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聰訓齋語》是一部家訓隨筆。《聰訓齋語》的作者張英,字敦覆,又字夢敦,號樂圃,又號倦圃翁,安徽桐城縣人。清朝大臣,名相張廷玉之父。
張英於康熙六年考上進士,授編修官,歷升至文華殿大學士兼禮部尚書。居官勤儉謹慎,對民生疾苦、四方水旱知無不言,深獲皇上倚重。曾受命總裁纂修《清一統志》、《國史方略》、《淵鑒類函》、《政治典訓》等書。
歷代著名家訓中,有一本為曾國藩在家書中所極力推薦,那就是張英的《聰訓齋語》。本文摘錄數段其家訓內容,以饗讀者。
富貴貧賤總難稱意,知足即為稱意;山水花竹無恒主人,得閒便是主人。
(一)讀書可以增長道心,為頤養第一事也
張英開篇就提出:「聖賢領要之語曰:『人心惟危,道心惟微。』危者,嗜欲之心,如堤之束水,其潰甚易,一潰則不可復收也。微者,理義之心,如帷之映鐙,若隱若現,見之難而晦之易也。」
張英進而指出,「人心至靈至動,不可過勞,亦不可過逸,惟讀書可以養之。每見堪輿家平日用磁石養針,書卷乃養心第一妙物。」
「聖賢精要的話語說:『人心惟危,道心惟微。』嗜欲私心,是最危險的東西,就像被堤防束縛著的流水,極其容易潰敗氾濫。一旦崩潰,便難再收拾。天理道義,則如帷幕遮蔽的燈光,若隱若現,影影綽綽,難以看到,容易隱藏起來。」
「人心十分靈動,不可以過於疲勞,也不能夠太過於安逸,只有用讀書來養護。經常看到風水先生,在平日裡用磁石養護羅盤上的鐵針,書籍是養護心靈的第一奇妙之物。閒適安逸、無事可做的人,整日不讀書,則日常生活中便沒有了寄託。眼睛沒有了安頓的場所,勢必心意顛倒錯亂,妄想嗔怪。身在逆境,不能快樂;處於順境,也不幸福。」
「有福的人,以讀書相輔;無福的人,要生出其他異想。」
「從來不如意的事情,在不讀書的人看來,似乎就自己倒楣、遭遇困苦,極其難忍受,殊不知在古人中,不如意的事,有比此更嚴重百倍的,只是未細心察覺而已。」
「即如東坡先生,死後多年,得到南宋高宗、孝宗欣賞,詩文刊佈,名震千古。但生前提心吊膽,擔心讒言中傷,艱難窘迫,輾轉遷移,在潮州、惠州各地,愛子蘇過光腳涉水,住在牛欄旁邊,這是何等困苦的境地!又如白居易,老年喪子無嗣。陸遊暮年,生活貧困,忍饑挨餓,這些在書本上都有記載。他們哪個不是極有名望的人,卻都有這樣的遭遇!」
「心志專一,靜心觀察,則人間不如意事,可以渙然冰釋。如若不讀書,則只看見自己遭逢很苦,而心生無窮抱怨氣惱,燒灼不息,難以平靜,沒有比這更痛苦的了。何況,榮華富貴之事,古人也多曾有,氣焰顯赫,轉眼間一片乾淨。所以,讀書可以增長悟道之心,為頤養第一重要之事。」
只有聖賢、仙、佛,沒有世俗中人這幾等毛病,因此常能保全快樂之身。
(二)聖賢仙佛,皆無不樂之理
常保快樂的心境,普通人是不容易做到的。張英指出了世人之所以感到痛苦的原因,「若庸人多求多欲,不循理、不安命;多求而不得則苦,多欲而不遂則苦,不循理則行多窒礙而苦,不安命則意多怨望而苦。是以跼天蹐地、行險僥倖,如衣敝絮行荊棘中,安知有康衢坦塗之樂?」
「聖賢、仙人、佛陀,都沒有不快樂的道理。世上那些一輩子憂愁煩惱、失意不高興的人,必定是不懂得養生,缺乏情趣的人。孔子說『樂在其中』,顏回貧困不改其樂,孟子以上不愧對蒼天、下不愧對別人為樂。《論語》開篇說悅、樂,《中庸》談『無入而不自得』,二程、朱熹教導人尋覓孔子、顏回樂的所在,都是這個意思。」(注:無入而不自得,意為君子能夠安於本分,無論身處什麼樣的環境,都能安然自得。)
「像世俗大眾,多有貪求私欲,不遵循規律,不安於命運。多貪求而不能全部得到便痛苦,多欲望不能一一實現便痛苦,不遵循規律便舉動多遇阻而痛苦,不安於天命便心中多有抱怨而痛苦。因此,惶恐不安,冒險求利,正如身穿破爛的棉絮走在荊棘叢中,怎能知道還有走在康莊大道上的那般快樂?」
「只有聖賢、仙、佛,沒有世俗中人這幾等毛病,因此常能保全快樂之身。」
「白香山字樂天,我暗自羡慕他,因此自號樂圃。聖賢、仙、佛的快樂,我哪敢奢望?私下盤算,擬營建如白居易履道裡那樣的園亭,山谷清幽,效仿白傅在《池上篇》中描寫的『有叟在中,白須飄然,妻孥熙熙,雞犬閑閑』那種快樂而已。」(注:白傅即白居易。)
書籍是養護心靈的第一奇妙之物。
(三)富貴貧賤總難稱意,知足即為稱意
人生難料,世事無常,總覺意難平,不稱意。張英因此擬了一幅對聯以應之,令人拍案叫絕。
「我擬定一幅對聯,打算用來掛在粗陋的堂屋中:『富貴貧賤總難稱意,知足即為稱意;山水花竹無恒主人,得閒便是主人』。」
「對聯的用語雖然淺俗,卻包含極精深的道理。天下名山勝水、名花美竹無數,大體而言,富貴的人為名利役使,貧賤的人被饑寒役使,總是沒有閒情逸致顧及這些,只能付之長歎罷了。」
中間方寸心境,常常空虛澄淨,光亮清晰,斷然不讓各種情緒進入,所以心中常常覺得寬綽乾淨。(以上圖片來源皆為Adobe Stock)
(四)安心之法
張英講求安心之法:「凡喜怒哀樂勞苦恐懼之事,只以五官四肢應之,中間有方寸之地,常時空空洞洞、朗朗惺惺,決不令之入;所以此地常覺寬綽潔淨。」「予制為一城,將城門緊閉,時加防守,惟恐此數者闌入。亦有時賊勢甚銳,城門稍疏,彼間或闌入,即時覺察,便驅之出城外,而牢閉城門,令此地仍寬綽潔淨。」
「我從四十六七歲以來,修習研究安定心情的方法。一切喜怒哀樂勞苦恐懼的事情,只是用五官四肢去應對;中間方寸心境,常常空虛澄淨,光亮清晰,斷然不讓各種情緒進入,所以心中常常覺得寬綽乾淨。」
「我為心境製作一座城池,將城門緊緊關閉,時刻嚴加防守,唯恐這幾種情緒擅自闖進。也有些時候,這些情緒勢頭很猛,城門稍微鬆弛,它們也偶然闖入,即刻發現,便將它們驅趕到城外,又牢牢關閉城門,令此心境仍然寬綽乾淨。」
「然而心境以外紛擾之事不斷,主人居住其中,還沒有獲得渾然忘我天真混沌狀態的快樂。倘若得以辭官還鄉,看見山的時間多,看見人的時間少,如空潭碧落一般的心境,或許可以相近了。」
(參考資料:清・張英,《聰訓齋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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