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湘(圖片來源:公有領域)
按:抗戰爆發,劉湘即率先響應,先後數次通電請纓率川軍出戰。當時已經重病在身的他,堅持抱病率部隊出川抗日,以致後來勞累吐血,客死異鄉。民國政府為表彰他,追認他為一級陸軍上將,並以國葬規格厚葬劉湘。劉湘墓園位於成都南郊,最初的名字叫「甫澄紀念園」,是民國時期極具代表性的墓園。1966年8月23日,部分成都紅衛兵同園內「革命職工」一起,挖開墓壙,鑿砸墓塚,毀壞棺槨,焚燒屍骨,將劉湘墓徹底摧毀。
成都南郊,錦官城外柏森森的旁邊,有一座陵園,它最初的名字叫「甫澄紀念園」,建成於1940年,佔地115畝,是川軍一級上將劉湘的墓園。墓園仿北京清陵建築風格,氣勢宏偉,莊嚴肅穆。在長達400餘米的中軸線上,有浮雕石碑式的大門、四方亭、多角亭、薦馨堂等主體建築,最後為劉湘墳塋,是民國時期繼中山陵之後最具代表性的墓園。
1953年劉湘墓園經部分修整後,將其闢為公園,因地處南郊,於是改名南郊公園。
南郊公園與武侯祠互為比鄰,彼此相通,早先是不興門票的,可自由出入。一般去武侯祠的遊客,也會順便游南郊公園。我1962年念小學五年級,第一次上成都,到武侯祠遊覽,看過劉備君臣塑像之後,便是去的南郊公園。
南郊公園與武侯祠最大的不同,是只有建築沒有塑像。印象最深的,是園內最後面的劉湘墓。這是一個很大的平臺,高1.5米,寬45米,深18米,臺前立墓碑一通,高3米。平臺前端東側有小門,由此進入墓道,通往墓室。
我當年見到的情景,大體還是這種狀況,但好像沒有看見墓碑。
有個網名叫「里程」的先生追憶說:「50年代,多次去劉湘墓。當時沒有墓碑,也沒有松柏,就是一個很大的平臺。五四青年節,學生還在上面與蘇聯專家搞過聯歡活動,也聽過蘇聯專家在上面給大家做報告。也有人把它當成舞臺演出文藝節目。」
不知是從哪個渠道,聽到一個傳聞,講得繪聲繪色。說是劉湘為脫離抗日戰場,在武漢醫院治病時,買通醫生,服用了一種藥物,可以假死三日,然後再甦醒過來。此事被蔣介石洞悉,索性將計就計,派人用大鐵釘將棺材釘死。結果假死的劉湘弄假成真,被活活憋死。
這個故事明顯不合常理,有很大漏洞,里程先生也聽說過,可見流傳很廣。當時人小無知,竟信以為真,覺得老蔣太過陰險。多年後,才明白這都是別有用心的人,為洗腦而編造出來騙人的謊言。
真實的情形是,抗戰爆發,劉湘即率先響應,先後數次通電請纓出戰。當時已經重病在身的他,堅持抱病率領部隊出川抗日,部屬勸他留在後方,他斷然拒絕。以致後來勞累吐血,客死異鄉。民國政府為表彰他的深明大義,追認他為一級陸軍上將,並通令全國以國葬規格厚葬劉湘。
劉湘墓建成於1940年,由南京工學院建築系主任楊廷寶教授擔任總工程師。墓園以牌坊門為正門,門前有小橋流水。橋為石質,欄柱上雕有雲紋。橋前是高10米的漢白玉石刻「劉故上將神道碑」,龔澤博書,楊庶堪撰寫碑文。牌坊門上刻「劉故上將墓園」,石質堅固,雄偉壯觀。
從牌坊至旌忠門(俗稱三洞門),大道兩側的森森柏樹,為當時四川軍政界的風雲人物張群、張瀾等手植。
旌忠門為牌樓式建築,紅牆綠瓦,正中懸有國民政府主席林森題匾「永念忠勛」,背面正中懸蔣介石題匾「英姿颯爽」。
旌忠門左右為兩座碑亭,一座為四方形,立余中英所書《國葬令》碑;一座是多角形,立劉東父所書《褒揚令》碑。
在旌忠門與薦馨堂之間的平壩上,有劉湘戎裝銅像立於高約二米的水泥座上。
我1962年遊園時,已經沒有看見劉湘的銅像了。再後來,諸如神道碑、林森題匾、蔣氏題匾、《國葬令》碑、《褒揚令》碑,均已無存矣。
更為慘痛的是,1966年8月23日,部分成都紅衛兵同園內「革命職工」一起,挖開墓壙,鑿砸墓塚,毀壞棺槨,焚燒屍骨,將劉湘墓徹底摧毀。
當時情景,至今已過去50餘年,仍不見有當事者追述往事,表示絲毫沉痛懺悔。這些人個個三緘其口,人人諱莫如深,似乎執意要將這一段黑暗永遠塵封。
最近在網上看到一篇文章,作者王榮生,回憶了他當年親眼目睹劉湘墓被毀過後的場景,應該可以彌補一二。
時間是1967年1月18日,距劉湘墓被毀已經過去數月。當日氣溫低下,寒風瑟瑟,王榮生與另外三個「黑、麻五類」子弟,吃過午飯後偷偷來到武侯祠。只見大門已關,但側門未閉,也無人看守。「進得門去,闃無一人。只見兩側三國的『文臣武將』塑像都被晒墊、席子遮起來了。從露出的地方看去,許多已是缺胳膊少腿的殘廢了。陰黢黢,靜寂寂,透出陣陣恐怖。」
幾個人趕緊離開,一路走來,大殿裡、過道上,到處堆滿了破四舊抄來的各種雕龍刻鳳、古色古香的櫃子、椅子、箱子。四個人側著身子,不斷變換姿勢,才從堆積如山的傢俱縫隙中擠了出去。不覺間來到蜀主劉備的惠陵前,這個從來都是鐵將軍把門的陵園,那天居然沒有上鎖。過去只能望墳興嘆,今日如入無人之境。幾個人興奮地爬上墓頂,想到堂堂千年蜀主皇墳,今日就在腳下,不免又是得意又是慨嘆。「環顧四周,以前只能在外面順著走的圍牆就在下面。(劉備墓)原來是一個不大的凸包,長滿了不知名的枝蔓野草。寒風刮過,不禁一身打抖。」
幾個人不敢久留,又趕緊離開。那時的南郊公園與武侯祠雖然也是一分為二,但不像今天要收門票。出了惠陵,右拐進門過一小橋,便到了南郊公園地界。
大家順著松柏甬道向劉湘墓走去。王榮生小時候就聽大人說過,也去過劉湘墓,還愛爬上去玩。穿過幾道紅牆琉璃瓦建築,正準備向右繞過一個大殿,去登劉湘墓。就看見路邊一棵不知名的大樹(這棵樹至今還在),位於大殿檔頭和大樹之間,通往劉湘墓的路上,有棺材和衣服碎片。
王榮生的回憶這樣寫道:
「我們急忙走上前去,仔細一看,是三副棺材,七零八落地各丟各。一副很大,黑色,呈弧形。其它兩副,一個比一個小。大的天藍色,也有弧形;最小的是紅色,四棱的。一看就知道是一個套一個裝入大棺材的,棺材裡都是空空如也。一副天藍色的棺蓋上,頂端有一個國民黨青天白日黨徽,約棺蓋五分之四見方大小;豎行赫然鐫刻著一溜凸凹鑲金邊的大字:「陸軍一級上將劉公甫澄」,全用的繁體字。『壹』似是用的『一』。棺材附近的衣服已不完整,成黑色,好像用火燒過。我們撿起樹枝輕輕一刨,衣服就粉花爛碎。
轉身來到劉湘墓,用紅砂石建成的寬大的墓基和立著的墓壁還在。只是墓基上去的左前方被撬開一個大洞,可以進人,但沒有石梯之類。俯身乍一看,黑洞洞的,有點嚇人。把細一看,不知誰在下面點了幾枝香燭。藉著洞口透進的一絲光線和燭光,看來下面是一個與墓基大小差不多的起碼一人多深的地下墓室。我們誰也不敢下去。以前聽人說過這下面有機關槍和暗器,棺材是用鐵鏈吊起的。這次我們什麼也沒有看見。
看天色,其時大約在當天下午四點過五點,仍然只有我們四個人。寒風落葉,棺木無語。一片凋零,蕭殺,淒冷,衰敗。不寒而慄,寒而更慄。具體的劉湘是什麼?是好人還是壞蛋?有什麼功勞?『甫澄』就是他嗎?……我們茫然不知。那年月,許多事情都不像現在這樣客觀如實報導。何況是對『國民黨軍閥』、『黨國要人』。更不待說又在『與國民黨反動派鬥爭繼續』的非常時期。而我們也年輕,既已無書可讀,知識也貧乏,只是麻麻扎扎曉得一點劉湘是國民黨的大官,全然不知他還打過抗戰。聽說體育學院校址早先是『甫澄中學』,卻不曉得這個『甫澄中學』是私人(劉湘遺孀周玉書)辦的。
看來,那些棺材、衣服,肯定都屬劉湘無疑了。只是不知什麼時候,究竟是哪些人,居然把現在我們已經知道的,當年名震巴蜀以至全國、顯赫一時的、還為中華民族抗戰立過不小功勞的劉將軍的冥居也抄了……」
多年後,王先生又去過劉湘墓。只見當年墓基上又以壁為牆修起了一排房屋,好像是臨時工住的,石灰牆上畫滿了不少污穢不堪的東西,時人稱為「敦煌壁畫」。
王先生描述的景象,我1980年代初去成都時也曾見過,那一排房屋,應該就是建築隊的臨時工棚。據相關資料,1966年8月被毀的劉湘墓,在1985年得以復建,地面墓碑刻「劉湘之墓」四個大字,碑身右側文字為「抗日戰爭時期第七戰區司令長官陸軍一級上將」,碑身左側文字為「公園一九八五年立」。至於地下部分的棺木遺骸,即便有心恢復,也不可復尋矣。
王先生在公眾號上發表的文章,題目是《當年我看劉湘墓》。文後有不少留言。
有個網名「楓」的讀者說:「劉湘遺體當時被掘墓的紅衛兵現場焚毀,我當年在現場親眼看到焚毀的骨骸。」
來自小月的讀者,則從側面印證了當年的瘋狂:「1966年夏天,我6歲多,家住洗面橋緊鄰水泵廠宿舍附近。一天下午,我家門前空壩傾倒(了)一大堆磚頭瓦塊的拉圾。據長輩們說,這些磚頭瓦塊是挖劉湘墳墓,從南郊公園運出來的。……」
抗戰是中國現代史上最輝煌的一部篇章,在八年慘烈的戰爭中,川人貢獻尤大,不可磨滅。作為最具代表性的劉湘,他身上所承載的,是整個四川對於抗戰的貢獻,怎麼評價都不為過。這是劉湘的光榮,更是川軍光榮,川人的光榮。
紀念劉湘,其實是紀念川軍、川人以及我們的前輩,對於那場拯救民族危亡的巨大貢獻。外省遊客,來錦裡遊覽,可以不太清楚劉湘,但四川人,尤其是今天的四川年輕人,卻應該世世代代永遠記住,劉湘將軍為四川贏得過彪炳史冊的光榮!
在這種光榮面前,所有自相殘殺的「偉績」,都將黯淡無光,蒙受羞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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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完那這篇文章覺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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