茹:曉蘭,你來美國幾年了?
周:七年了。當時是到GEORGE WASHINGTON UNIVERSITY的排球隊任職,後來就留在了馬里蘭。
茹:你現在主要作什麼呢?
周:我作媽媽,作妻子,還作排球教練。我有兩個女兒。大的已經14歲了。今年秋天該上高中了。小的今年才4歲。我自己在家裡帶她。現在是夏天,美國的排球俱樂部大多數沒有活動,因此週末的時候,我在美京華人活動中心教排球。最多的時候,我曾經每週給五個班教球,現在因為忙不過來只教三個班了。
茹:你教美國的華人孩子們打排球,是不是也想讓他們成為美國的排球明星呢?
周:這倒不一定。美國的排球運動非常普及。各地都有很多大大小小的排球俱樂部,從中學到大學校裡也都有很好的排球隊。以華人的身體條件,在美國並不佔優勢,因此在美國的華人打排球還是以普及這項運動為主,並不一定是為了成為職業球員。排球是一項很適合中國人特別是女子參加的球類運動。因為,它沒有直接的身體對抗,對於體格相對不佔優勢的人比較合適。
茹:除了教排球,你平時最喜歡做的是什麼?
周:我很喜歡現在這樣的家庭生活。我在中國的時候有很多榮譽,也有一定的地位,但是也失去了自己的私人生活。到了美國以後,我最大的感受是,有了自己的天地和自己的生活,因此我很珍惜它。我最喜歡的是帶著女兒去圖書館。因為我一直很喜歡讀書,特別喜歡讀小說和人物傳記。過去在國家隊的時候,練球回來會很累。躺在床上手捧一本書是我最大的享受。現在,我幾乎每天都帶孩子到圖書館去,結果我的小女兒也最喜歡去圖書館了。她一到那兒就不走,讓我給她讀故事,一讀就是一兩個小時。
茹:你的小女兒真可愛。她這麼喜歡讀書一定是受了你的影響。除了喜歡讀書,在沒有打排球前,你最想做的還有什麼呢?
周:我的父親是工程師,母親是醫生。我上學的時候功課一直很好,當時很想長大了以後也去學工科。1972年我上高中二年級的時候被選入山西省少年體校,幾個月以後,就進入了省女子排球隊。從此我的生活就與中國的女排連在一起了。
茹:是呀。我們都記得中國女子排球隊的輝煌歷史。中國女排是五連冠吧?
周:中國女排的五連冠當時是世界首次。女子排球的世界級比賽有三個:世界盃、世界錦標賽、和奧運會。每個比賽每四年舉行一次,因此是每年都有一個世界級的重要比賽。中國女排的五連冠就是說,中國女排連續五年獲得了世界冠軍。那是很不容易的。我參加了3連冠,有的人退出的還要早一些。只有梁艷是唯一一個參加了全部五連冠的隊員。現在,中國的五連冠已經被古巴隊打破了。
茹:您現在還與女排的老隊員連繫嗎?回過中國嗎?有回去的打算嗎?
周:在國內的時候,我們女排的隊員,每一年都會聚會,剛開始的時候,每年會聚會好幾次。自從我來美國以後,雖然也知道一些大家的消息,但是已經很少了。我在1999年回去過一次,後來就沒有再回去了。現在當然想回去,不管是怎樣的方式都喜歡回去。但是目前不考慮回國去工作。因為我的兩個孩子要在這裡上學,特別是老大要上高中了。很關鍵。現在回去是不太現實的。等孩子上大學以後,才可能考慮回國的問題。
茹:你的孩子打排球嗎?
周:我的大女兒剛剛參加高中的排球隊,除了排球,她沒有參加其他的體育活動,因為她從小並不喜歡運動。這一點不像我和她爸爸。我小的時候是屬於喜歡運動的。不過,她學了排球以後,也開始慢慢地喜歡了。
茹:聽說你打排球時練得很苦,如果你的女兒今後也選擇了打排球,你會支持她成為排球明星嗎?
周:我因為打排球留下了腿傷。現在年齡大了一些,老毛病出現了反應,今年得做手術。我當年練球的時候,確實很苦,集訓的時候,早晨、上午、下午和晚上都要練球。練習的時間超過了8個小時。那種高強度的練習也有人堅持不下來退出了國家隊。但是,我堅持下來了,而且覺得很有意義。如果我的女兒自己選擇去打球,我還是會支持她。
茹:你說過美國的排球運動很普及,但是為什麼美國隊在比賽中成績並不很好呢?
周:主要是美國NCA的體制不一樣,規則不與國際比賽接軌。比如說這裡中學的排球隊和俱樂部裡還是採用老式的發球得分規則,但是國際上已經改成了不管哪邊發球都得分的規定。在大學裡稍微接近一些現代的排球規則,但是還不完全一樣。沒有自由人的規則。到了美國的國家隊才按照現在的國際比賽規則練習。美國不願意改變也許是因為,這裡本來是排球的發源地,應當是正宗嘛。不過如果國際比賽的規則改了,正宗的打法在比賽中就吃虧了。
茹:按照你當年的身體條件,如果不是在中國,而是在美國,你認為自己會成為排球明星嗎?
周:這是很難比的。中國女排當時的身體條件在國內自然是最好的了,不過,即使與當時的其他國際強隊比,我們也不差。當時,美國隊除了海曼以外,其他的球員個子跟我們差不多。現在不行了,像我這樣的,在中國隊裡都算是矮個子了。她們都是1。85米以上。比郎平高的也有好幾個。以我的身高,現在不一定能進國家隊。
茹:你覺得自己能進國家隊很幸運嗎?
周:是的。我能被選入國家隊確實很幸運。不過我們當年是很能吃苦的。我自己隨父母在農村下放過兩年。有些隊員是從農村來的,即使是從城市裡來的隊員,也很能吃苦。因為當時的條件就是那樣。但是現在的運動員,生活條件好了,吃苦就差一些。體育運動不能吃苦,光靠身體條件也不行。我很懷念當年的女排生活。茹:中國人當年對女排,對你都是很崇拜的。你當時知道大家的心情嗎?是不是覺得很驕傲?
周:驕傲談不上,但是感覺很感動。我們是在拿了冠軍以後才有了那麼一點榮譽的感覺。因為以前排球不是大項目,不像籃球。但是,有了成績以後,一下子覺得大家對我們很重視,我們走到那裡,人們都對我們很熱情,我當時覺得很感動。那時離開女排的隊員們,每個人都是帶了一大捧獎狀和證書走的。
茹:都是什麼獎狀?有獎金嗎?
周:獎狀的名字可多了,比如:勞模、模範和新長征突擊手什麼的。不過沒有獎金。我離開之前只得到過一次獎金,是84年的奧運會得冠軍以後,得了六千元的獎金。離開比我早的運動員,比如孫晉芳,什麼獎金也沒有得到過。
茹:來美國對你來說得到了什麼?失去了什麼?
周:我覺得我沒有失去什麼。在美國確實與在中國是完全不同的生活。在中國是名人,因此做許多事情有很多方便。但是也有許多不方便。比如,出去採購就不方便了。在美國,我就是一個普通的老百姓,過自己的日子。出門不再有人圍觀。我很喜歡這樣的家庭生活。我覺得生活和工作是兩回事兒。如果總是處在大家的包圍之中,心情會好,但是平時的生活應當是實實在在的。如果老是被人捧得高高的,會有沒有著落的感覺,好像是飄著。現在在美國,我得全力以赴想自己的事情,不受任何干擾,儘管不如在中國的時候方便,但是很實在。
茹:你離開中國以後不再做官員了,是否是一種失落呢?
周:我出國前已經是司局級的幹部了。我瞭解作官員的生活是什麼樣子。我並不覺得離開那樣的生活是失去了什麼。尤其是看到自己的孩子很習慣這裡的生活,我對給她們創造了這樣的生活很滿意,對自己很滿意。
儘管周曉蘭喜歡普通人的生活,但是在6月2日,她又處在了人們的包圍之中。整整半天,人們簇擁在她的身邊要她簽名、留影。而她總是微笑著答應所有人的要求。就在我與她談話的時候,還有媽媽帶著自己的兩個孩子來與她合影。而她一邊與我談話,一邊擺好了姿勢讓人們拍下了照片。我也抓住這個機會,在我們談話結束以後,與她和她的女兒照了一張合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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