蘆紫 <血染的格桑花>
西藏,地球的第三極,平均海拔在4000米以上,雪山皚皚,大河滔滔。爾來四萬八千歲,不與秦塞通人煙。西藏特殊的地理位置阻絕了外來勢力的侵擾, 也保留了獨特的地域文化。7000年前即在西藏高原活動的人類,逐漸發展成今日的藏民族,而其綿延至今的文化中最引人矚目的,正是在他們的生活中無所不在 的宗教色彩。藏人在2000多年以前就建立了強大的吐蕃王朝,與中原互有往來,唐朝時松讚干布迎娶文成公主,成一時之佳話。此後吐蕃王朝衰微,與中原時戰 時和,基本上保持獨立,直到清康熙時才確立對西藏的主權。後清朝衰敗,英國乘機佔領拉薩,使西藏完全自治。1950年,中共建國後重申對西藏的主權,遭西 藏政府拒絕,解放軍四萬餘人分八路開進,很快就打敗了只有八千餘人的藏軍,斃敵4000余。兩天後攻克昌都。俘虜阿沛·阿旺晉美等人,達賴喇嘛被迫與中共 簽訂城下之盟。答應在尊重西藏的制度和生活方式的前提下成為中國領土。但1958年,毛澤東在西藏進行民主改革,廢除農奴制,推行人民公社,遭到藏人激烈 反抗,暴發了震驚中外的西藏武裝叛亂,解放軍大舉進藏平叛,紅旗指處,勢如破竹,以達賴喇嘛為首的西藏政府及一些藏民倉皇逃竄,流亡印度至今。
小時候,看過一個叫《農奴》的電影,非常感人,對農奴主殘酷迫害農奴的罪行義憤填膺,至今還記得那個叫強巴的農奴的痛苦的面容。那首電影插曲《共產黨 來了苦變甜》旋律淒美婉轉,曾響徹神州大地。文革中最廣為傳唱的歌曲大多為翻身農奴歌頌紅太陽和金珠瑪米的讚歌。《逛新城》,《毛主席派人來》,《北京有 個金太陽》,《翻身農奴把歌唱》,《心中的歌兒,獻給親人金珠瑪》等等。我們學校就排演過舞蹈《洗衣舞》,曲調優美歡快,酣暢淋漓地表達了藏族姑娘對金珠 瑪米的深情厚誼。尤其是那段少女們與老班長的群舞,更是情景交融,魚水情深。
最近,讀了華夏文摘增刊628期唯色先生的《1969年尼木、邊壩事件》,卻見到完全不同的描述:「……解放軍還被打散了,有的兵稀裡糊塗到處亂走, 天亮了被村裡的人看見了,是四個女人,因為男的都上山參加戰鬥去了。她們裝著對他很友好,給他吃的、喝的,還讓他洗腳。就在那個士兵洗腳的時候,突然用繩子套住他的脖子把他勒死了。這是其中兩個女人幹的這事。後來她們都被抓了,那兩個女人一個被槍斃,一個因為懷孕判了緩刑,最後好像沒殺成。那個被槍斃的女人其實才十八九歲。是在那孜區上由解放軍槍斃的。那些解放軍都是被勒死的士兵的戰友,特彆氣憤,說老鄉居然殺我們,覺得非常想不通。那時候槍斃人都很簡單,部隊‘噠噠噠’的,有殺人的權力,是上面同意了的。我後來聽老百姓講,那個女的被捆得五花大綁,解放軍在槍斃她之前,先用刺刀朝她狠狠地捅了一下,那刀尖都從她的胸口冒出一截,據說那女的叫都不叫一聲,還轉過頭來狠狠地瞪瞭解放軍一眼,最後挨了好幾槍。當天那次由解放軍公開槍斃的就有30多人。」
原來這是第二次武裝叛亂,全西藏71個縣中,52個縣參與叛亂。與第一次叛亂相比,最大的不同是,這次叛匪中沒有一個是剝削階級的「三大領主」,全部 是「翻身農奴」!其肇因為文革的破四舊,毀寺院,砸神像。翻身農奴以如此殘忍的手段勒死金珠瑪米,真是令人難解。尤其尼木事件的精神領袖和主謀竟是一個 30多歲的出身貧苦的尼姑赤列曲珍。
身穿暗紅色氆氌藏袍的赤列曲珍,身體瘦弱,被公審批鬥。一位曾在西藏當兵、工作三十多年的漢人老先生,在2005年1月的北京告訴我,當時他就站在赤列曲珍的跟前,非常清晰地看見了赤列曲珍在被槍斃之前的樣子,「那簡直比張志新還慘」,這是他的原話。我就問:「她的喉管也被割了嗎?」他說:「是的,怕 她喊口號,擾亂人心,不但把她的喉管割了,還用幾根鐵絲穿透了她的腮幫,從這邊穿到那邊,再緊緊地拴在腦後,結果滿嘴、滿臉都流著血,胸前也是血,慘不忍睹。」我又問:「那麼,她當時還活著嗎?」他說:「還活著,可是就跟死了差不多。」
「我們去時看見那鄉里全是女的,男的除了老頭子和小孩子,青壯年幾乎沒幾個,其實整個邊壩到處都是這樣。為什麼是這樣呢?一部分打死了,一部分抓起來了,就沒什麼男人剩下的,每個鄉都這樣。一開會的時候全是穿黑衣服的女人,男的很少。」
任榮(時任西藏軍區副政委兼西藏自治區革委會第一副主任),最近寫了一本書《戎馬征程》,其中強調什麼所謂的「叛亂分子」、「反革命分子」殺害軍宣 隊、基層幹部、群眾等等,我給他算了一下,大概有180多個人。這是他說的。我就想問他,而你後來這個「平叛」又打死了多少人呢?
平叛打死了多少?沒有官方資料。叛匪的武器只有藏刀和農具,在裝備精良的解放軍的圍剿下,死傷無數,紛紛潰散,翻越莽莽雪峰,九死一生,逃亡印度。文 中列舉了很多叛國和企圖叛國往印度逃亡者均作現行反革命被殺,有的才14歲!但有資料說1959年平叛殺了8萬9千藏人,關押的就更多了,須知當時西藏的 總人口不過180萬!我有時想,我們有個南京大屠殺的紀念館,也許以後西藏會有個平叛紀念館,讓藏人的子孫永遠記著那些悲慘的故事。
在我插隊的村莊有個60年代中期曾在西藏服役的退伍軍人,任大隊民兵副營長,說平叛時殺藏人殺得真邪乎,有些村莊男人幾乎被殺光,叫寡婦村。藏族女人見了我們當兵的就拉,我插話說,找你們報仇?那裡!找我們日逼,你要不干,她掏出小刀就要捅,也難怪,這些女人好多年未沾過男人了,急瘋了。我來了興趣, 問:你也日過?他靦腆地笑了,謙虛地說,有幾回吧,藏族女人都不穿內褲,袍子一掀就完事,很方便。我說,當官的不找你們麻煩?扯淡!當官的也干!後來就留下了不少半漢半藏的孩子。我們隊的會計劉炳忠也當過兵,我就問他,你在朝鮮時也幹過那事?老炳連連搖頭,沒有沒有,我們那紀律嚴。打完仗,我們整個師拉到了甘肅,殺回子,嗨,那殺的人沒數!不過也該殺,那時甘南的回子造反,殺漢人,凡是漢人,不分男女老幼,見了就殺,甘南的漢人幾乎被殺光,只放過當醫生和當老師的。我說你們這樣亂殺,上邊就不管?誰管?這是命令!王震帶兵到新疆,殺得更厲害,小孩夜裡哭,只要大人一說「王鬍子來了!」馬上就不哭,新疆的回子真讓王鬍子給殺怕了!
令人欣慰的是,毛澤東死後,極左政策被放棄。1980年,胡耀邦視察西藏,檢討了當年平叛擴大化的錯誤,平反了很多當時被錯殺的冤案,並對死者家屬作 了600-800元的賠賞,撥款修復了許多重要寺廟,在一定程度上挽回了民心。改革開放以來,國家經濟迅速增長,對西藏加大了扶植力度,尤其在青藏鐵路開 通之後,旅遊業蓬勃發展,藏族人民的生活水平也有了大幅度的提高,真正的民族和諧與團結似乎指日可待了。
至於對死刑犯人的令人髮指的虐待,也隨著毛澤東的死亡而逐漸絕跡。從對待死刑犯的態度可以反映出執政者的人性和文明的程度。在清朝,死囚在被處決前被 餉以酒肉,飽餐之後才押赴刑場,一路上還可以唱著西皮二黃,高喊「20年後又是一條好漢!」譚嗣同就義前仰天大笑:「有心殺賊,無力回天,死得其所,快哉 快哉!」民國時,共產黨員高唱《國際歌》,高呼:「中國共產黨萬歲!」「毛主席萬歲!」慷慨就義,甚至還有男女共產黨員在刑場上舉行婚禮,悲壯的浪漫!在毛澤東時代,死刑犯要在嘴裡塞上棉紗,外面帶上口罩再槍決。後來是塞上棉紗,用透明膠戴貼在嘴上,比戴口罩看起來文明多了。至於割喉管則是文革中才興起的 新生事物,我以為不那麼普遍,只用於極端反動的現行反革命。
1969年,就在西藏處決尼姑赤列曲珍的同時,安徽蒙城縣一個上海插隊知青也以現行反革命罪被處決。他的名字叫段海東,時年22歲。罪行是出身地主家庭,思想極端反動,猖狂攻擊毛主席及文化大革命,曾攜反動傳單在黃浦江跳上外輪,企圖叛國。不料跳到與中共友好的阿爾巴尼亞船上,遂被引渡。在審訊期間, 拒不認罪,惡毒攻擊偉大領袖,反革命氣焰極為囂張,不殺不足以平民憤,遂在蒙成公審並槍決。我的一個朋友目睹了行刑現場,向我描述了當時的情景:行刑前公 安人員往他嘴裡塞棉紗,段海東拒不張口,由三個警察按住,用三棱刺刀往嘴裡捅,段咬緊牙不松,結果滿嘴的牙俱被捅掉,用刺刀撬著才塞上棉紗,外面用膠帶粘 上。卡車到達刑場後,警察把段海東頭朝下從車上扔出來,嗵地一聲摔在地上,段在地上滾了幾滾,騰地站起來,昂首挺胸,面向藍天。警察喝令他跪下,他傲然不 動,兩個警察用皮鞋猛踢他的腿彎,段仆倒,立刻又站起來,這時兩聲槍響,段晃動幾下,向前仆倒,再也沒有起來。兩個看熱鬧的農民馬上跑過來,一人拉著一條 腿,拽下段的一隻白球鞋和一隻尼龍襪,兩人又爭吵幾句,後來一人拿鞋,一人拿襪,歡喜而去。
西藏的抗議者燒掉血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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