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到新疆棉花成熟時,本報記者追蹤赴疆拾花的河南鄉親,記錄他們的希冀之路。
「入場儀式」
因為背上、肩上、手上的大包小裹的壓迫,每個人都微弓著身子。人龍在站台上蜿蜒出幾百米,在大喇叭的指揮下扭動著。
2005年9月3日,京九與隴海兩大鐵路動脈的交匯點,商丘火車站,13時左右,原本人影稀疏的站臺突然被一個鐵門開啟的聲音喚醒。1045次列車的列車長李喜順喊了一句:「進站了」。
一位表情嚴肅的火車站工作人員高舉著引導牌走在前面,身後是一列長龍,他們80%以上是30到50歲模樣的村婦,也有極少數壯年男子和頭髮花白的老婦。
因為背上、肩上、手上的大包小裹的壓迫,每個人都微弓著身子。人龍在站台上蜿蜒出幾百米,在大喇叭的指揮下扭動著。多數人目光焦躁,顯然並不習慣被組織著排隊上車。
這是一群平凡又特殊的客人--赴新疆的季節性拾花工。
車站黨辦主任陳佰超說,對於接送拾花工的重要車站,秋季客運簡直相當於另一次「春運」的強度。「僅我們商丘站,今年發送拾花工總數就在15萬左右。河南東部及周邊的山東、江蘇、安徽拾花工都願意從這裡出發。」
新疆棉花產量的日益增長凸顯出「幸福的煩惱」--採棉(新疆當地稱為「拾花」)人力嚴重短缺。1980年代開始,僅靠本地棉農的人手,已經無法搶在無霜期結束前收穫全部棉花,一些新疆的植棉大戶便從內地零星招募季節性的拾花工 (其中尤以拾花快、肯吃苦的河南勞力最多),從最初的幾萬人到十幾萬,再到幾十萬,拾花大軍初秋趕來,深秋返還,逐漸形成了蔚為大觀的跨越東西的農民工大遷移。近幾年,新疆每年的季節性拾花工的總需求量接近100萬。
從2003年開始,四川、甘肅、山東、安徽、陝西等地少人多的省份都日益重視「拾花經濟」,有序運送拾棉大軍就成了新疆周邊各級地方政府的重要工作。2005年拾棉季節到來之前,河南省和新疆兵團的勞保部門已就組織招收、摘花價格等先期接洽。
儘管如此,有的火車站還是出現了混亂的場景。每天都有數千拾花工擠不上火車,滯留在站前廣場。
商丘火車站顯得訓練有素。9月之前,周邊幾個縣政府組織的每100人配備一名地方幹部陪同的「正規軍」已經運送完畢,現在上車的全是「自流民」。儘管有政府組織,許多人還是喜歡通過其他途徑,零散前往新疆拾花,因為一些個體棉農開出的拾花價更有誘惑力。
終於看到了「龍尾」,嘈雜的人聲被壓縮進了10多節老式綠皮車廂中。48小時之後,他們將到達遙遠的烏魯木齊。
西出陽關
列車員艱難地把賣盒飯的小車推進5號車廂,有人試探著問了價錢,5塊錢,比多數列車上便宜得多,他還希望能再低一些:「3塊錢行不?」
5號車廂。過道上,車廂連接處,甚至洗漱間裡,到處是人和包裹。
「這節車廂靠近臥鋪,算最寬鬆的了,前面幾節,電鑽頭都插不進去。」列車員誇張地說。
1045次列車還燒著老式茶爐,擁擠的車廂也悶熱如蒸籠。這種車況,在超遠距離運營的普快列車中已難得一見。 「沒辦法,車況好一點價格就要翻番,農民工坐不起。」列車長李喜順說。
「俺們村許多以前來過的都不來了,覺得這份辛苦錢太難掙。」一個女子操著河南口音說。她把一個蘋果掰成兩半,再分別掰成兩半,分給旁邊的同伴。
記者與其中一個約35歲的女子的對話進行得不很順利。
「你叫什麼名字?」
那女子猶豫了一下,勉強擠出幾個字:「王繡花,咋了?」
「王繡花」的眼睛雖然非常小,細成了一根針,不過還是看得見眼神的警惕和躲閃。旁邊的女子不好意思地解釋了一句:「俺們第一次出遠門,只知道那邊會有人接站,真的啥也說不出。」
在女性佔絕對多數的車廂裡,一個說話無所忌憚的男子成了稀有物種。他說自己名叫霍永軍,今年34歲,住在許昌的長村張鄉。「前幾天跟著來拾過花的親戚跑了一趟新疆,發現那邊很缺人,我就回到老家想拉一些人過去,但一個星期下來,鄰村都跑遍了,一個人也沒拉到。」
旁邊有人問:「那你可真慘,只能親自去拾花了?」
霍永軍顯得有些不好意思:「其實也談不上拾花,就是過去玩玩。」
列車員艱難地把賣盒飯的小車推進5號車廂,有人試探著問了價錢,5塊錢,比多數列車上便宜得多,他還希望能再低一些:「3塊錢行不?」
晚上11點,車裡還剩下許多變涼的盒飯,一些旅客終於等到了3元錢「處理」的晚餐。
他們邊吃盒飯邊談論起這次拾花的預期收入。一個人說,掙到1500元就知足了,一個說,家裡蓋房子還差梁子錢呢,最好能掙到3000元,另一個則說,甭管多少,能如數拿到錢就可以了。
列車鏗鏘前行在西北曠野惟一的、悠長的鐵路線上,半夜裡突然意識到,已經西出陽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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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完那這篇文章覺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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