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中國2024年7月19日訊】2011年4月,溫州商人黃作興一口氣賣掉了自己在市區的8套房子。298方的躍層,市場價一套就得900多萬。
但黃作興急賣,將8套房打包,總共就賣了6000萬,相當於打了8折。之所以急著賣,還是為了給侄子黃鶴填補窟窿。是的,就是那個黃鶴:江南皮革廠老闆,跑路了。
黃鶴自己的房子,是在溫州鹿城廣場的錦玉園,均價超過十萬。這個樓盤是實業老闆的最愛,在溫州是身份與財富的象徵。
當時,上海的湯臣一品,均價不過12萬;杭州的房價天花板,錢江新城板塊,均價還不到4萬。而溫州房產的均價,已經到了32000元/平米。
黃作興可能也想不到,自己把房價打八折的大甩賣,竟然讓他成為了成功逃頂的幸運兒。他打包賣掉8套房的2個月後,溫州樓市房價開始下降。一跌就是:50個月。
直到2015年底,溫州的房價才算穩住。錦玉園的二手房價格跌到了4萬;城市綠軸旁的香緹半島,從7萬到了3萬;老破小從3萬多,到了1萬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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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黃鶴差不多同時跑路的,還有溫州的眼鏡大王胡福林。借了12億的胡福林,因為一筆還不上的幾千萬貸款,出逃美國。很快,溫州老闆跑路潮席捲而來。2011年9月22日一天,就有9位老闆失聯。
後來,人們統計了一下,那年,溫州失聯了200多個老闆……
故事還要回到那年年初。溫州新上任的領導推動出臺了一份文件:23號文件。文件中有幾個條款,比如叫停了工業用地自由買賣;還有,規定違章的土地不能在銀行抵押貸款,想續貸的企業必須到政府蓋一個章,證明企業沒有違章。
眾所周知,溫州的民間借貸極其發達,很多時候可以做到無抵押借錢,甚至連借條都不用打;當還不上民間借貸的時候,大家才會想起銀行,把廠房和土地抵給銀行,來幫助週轉。
民間借貸的一次次金融危機,因此都能被順利化解——溫州的銀行和地下銀行,達成了一種詭異的默契。溫州銀行甚至一直是全國不良率最低的銀行。而這種默契,被23號文打破了。23號文的初衷,是想幫助溫州擺脫金融和房地產的亂象:主動刺破金融泡沫。
但當工業用地和違章土地都不能變現和貸款的時候,等於斷掉了老闆們最後的退路。2010年那次的民間借貸危機,就此升溫;高週轉的溫州金融網,崩斷了第一根線。
溫州銀行的不良率,一下竄到了8%。老闆們紛紛開始甩賣自己的房子。2011年-2013年,全市拍賣的房子超過2000套。這僅僅是冰山一角,溫州司法委託怕拍賣的房子太多,影響房地產行情,只允許一小批一小批分開拍賣。
即便如此,房價崩塌效應還是傳導開來了。
在法拍房的衝擊下,2011年底,溫州市區的二手房成交量跌到了6年來的新低。200米不到的蒲源路,中介門店從20多家,最後只剩下三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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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動刺破金融泡沫的那屆溫州政府,實在是太想幹點事情了。
2010年7月,新的市委書記履新溫州時,溫州經濟社會發展進程指數位列全浙江倒數第一,非常刺眼。在領導眼裡,這座城市已經完全被金融和房地產綁架。用今天的話說,脫實向虛得太厲害了。
2004年,溫州本地的企業德力西和上海青浦簽約,一口氣拿了1000多畝地。在上海,一畝地單價還是1萬5。而在溫州,最便宜的都要十幾萬;同樣是電器製造的正泰,很長一段時間在溫州東拼西湊,也沒有超過400畝的地,而在上海松江區,他們可以一拿就是1500畝土地。
溫州太貴了,企業家們只能用腳投票,搬遷到更便宜的杭州和上海。
溫州的炒房團,也看到了機會。2002年10月,溫州龍港商人王均瑤花了3.5億元,從上海久事公司手裡,買下了肇嘉浜路的爛尾樓——金匯大廈。第二年,賣出這幢大樓時,回報率超過200%。
溫州老鄉們以上海為首站,開始了全國範圍的掃蕩。當然,他們也沒忘記自己的家鄉。2006年開始,溫州炒房團榮歸故里,開始做多家鄉,用四年的時間,把溫州的房價拉起了六倍。
鹿城廣場往南3公里,有一座摩天大廈,置信廣場。置信一開始在溫州做小微產業園。2006年,置信和200多家眼鏡、服裝、人造革企業,湊了37億,拍下置信廣場腳下的那塊地。
幾乎所有的製造企業,都在轉型房地產。開發了豪宅曼哈屯的中瑞,背後是做皮鞋的奧康,做眼鏡的遠洋,做電器的耀華;開發了湖濱花園的中馳,背後是溫州樂清當地的五金企業……
2010年底,綠城拍下溫州龍灣一塊新地王。一批投資客有了新的想法。這個後來叫海棠灣的項目,名義上由綠城操盤,背後的資本實際上是一幫服裝企業,領頭人是滕旭服飾。後來,滕旭服飾還投資造了溫州服裝發展大廈。
這家企業的結局,可想而知。
滕旭服飾已經經營了20年,有自己的產業園,做著外貿生意,一年產值超過3億。如果不是轉型做房地產,它起碼應該是美特斯邦威、森馬這個級別的企業。
溫州曾經有4000多家打火機企業。在遭遇國際反傾銷後,老闆們關閉了工廠,投進了炒房裡。一番折騰下來,到了2011年,打火機企業已經不到100家了。
房產泡沫破碎的第二年,溫州人均GDP、GDP增幅、財政收入等9個指標都成了浙江的:倒數第一。而在這之前,溫州從來沒有跌出前三名……
房價卸鼎的十五年,遠遠不是幾個數字可以描述的。普通人的生活,城市的建設,都被席捲其中,更關鍵的是,這座城市錯失了產業升級的機會。發動機陷入無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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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4年,溫州菜市場成交量的排行榜上,第一次沒有出現辣椒的蹤影。大批來自雲貴川的新溫州人,開始從這裡撤離。就在那年,溫州人口出現了13萬的負增長。2年後,溫州常住人口被杭州超越,它本來是浙江人口最多的城市。
荒原中野蠻生長起來的專業市場群,以及背後錯綜交織的行業供應鏈,原本是溫州的立足之本,但借貸危機和地產危機之後,這些都在一點點崩塌。
房價泡沫破滅五年後,溫州開始了大規模的舊改。用了兩年,就拆了上百個村。這個經歷,讓溫州收穫了豐厚的土地金。但並沒有換來亮眼的城市界面,產業更是停留在原地。
溫州的CBD更是凍結了十幾年,直到2017年,搬進了幾家地方銀行總部。
曾在溫州創業的朋友告訴說,同樣的路程,同樣的貨物,放在廣東,他可以採購、生產、打包、物流一條龍搞定。而在溫州,光是物流成本:就得高出6倍!
溫州瑞安的五洲國際商貿城,流拍十多次都賣不出去。在產業外遷空心的趨勢裡,當地的投資信心也在不斷消失。2018年,溫州市區最大的專業市場,黃龍商貿城被拆除,這裡曾是北京人都要來取經的地方。
黃龍商貿城的三期土地,被賣了100多億。中鐵建、寶龍、雅戈爾、華潤入場,住宅樓拔地而起,銷售也很好,很多小企業主除了買房,沒有其他投資路徑了。
直到2022年底,溫州鹿城區的港股上市公司都只有一家,2015年上市的康寧醫院:專治精神病。
至今,鹿城所有上市公司是4家,當中還包括一家國企。一家虧損的賣鞋企業,算是鹿城作為鞋都的產業排頭兵。溫州的37家上市公司,數量是隔壁臺州的一半——溫州和臺州,曾經並稱「溫臺模式」。
2023年底,溫州庫存量超過了650萬方,22個月的去化週期,是2021年以前的2倍不止。全年的成交量,也成了8年來的最低。甚至成了70個大中城市裡,唯一一個房價下跌的城市。
這十五年裡,溫州的房價從漲幅第一,到了跌幅第一。
溫州幫再一次出現,是在比特幣這個圈子裡。
2018年5月,一批溫州的企業二代湊了40億,組成了一隻EOS wenzhou。成為區塊鏈歷史上唯一一支地方代表隊。當年父輩們湊錢炒房,如今二代們湊錢炒幣。戰隊的其中一位成員,他的父親原是蒼南金鄉的一個廠長,在上海炒房淘到了金。
溫州二代們在搞P2P、比特幣,普通家庭的年輕人,走上了另一條路:考公入編。
溫州大學的一所二級學院,近5年來,每10名本科畢業生中就有近7人考取了編製。那個曾經「永不打工」的溫州,年輕人似乎只剩下三種:正在考編的;準備考編的;一直考不上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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