次是社会实践活动,不仅能锻炼个人能力,开拓眼界,增长见识,还为以后参与社会竞争打下基础,“即使富士康名声不好,但在这种企业经过磨炼你会多了不起啊,还会有一笔不小的收入”。”
2010年6月,《中国经济时报》记者从郑州市政府知情人士处得知,富士康落户郑州已成定局,“主要是看重了我们的人才支持。”
读了上述的报道,你就知道这种“人才支持”意味着什么了。你能相信:这些技师学校的学生,面临的是一个公平的市场竞争吗?低薪经济处处潜藏着这种“政治任务”。
或者说,创造低薪的“比较优势”,在最近几十年一直是弥漫中国的“政治任务”。这种“政治任务”也必然扭曲了市场。
所以,如果中国继续在“衬衫经济学”中固步自封,创造不出一个真正的市场经济,衰落或将是不可避免之途。
(文字有删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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