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世紀七十年代末,萬里(左)副總理去安徽考察,看見兩個大姑娘蹲在地上不起身。(網絡圖片)
共產中國農民的貧困程度不是普通人能夠想像出來的。
上世紀七十年代末,萬里副總理去安徽考察,沒有按地方領導事先預定的路線,信步走進路邊一戶農家,看見兩個大姑娘蹲在地上不起身。心想這家人怎麼這麼沒禮貌,自己好歹也是個大首長,起身打個招呼應該是本份吧。等到地方官喝令倆少女站起來迎接首長時,這才發現下面沒穿褲子。
萬里又走進另一戶農家,想看看那家的小孩。女主人挪開灶台上的一口鐵鍋,看見兩個光身小孩窩在灶膛火灰中。女主人解釋說天氣太冷孩子沒衣穿,做過飯的灶膛有熱氣,把孩子放裡面暖和些。
……
共產中國的農民生活,用飢寒交迫一詞來形容實在太過蒼白。那時能吃飽肚子的農民應該不會超過5%。飛駿故鄉有200多人,就兩個村官家人衣服沒打補丁。我上小學時穿的那件棉襖則是補丁連補丁,裁衣時的面料一寸也看不到。
幼年最難忘懷的記憶就是生產隊長家飄出的燉豬肉味道。
那時全村老鄉一年到頭難得吃上一頓豬肉,只有生產隊長家隔三差五能飄出醉人的肉香。
今天的年輕人不可能相信,村長家飄出的燉豬肉味道半里路之外都能聞到。
長年嘗不到肉味的兒童,對肉香的超級感受力不是今天的獨生子女理解得了的。
普通農民的房舍偶爾也能飄出肉香,但都是特殊得不能再特殊的日子。
一是過大年;二是婚喪喜事;三是訂娃娃親的「謝媒宴」。
那時有條件的家長都習慣為孩子訂娃娃親,媒人談攏婚事後要舉行「謝媒」儀式。無論這家多麼貧窮,「謝媒」那餐宴席是少不了肉的,否則談好的婚事就會泡湯。
過年和婚喪喜事可以沒肉,但「謝媒」宴主人家得想盡一切辦法弄到肉。
除了極度飢荒年份外,農家過大年總是要讓孩子嚐嚐肉味的。那時我們一家七口人,三個大人四個小孩,飯量比今天的20人還要大。
「反擊右傾翻案風」那一年鬧飢荒,大年三十也吃不上肉。爺爺硬起頭皮做了一個令我們小孩喜出望外的決策:過年那天全家加一次「飯餐」。
今天的孩子只聽說過「加餐」,沒聽說過「加飯餐」吧?
所謂「加飯餐」,就是全家敞開肚皮吃一餐「白米飯」,記住沒有菜!
吃「白飯」還叫「加餐」,開玩笑吧?
那年月「白米飯」能吃飽就是「加餐」!
平常一日三餐要麼紅薯要麼野菜要麼蘿蔔老南瓜當主食,僥倖摻點米也是能夠數得清的,沾在紅薯南瓜表面稀稀落落像十五月亮四周的星星。
說是「白米飯」,顏色也不是白的,而是黃中帶黑。那年月農家分到的稻穀多是嚴重變質的,夾出的米呈棕黃色,含有大量的致癌黃曲黴素,那可不是一般的「毒食品」。
如此「毒食品」可是絕大多數農家掰著指頭省吃的奢侈品。
那年月生產隊沒有霉變的稻穀多交了公糧。
大年三十「加飯餐」,一口大鍋煮了五升約13斤稻米,我們三個大人四個小孩全吃光了,本人感覺還沒有足夠飽。
除了那年「加飯餐」過年外,記憶中每次過年我們都能嘗到肉味。不過不是生產隊長家吃的那種豬肉,而是價格只有一半的豬頭肉。
那年月的豬個頭很小,一個豬頭通常只有五斤左右。
全家過年買回一個小豬頭,先割下腮幫部分的肉用於拜年「送禮」;然後把割下表皮的豬頭煮熟,從頭骨上拆下來的肉用於拜年「待客」;最後把帶有很多毛的豬嘴和前臉部位的皺巴巴肉皮,總共不到半斤切碎放回到煮過豬頭的湯水裡,再摻進半桶水,切上七八斤蘿蔔放進去,大火燉爛,就是全家過年的美味佳餚了。
全家人圍著蘿蔔燉豬嘴吃個酣暢淋漓,那個享受啊隨後幾天都經常夢到。
過年時節豬肉好買一點,平常農民要想買點豬肉就難於上青天,一是要想法弄到錢和肉票;二是要去鎮上的「食品」衙門排很長時間隊。
那時我家兄弟三人,母親只希望能給一個孩子娶上媳婦延續香火,連續幾年託人說媒,終於給五歲的弟弟說合了一門娃娃親。
接下來是準備「謝媒」宴席。上過高中的母親從吃官糧的同學那裡弄到了幾斤肉票,東挪西借湊了幾塊錢,就去鎮上排隊買肉。
那是一個零下七八度的嚴寒冬天,母親凌晨三點起床,披星戴月趕往三公里外的區政府「食品」衙門,看到前面已經有不少人排成了長隊。
母親身著補丁綴成的單薄冬衣,在刺骨寒風中站了七個多小時,快到中午十二點時才擠到櫃臺前,可櫃台上已經空空如也,豬肉剛好賣完。
「食品」衙門每天只宰一頭豬,多數豬肉都被不用排隊的「後門」關係戶買走了。
母親那個失望啊!!!
母親後面還有不少排隊者。聽說肉已經賣完了,隊列瞬間騷動起來,人們不要命往前擠,把母親重重擠壓在櫃臺木檻上。母親胸部一陣劇痛,兩眼發黑滑倒在地上。
母親幾根肋骨給擠壓斷裂了,在床上足足躺了十多天。
……
我記憶中第一個「有肉吃」的大年是1979年過年。上一年冬天父親在水利工地打炮眼時受了重傷,被一塊飛起的大石頭砸破了腸胃,做了開腹大手術,大年三十仍躺在醫院病床上。時任區委一把手的高中同學來衛生院慰問,特例拔給父親一百元工傷撫恤金。母親要照顧父親離不開,就給身高只有1.49的我10元錢,囑我當天趕到6公里外的公社「食品」衙門買一個最大的豬頭,多餘的錢買幾斤肥肉。
我趕往公社「食品」衙門時,在場排隊買肉的農民看到一個小孩子獨立前來打年貨,不約而同給我讓路。
食品工作人員對我這個小孩特別照顧,給我選了一個10斤重的大豬頭,然後加上6斤多豬肉,並且都是「肥肉」!那年月「肥肉」比瘦肉遠為搶手。
我用一根木棍擔著16斤豬肉往三公里外家趕,心頭飛起的那個興奮勁啊,此後的歲月一直都沒有超過。
故鄉很重視家人大年團聚,雖然父親重傷在身,當天下午母親還是用板車把父親拉回了家,全家人圍著火塘敞開肚皮,痛痛快快吃了一頓沒摻蘿蔔的燉豬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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