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悲摧的小提琴 我的三个爱好文艺的哥们(图)

 2020-06-23 11:10 桌面版 正體 打赏 3

文革期间,中共样板戏《红灯记》表演。
文革期间,中共样板戏《红灯记》表演。(网络图片)

1971年,革命“样板戏”方兴未艾。那年夏天,中央文化部的样板团来呼和浩特巡回演出,说是演出,其实是来内蒙古避暑。那些天,呼和浩特群英荟萃、高手云集,新城宾馆住满了这些天之骄子:钱浩亮、刘长瑜、童祥苓、袁世海、沈金波、李丽芳无一遗漏。每天都有人静候在新城宾馆的大门外,希图一睹这些演员的风采。

一天下午,样板团在乌兰恰特进行热身演出。那天的演出并不对外售票,内部票发给内蒙古及呼市党政机关的头头脑脑及文化部门的要员。

那天,我的三个哥们在街上闲逛,路过乌兰恰特,看到门口人头攒动,一打听才知道,样板团要进行汇报演出。我的这几个哥们都才智过人,见到这种机会岂肯罢休?他们张罗了半天也没有搞到一张票,灵机一动,转到后门,看到一些人正在搬运道具,于是一起上手给人家帮忙。他们也张罗着抬道具、搬衣箱、扛架子鼓,随着那些工人混进了后台。他们一放下东西就跳下舞台,混入了观众的队伍,并坐在了第一排上。第一排是给有头脸的人预备的,没人敢去那里验票。第一排又常常坐不满,他们几个“黑五类”子弟终于如愿以偿。

那天的演出整整进行了两个多小时,主要节目是交响乐伴奏的革命“样板戏”片段,拉大幕的竟然是内蒙古京剧团的名角李小春。我这几个哥们都是小提琴爱好者,或称业余演奏家。他们都已拉琴多年,就是苦于买不到一把好琴,也无钱去买好琴,他们人生之梦就是能拥有一把好琴。那天,乐师们的小提琴伴奏余音绕梁,三日不绝,让他们终生难忘。田林爬到乐池的边上,想看看究竟是什么琴能发出这样优美的声音,但立刻被文化局的一位官员给呼喝走了。

演出结束后,观众退席,演员、音乐家都朝后台涌去,唯有我的这几位哥们念念不忘人家的那几把小提琴。他们爬在乐池边,向下面张望,眼睛直勾勾地看着靠在谱架旁那几把小提琴,眼睛都快冒出火来。为何乐团的人离场不拿乐器?原来,他们是去吃晚饭,晚饭后还要继续演出。

田林是个胆大包天的人,不知道哪里来的那么大的勇气。说时迟那时快,他一个鱼跃就翻身跳进乐池,捡起两把提琴朝上递给了老严及小蒙,随之,他又一个鹞子翻身,蹦出了乐池。三个人,两个人夹琴,一个人掩护,随着人流涌出了乌兰恰特的大门。

那天的阳光格外灿烂,他们喜悦的心情也难以言表,他们一出门便直奔田林家而去。一进田林家,他们就关门闭户,窗帘也遮掩得严严实实,在琴码上夹上消音器后就开始演奏。刘林拉的“梁祝”前几分钟还是自己的声音,没有片刻,指尖便涌流出盛中国的声音。乐声凄婉动人、催人泪下,老严那天的状态也非常好,配合的天衣无缝。

乌兰恰特当晚的演出中止。因为丢琴,样板团一片悲摧的气氛。内蒙古公安局急电公安部;样板团也急电革命旗手江青。据说那天江青同志气急败坏,责令公安部必须在十天之内破案。江青认为:这起盗窃案件不是一般的刑事案件,是有预谋有组织地破坏革命“样板戏”。样板团来内蒙古是非常保密的,只有极少数人知道,此事背后有黑手,肯定和北京的走资派子弟有关,是可忍孰不可忍!

话说我的这三位哥们和一个姓尤的同学过从甚密,那个姓尤的哥们也喜欢拉小提琴,也苦于无好琴可拉。那位姓尤的哥们心胸狭小、嫉妒心极强,他们三位无事时常去老尤家闲坐,一天不知道何故,竟然走嘴,说破此事。

又过了两年,老尤搞了一个对象,对人家穷追不舍。但是好景不长,那个女孩发现老尤为人鄙吝,于是有意识地开始疏远。那时,田林也渐渐地喜欢上了那个女孩,那个女孩也倾心于田林。一天,田林把她约到人民公园里小坐,事不凑巧,那天老尤也去公园散心,看到那个女孩正倒在田林怀中,气得火冒三丈,从此与田林反目为仇、势不两立。

一天,老尤与在联防队当协警的吴大脑袋说起此事,非常激愤。吴大脑袋说,杀父之仇、夺妻之恨不报不行,于是吴大脑袋问清事情的原委后,立即向呼和浩特公安局报案。次日,我的三位哥们便锒铛入狱。

据老严讲,他们一被收押,即按政治犯处置,脚镣子、手铐子同时被戴上。头两个月戴的还是背铐,因为铐子紧,手腕子上摩擦的都是血。他们每天都要被刑讯逼供,追问他们的幕后主使人是谁?他们说不出,就被毒打。审了好几个月,他们仍然说不出幕后主使人,就连妄图破坏革命“样板戏”都不承认,因此倍受摧残。

后来,田林因系破坏革命“样板戏”主犯被判处10年有期徒刑;老严系从犯,被判处8年有期徒刑。小蒙那时因为正要结婚,无法接受突然来的变故,天天在狱中哭泣。田林与老严串通,共同为他揽事,小蒙才得以无罪释放。

据说,中央样板团在拿回那两把小提琴时,发现没有丝毫的损坏,反而音色更佳,这是因为我的几位哥们两年来昼夜练琴所致。中央样板团发函建议对这几个年轻人从轻处理,理由是,他们偷琴的目的完全是出于爱好,因为同时放置在一起的其他贵重物品并未拿。但由于有公安部及江青的指示,内蒙古不敢轻判。

判刑后,他们就去流连沟煤矿下井挖煤,其中的惨状自不待言。

那次从各监狱抽来的一共有十几人,被捕前大多是文艺团体的成员。其中有巴盟歌舞团、伊盟歌舞团、乌盟歌舞团、包头歌舞团的专业演员。内蒙古电视文工团的刘国民、还有后来成为电影大师的老云及当代作家老康也混迹其中。

听老严说,刘国民系北京知青,在内蒙古电视文工团拉手风琴。那是个聪明绝顶的人,因为恶毒攻击革命“样板戏”而入狱。老刘曾对同事说,我怎么越看那个阿庆嫂,越像个偷人货?他还说,沙奶奶又不是地主?咋能养活得起那么多伤病员?又说,李玉和才三十多岁,怎么不娶老婆?

小云是因为偷车开,慌乱之中撞在了树上,脑袋在方向盘上留下了血迹。他不该去内蒙古医院疗伤,应该找个小诊所看看,结果自投落网。

老康的罪过,其实完全是由于淘气。一天他在宿舍里用油画颜料给自己画了一张委任状,签署委任状的是蒋先生,委任他为“华北地区反共救国军总司令”。同学们看的好奇,传来传去传到了老师手里,于是便真的按反革命分子处理了。

林彪事件给了中央反思的机会,后来也就两三年时间,我的这几个哥们就被释放了,并且都回原单位上班,政治犯的帽子也被摘掉了。

田林被释放后回农机厂上班,后来他又经人介绍调到内蒙古体委工作。临走的那天,厂长对他说:“你的档案里怎么会有那么多东西?足有一尺厚。如果这样,你到了新单位咋能抬得起头?他妈的,我都拿出来给你烧了。现在你的档案只有薄薄的几页了,从此你的历史就像一张白纸,去那好好干吧!”田林感动得热泪盈眶,后来他才知道,这位厂长也挨了一辈子的整,在文革中九死一生。

(原文有删节,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和立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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