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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死的怀念──八九亲历记

作者:王德邦  2004-04-20 17:37 桌面版 正體 打赏 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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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言

转眼十四年已经过去了,可那不堪回首的一幕幕却总在脑海中挥之不去。十四年啊!多少少年长大成人,多少青丝变白头。然而十四年之后,多少冤魂仍在长安街游荡,多少失去亲人的父母妻儿仍在为死者讨个说法而苦苦祈盼、守候。十四年,在茫茫宇宙的演生史中只是不及一提的一个小小数字,就是在人类历史长河中也只配称作泡沫或刹那,然而就个体生命而言,十四年几乎相当于五分之一的生命期,是绝不能忽视并绝难轻越的历史。我有幸或曰不幸在那个时间从长安街、从天安门走了过来,就生命个体的延续而言,我幸运没有在那个时间终结而得以延续至今,可是就人生苦难体验与对人世丑恶见证而使心灵倍受煎熬而言,我有时却感到苟活是多么的不幸!十五年来,我经受了太多心灵的炙烤,见证了太多社会的罪恶。这十几年来,在“伟、光、正”一个个辉煌成就的谎言中,中华精神日见庸俗萎化,中华文明惨遭摧残,作为从八十年代曾有幸呼吸过一丝丝清新空气的我沦陷在十几年的污泥浊浪与浓烟烈火中,深感窒息,日受煎熬。然而既然活了下来,曾亲见过血腥屠杀的我深感有责任将当年这一切告知后人,一则让被肆意曲解的历史得以保存丁点的真实,再则对长卧而不得安息的灵魂给以一份个人所能的告慰。这是生者的责任,是我们责无旁贷的义务。虽然回忆是一种割剜陈创的痛苦,但我绝不敢因此而舍弃、逃避。就让我将残存在记忆深处的零星片断诉诸纸墨,以作为对当年历史的交代、对至今仍未得到公正评价的同仁们的祭奠,也使我沉重的灵魂能得以片刻的解脱。

痛悼胡公 表达心愿

一九八九年四月十五日,本来是一个平常的日子,然而胡耀邦先生的溘然去世给这个日子披上了厚重的黑纱并永久载入了史册。当天下午噩耗传来,北京师范大学校园顿时笼罩上了一层悲伤的气氛,傍晚我回到寝室,室友们低沉的情绪更使我感到空气的凝重。大家的言谈失去了往昔的轻松活泼,不多的言词中声调也降了几拍。胡耀邦先生的去世何以赢得知识界大学生这份沉痛?对八十年代的大学生来说,他们应该清楚地记得胡耀邦先生主导的真理标准大讨论,直面历史拨乱反正,平反冤假错案,排除阻力推行改革开放,尤其在文化思想界力倡思想解放,起用“三宽”部长,开启了中国有史以来难能可贵的一个文化思想繁荣时期。然而八六年底的学生民主运动竟使得耀邦先生在顽固派的逼迫下辞职,这更显示出耀邦与知识界的患难与共,因而深得知识界的敬仰与爱戴。如此一个几十年来中国政治生活中难得的好人,居然在蒙冤受屈中忽然逝世,这在中国知识界自然引起了极大的失重感与失去依赖感,也唤起了知识界的极大同情与不平。作为知识份子集中地的大学,对胡公去世的沉痛反应自然更为直接而强烈。

我当时已是大四学生,除了写毕业论文外已基本没课,于是17、18日我就去天安门纪念碑前,一则表达对胡公的悼念,再则怀着追忆76年“四五”运动情景的心情去读各种挽联。两天所见,前来纪念碑前悼念的人们都是非常克制而理性的。从挽联到个别简短讲话都围绕着缅怀胡耀邦生前伟绩,感念他对知识份子的理解、关怀与爱护,同时表达对他被以反“自由化”不力而被迫辞职的不平,基本没有涉及到政党、政权、政体的问题。这种对胡公功绩的缅怀与生前不公待遇不平的表达是这期间纪念的主旋律。

19日,我因有点资料需查就没再去天安门。谁知当晚就发生了部份学生到新华门请愿而被强行扭上车送回北大的事,并且在扭送上车的过程中,发生过武警公安人员打伤部份学生的情况(我后来在对话代表团还专门搜集过证据,并找到了4月19日晚被打的学生)。

20日早晨,我还在床上睡觉时,被楼下几个学生的呼喊声惊醒。因为我住西南楼二楼北边,窗外就是“三.一八”纪念碑。只听一个青年在纪念碑前大声陈述着昨晚被强行扭送的经过,呼吁同学们下午去天安门悼念胡耀邦,谴责打伤学生的暴行,支持学生的和平请愿(后来我了解到这人就是吾尔开希)。等我起床下楼,叫喊及围观者已离去。我惦记着下午去天安门的事,中午就去西北楼转转。在西北楼一楼的门厅中,正见几个学生在写一横幅,大家商讨着应写甚么,我也参加商讨,最后大家一致同意写“继承耀邦遗志,发扬民主精神”。下午将近3点钟时,吾尔开希跟几个同学打着横幅在“三.一八”纪念碑周围转了两圈,大声呼吁学生参加去天安门的悼念声援活动。约3点半,大约五、六百学生从“三.一八”纪念碑前集结后出发。当时天色阴沉,乌云压城,正是暴雨将临之像。果然学生队伍刚走出师大校门,暴雨便至,闪电雷鸣,气势悲壮。许多同学于是赶紧跑回学校,或躲在街边楼下。我因没带雨具一下子就成了落汤鸡。记得吾尔开希穿了件雨衣。队伍在雨中有过惊慌的混乱,但没有停留,不过到了新街口豁口时只有四、五十人了。吾尔开希在积水潭地铁出口对面的空地上对过往行人发表了演讲。当时雨还没停,只是比之前小了些。他讲的还是昨晚新华门发生的情况,因下雨过往行人停下较少,加上来的学生也就一百余人。讲完后吾尔开希看人太少,提出是否返校,待明天没有雨后再组织同学们前去天安门。我想扛出来的横幅因为下雨而扛回去似乎不太好,于是跟他说就算剩下我们两也应扛到天安门去。他于是没再说甚么,我们打着横幅向前,过了新街口,队伍只剩七、八人了,雨依旧下着,我们一路前行。街边行人看到我们或驻足,或叫好,或喊一声“耀邦永垂不朽”以示支持,行人的赞赏与支持极大地鼓舞着我们。

在暮色降临天安门时,我们一行只剩六人从长安街进入了天安门。在我们还未踏入广场时,许多坚守在纪念碑下的人们就远远地跑来迎接,许多带着相机的上前来拍照。这一幕后来作了五月份《大学生》杂志的封面,大概当时杂志记者就在拍照者之列,不过《大学生》杂志也可能因此而罹难,因为我后来再没见过这份杂志了。

广场上的坚守者的欢迎,给了我们极大的安慰与鼓舞。我们似乎是被簇拥着走到了纪念碑下,在纪念碑座基下,吾尔开希向围观的人们发表了演讲。刚讲了几句,从纪念碑台阶上走来一个人,跟吾尔开希说先别单独发言,待大家协调统一后再讲,但吾尔开希没有理会继续讲了昨晚的所见及纪念耀邦的意义等。过后我才知道这个从纪念碑台阶上下来的人就是中国政法大学的周拥军。演讲完后,我们将横幅送上了纪念碑,这时周拥军又过来跟我们说学校应该联合起来统一行动,对此大家都表示认同,但如何联合一时似乎说不出个所以然。因雨仍然下个不停,我们湿透的衣服在北京四月的夜风中显得有些寒冷,又加上步行三十多里路,早已饥肠辘辘,于是我们就往回赶。在地铁车上,我跟吾尔开希商谈着悼念胡耀邦的情况,深感北京高校联合协调行动的必要。我觉得悼念活动发展到今天,从悼念到请愿,尤其昨晚发生的强行遣返情况可能使事情激化,那么为了悼念耀邦并为民请愿,北京高校学生应该联合行动。因为胡耀邦22日也就是后天将开追悼会送别,时间非常仓促,这时必须有人跳出来牵头,肯定得有人出来。我当时建议吾尔开希出来牵头组织。这绝无推他作炮灰的居心,也没有让他成为名人的远见。提出此建议是基于当时的客观需要,同时我说明了两点:其一,民主是一个漫长的奋斗过程,中国民主建设肯定还需要长期艰苦的斗争。我自己马上大学毕业了,要在大学中继续发挥作用,还是让大一大二的学生出来较好;其二,凭八六年学潮的经验,就算有危险会秋后算帐,在校大学生一般过后谈谈心教育一下就算了,不会有甚么大问题,毕业生可能就会受影响(这无疑带有功利性的考虑,但当时远未料到后来的形势)。

需要一提的是在纪念碑下我碰到了一个从天津商学院过来悼念胡耀邦的学生,一聊跟我老家较近,于是领他一块到学校来并约定他第二天回天津通知各校学生22日赶来北京参加胡公的追悼会。回到宿舍,我简单地冲了包方便面吃了一下。安顿了那个学生后,我总觉得有点不放心,于是又去西北楼吾尔开希的房间了解情况。我与吾尔开希进一步强调了必须有人出来号召协调统一行动,并说明这时候谁先出来学生就认谁的现实。直到看到他找几个同学商量行动,我才回宿舍休息。我之所以不避卖弄之嫌疑而详细述说这一过程,是为了戳穿后来当局制造的所谓学生运动是“一小撮别有用心的人有预谋的甚至跟国外勾结而发起的一场动乱”的无稽之谈。根据我的亲身经历,这一运动完全是自发的。

21日等我起床,已听到同学们议论有个叫吾尔开希的人以北京学生自治联合会主席的名义号召北京高校学生今晚到师大来集合,统一去天安门广场参加明天胡耀邦的追悼会。我送走了天津的学生并叮嘱他明天7点前(也就是天安门路口管制前)带天津同学到北京站,我接他们共同进入天安门。

到晚上六点多钟,北京高校陆续有学生来到师大并统一集合在操场。晚上九点来钟北京各主要高校的学生都来了。于是学生们从师大出发浩浩荡荡前往天安门参加胡耀邦追悼会。为甚么选21日晚上去天安门?因为22日天安门会实行交通管制,到时肯定进不去。我因考虑明天一大早要去北京站接天津来的学生,本来跟着队伍出了校门,又跑了回来。

22日六点多钟,我赶到北京站,在那直等到八点仍不见天津来的同学(后来才听说他们已在昨晚赶来了),于是我就想往天安门赶,结果已经进不去了,只好在外面徘徊一通,听听广播就回了学校。

回到学校不久,去天安门参加追悼会的同学回来了。他们气愤的议论告诉着我天安门所发生的一切。

随之高校就有停课的呼声。24日、25日陆续有一些学校出现停课现象,但没有普遍而全面的停课,也就是说北京不是所有高校都停课了,就是停课的学校也不是全部课都停下了,应该说此时停与不停还在争议中。谁知25日晚中央一台新闻联播播出了臭名昭著的“4、26社论”。

抗议定性 要求对话

“4、26社论”是八九学生运动从悼念胡耀邦、表达愿望到抗议政府、争取平等对话的转折点。“4、26社论”的直接后果就是将还在犹豫停课与否的师生全部推出了课堂。当天北京高校似乎全部停课。4月27日北京高校学生举行了声势浩大的环城游行,主要目的就是抗议政府将学生悼念胡耀邦并提出一些改革建议的活动定性为“受一小撮别有用心的人操纵的动乱”,要求政府与学生平等对话。这种定性的错误与武断激怒了北京高校的学生与有良知正义感的知识界。

针对“4、27大游行”中提出的平等对话,当局为了平息事态,在4月29日钦点了几所学校的几名学生会干部去表演了一场“训导式”的对话。这一拙劣的表演完全显示了当局对民意的漠视。因为对话必须是双方代表,学生代表必须能代表学生,这就要求是学生选出的而不是官方钦点的。对话所谈论的问题也必须是学生普遍关心的问题而不应是官方以家长领导姿态的单方出题与训导。29日对话的公布更激怒了广大学生,他们深感被愚弄与欺骗。于是罢课依旧,呼吁公开平等真诚对话的呼声更高更坚定。当局迫于形势也曾在多种公开场合表示愿意接受对话,于是北京主要院校于5月初纷纷选举代表组成了北京高校对话代表团准备与政府对话。

北师大于5月5日在“三一八”纪念碑前通过公开演讲、学生直接投票的方式选举了5名对话代表,后来实际参加对话代表团的共3名。我有幸成为北师大对话代表之一去参加对话活动。

代表团定在中国政法大学主楼会议室召开会议。6号我去参加会议时代表人数共30余名,主要以社科院、北大、清华、人大、法大、师大等高校的研究生为主,许多是博士生。政法大学的项小吉据说曾参加过亚洲大学生辨论赛并且学国际谈判的,自然成了会议的主持者。社科院的何光沪以博学老成稳重而成为代表团倚重的对象。会议进行到11号,中国人民大学增选了江棋生参加对话代表团。江棋生虽然来得晚几天,但他的儒雅举止、包容品格与严谨的逻辑思辩几乎在当天下午就赢得了代表团人员的一致首肯。代表团作了较粗略的分工,我被分去调查4月19日晚打伤学生情况。记得我还找到过一件被撕破并带有血迹的牛仔服,当事人愿出面指证当晚的暴力行径。所以我确信4月19日晚是发生过暴力殴打学生事件的。

对话代表团的理论素养在当时无疑是非常高的,有几个还是当时国内不多的法学博士,然而大家对中国的社会问题研究是不够的,对中国未来的整体建构、现实如何改良等都缺乏系统的认识,因而对话提出的问题与改革方案都较零碎,没有一整套系统的东西。我还记得当时鲁迅文学院的一位老师曾送来一个关于中国问题的提纲,大家欣喜不已。因为当时条件所限,毕竟中国改革开放才十来年,中国文化思想界自身研究刚起步,对外国的东西接触吸收也很有限,尤为关键的是由于胡赵的开明执政使中国在许多方面显示出新气象、新活力,学界在根本性问题上对现政体是认同的,没有考虑去质疑。因此代表团的根本立场是帮助改进政府不足、促进社会健康良性发展。我记得当时最大胆的质疑也无非是宪法前言的四项基本原则,当然财产权等公民的基本权利也在考虑之列,但对中共政权的合法性根本没有去涉及,也就不存在疑议。总体而言,对话代表团相对政府来说还是站在一个进言上书甚至献策的地位。然而如此的对话也被一拖再拖,甚至在对话代表团组成后,当局仍意图绕开对话团而谋求与官方学生会对话。这严重凸显出当局缺乏与学生代表对话的诚意。

这种一再的拖延,使期待中的学生忍无可忍。5月13日,以柴玲为首的一批学生签名绝食以抗议政府的失信,敦促对话的早日举行,事态进一步扩大。当听到学生去绝食时,看着那一个个坚定决绝的身影,我的心沉到了冰窖。谁将这些学生逼上了自杀之路?

5月14日,迫于绝食后所引起的国内国际的强大压力,同时也顾及到戈尔巴乔夫的即将访华,当局作出了接受对话的决定,于14日下午通知到对话代表团,并要求马上赶去。当时对话团因陆续有北京一些高自联人员加入,人员已增至50余人。当局只要求二十多人,来接学生的车只能容二十余人。于是对话团又自己挑选了一下,基本上去了一半。我不在去者之列,但有种无言的轻松与解脱。因为我深感自己在许多方面跟别的代表相差较远,我相信他们去完全可以信任学生们的重托,而如果我去,这沉重的担子就未必承担得起。我于是跑着回了师大,吃了晚饭就赶往天安门去静候对话佳音。

我大概在下午六点多钟赶到了天安门。心中一直记挂着对话,到傍晚八点多钟,听说似乎对话了,好像广场的广播也在播,但听不清,太嘈杂。据说天安门广场的一些负责人也赶去了对话现场。九点多钟听到对话失败。我默默地坐在纪念碑前,看着成片绝食的学生,我说不出心中的苦味。当晚学生考虑政府第二天要接待戈尔巴乔夫而主动将绝食队伍移到了广场纪念碑的东边。当看着饿了两天的学生艰难地挪动身体还有衣物时,我忍不住流下了眼泪。

第二天,我看到大批激情澎湃的市民,我们前去问他们对学生绝食的看法,竟没有碰到反对者,都是充满着对学生的理解同情与赞赏,一致谴责政府的失信。这种情绪几乎感染了整个社会,以致北京人民的精神面貌一下子似乎好到了极点。街上容易引起争吵叫骂的事端,如自行车相撞、阻车等等,都一概化成了和气的互相道歉与微笑的耐心等候,甚至小偷都发表罢偷宣言。绝食净化了人们的灵魂,也展现了未来的希望。的确,“当那么多人为了社会的责任,为了民愿的表达不惜牺牲生命时,我们有甚么事不可以谅解、忍耐?”这成了当时社会的共识。

16日晚,我又独自来到纪念碑下想看看绝食学生的状况。将近12点,我听负责保安的学生说有两位工人强烈要求进入学生防卫圈内,广场指挥部无暇接待。我于是前去将两位工人领了进来并陪着他们在纪念碑下转了两圈后坐在纪念碑前详谈起来。两位工人中身材高大的一位自我介绍叫韩东方,从他言谈中我感到他应参加过“四.五运动”。他一则为学生的义举而鼓舞,同时对广场的组织管理状况表示出一些忧虑,并谈了许多好的建议。我随后将这些建议交给了广场指挥部。在接下来的几个晚上,我还不只一次看到北京市民打着声援学生的横幅到天安门来想加入学生队伍,却遭到学生的拒绝而被隔离在圈外。学生为了保持运动的纯洁性,拒绝着跟外界的联合。我看得出市民的难过,但他们仍然对学生给以理解。

5月14日晚学生与当局的对话虽然失败了,但高校对话团没有放弃努力。大家通过一切可能的途径将要求继续对话的信息传进中南海。有几个晚上代表们因可能的对话而彻夜守候在皇城根下,大家急切期待重新对话的心情真是天地可鉴。当然此中最直接的原因是天安门绝食的学生每延续一天生命就多一分危险。许多学生已经因绝食而昏厥,并不断传来学生绝食变成植物人甚至死亡的消息。救护车在广场与医院间的鸣叫声声敲击着对话代表的心。然而一切的呼吁请求都如石沉大海。

5月18日,对话代表在到天安门广场看望绝食学生后赶到中国音乐学院去开会。会议中新闻联播的时间到了,大家心悬着天安门情况,于是打开电视收看新闻联播,当看到一辆辆救护车长鸣着将一个个生命垂危的学生送往医院并听到红十字会一位副会长出来谈绝食几天后学生生命危险情况时,整个会场哭声雷动,四十多条汉子(因有几个代表没到)肆意横流的泪水模糊了电视的画面,不可抑制的呜咽盖过了街上的车鸣。就我而言,自我有记忆以来有过两次痛哭。其一,是我十四岁的时候,母亲因病去世,那种失去亲人的痛心,让我无法抑制悲哭;其二,就是这八九年的春夏之交,我不只一次地痛哭过,为学生那种慷慨赴死的豪情和与之相对的当局的冷漠残忍,为自己多年培养的信念的崩溃。说实在的,在此之前我一直认为这个社会的党和政府还是值得信赖的、可以依靠的,而今在严酷的现实面前这些都被击得粉碎了。如果说第一次是为个人人生的不幸而痛哭,这第二次则是为天下苍生、为中华民族的不幸而痛哭。

北京戒严 “六.四”屠杀

但是,痛哭并没能等来对话,却等来了大家万万想不到的“戒严令”。

5月19日晚发布的“戒严令”宣告了一切对话企盼的破灭、一切为对话所作努力的终结。这种出人意料的程度超出了对话代表团任何人的预见。大家不仅没有预见到,而且在讨论中几乎一致认为无论情况怎么样发展,当局采取多么非常的手段,也不至于在北京戒严。毕竟北京不是拉萨。北京中外交流活动频繁,外宾云集,戒严后在国际上的影响后果不堪设想。我还记得代表团中有人曾戏称在北京戒严那是天方夜谈,就是有人想为,也未必敢为。然而事实证明,学生是太天真善良了,就是最坏的设想也远不及现实的残酷。

5月19日,“戒严令”下达,戒绝了学生对话的幻想,对话代表团基本解散,各自回校做一些力所能及的工作。我返回师大与陈章宝主持北师大学生理论宣传部的工作。

5月22日,我作为北京高校代表出席了北京工人自治联合会在天安门西观礼台举行的成立大会。会上韩东方与另外几名工人活跃份子当选为工自联常委(周拥军以王铁之名也当选了,记得当时还就此有不同意见,但后来还是通过了)。会上通过了工自联章程,整个章程是由一个法学博士依照法律条文起草的,通篇是在理性和平的范围内,没有甚么出格的言词,更没有甚么威胁或颠覆政权的目标。会议期间,不知甚么人想冲进观礼台,一度引起过门口的混乱。当然我们有理由相信安全部门的关注,但我们本来就没有任何隐瞒的意识。会议还算顺利地结束了。在戒严令下达后,工自联的成立无疑是件振奋人心的大事。对此我毫不掩饰地当面对韩东方等人表达过敬意。

由于戒严令的下达,对话希望的彻底破灭,天安门绝食的学生也就宣布停止绝食,改为静坐。全国声援学生民主运动已成燎原之势。形势发展需要北京高自联能站在全局角度来处理问题。自绝食以来,因一些高自联人员也参加了绝食,导致高自联事实上以天安门为工作场地。为指导绝食,天安门广场又成立了广场指挥部。两套临时性的班子经常在处理一些问题上出现意见分歧,这客观上影响着工作的开展。为将高自联撤出天安门,五月二十几号(具体时间我已记不(文章仅代表作者个人立场和观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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