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南海的红墙(Getty Image)
【看中国2018年3月10日讯】陈小鲁先生备极哀荣,收获的“千古”加起来不知该是多少个亿,它们都来自高端。他的去世成了一个公共事件,各种评说褒贬两极,反应出这个时代的利益和观念的分裂。广大吃瓜群众和低端人口见证了一场不在权力中心、不盖“党旗”的豪门丧礼。读懂小鲁先生的每一个花圈的来路,就读懂了大半个中国。
父辈遗传的权力和地位经过了六十多年的迁延和分化,已经不是当年的格局。去世前的陈小鲁甚至处于需要“说清楚”的被动地位。“限制出境”,“查了个底掉”,“被允许”去三亚过年。这对红色后裔,是何等的屈辱。三亚风景虽好,但那只是退养之地,正如301的总部在北京,三亚的301只是一个分院。
在这样敏感的时刻,小鲁先生撒手西归了。一时间,三亚成了权贵舞台的副中心。在位的和不在位的,在大位的和在小位的,谋权的和谋财的,以及已经边缘化的“红后”和“革后”同辈们聚首了(我不是说非要肉身到场,送花圈,打电话,带口信都算),丧家吊客,恩仇消泯,“前嫌”尽释,一派“和谐”。“革命人”终究是一家。
一
二十世纪初叶,陈小鲁的上一辈还在四川省乐至县复兴场张安井村。那里是川中的一片贫脊之地,也说不上人文斐萃。少年陈毅去成都读书,跟那时多数普通人家的孩子一样,上的工业学校,如果以后的国运平安,个人顺利,他应该是一个工程师,或者工程技术领导者。
但是,他转而去了法国打工,在那里接触到革命思想,参加反政府活动,被押送回国,成为职业革命家。在艰险的革命战争中,他几次险些送命,他的前两任妻子的性命被搭上。在红军撤退时,让他留守,眼看牺牲在即,他写出了一生最“壮烈”的诗句,“此去泉台招旧部,旗旗十万斩阎罗”。
比起真正牺牲的战友来,他的“革命运气”只能说是太好了,他没有死,不需要去泉台招旧部,手下又聚起千军万马。在推翻民国政府的战争中,他“功勋卓著”。建政以后,他是华东军区司令,中国最现代化的城市上海市长,政务院副总理,外交部长。他被封元帅衔。他成为新中国最重要的原始股东之一。
而今,他们那一代“无产阶级革命家”已然全部去世,红色江山已经传到了他们的下一代。他们的“革命理想”——“无产阶级翻身得解放”——已经基本实现。“老一辈无产阶级革命家”除了周恩来和毛泽东等少数情况,一般都多子多福。除非常罕见的例外(例如罗瑞卿的某个儿子),他们都没有辜负父辈的希望,继承了父辈的遗志,把“社会主义革命”推向了新时期。
二
履历表明,陈小鲁先生具有领导才干。早年,他是学生领袖,文革精英。他过于活跃,令周恩来担忧,把他送到部队保护起来。他28岁成为团政委。前些年,他开始反思权力和人生时说,当时在部队分明是受到照顾,因为人家看到毛出席了他父亲的追悼会。他后来以师级军人转国务院的机构,仍然是一个政治新星。但1992年,他离开政治中心,发展经济去了。这符合红色家族“一人掌权,其余挣钱”的新时期分封原则。
这样说大概是不错的:到陈小鲁先生去年前,他可能是红色后裔中“最为普通大众所知”的一位。那当然,这也只是最近几年的事。开始,可能是被动亮相,因为和安邦的联系;接着,小鲁先生有公开为文革中的表现道歉之举;再接着,多次接受媒体采访;此外,网上流传着他的自述传记。如此等等。由此成为公众人物。
他的公共表现显示了他的涵养。大约三年前,报纸上出现一个揭露安邦神奇发迹史的报道,其中正面点到陈小鲁的名字,基本上没有留情面。这是非常奇怪的事情。谁都知道中国报纸的德性,专捏软的,但也不是见软就软,一是没有利益没捏,二是没有指示不捏。至于对陈小鲁这种家族背景的人物,即便他已经不在权力中心,也不能说是软的,即便有人许给报纸多大的利益,再借给它几个胆子,也不敢自动去捏的。
他没有暴跳起来。我们不去管那个报道的真实性,我是说,他那个阶层的人,这点脾气可以有!应对指使这个报道的背后的力量,他背后做了什么,我们也不知道,但这应该不妨碍他臭骂一顿出面踩他的报纸。但是,他没有。而是留待以后慢慢讲。考虑到他的出身,即便这是落毛凤凰的的不得已的姿态,也还是算一种修养吧!不过,由此也能想见那时他内心多少有些压力了。
陈小鲁另一个令我尊敬的是,他留下了一部《回忆录》。这也不涉及我对他的回忆录内容的评价(我想哪天应该写一篇“读后感”),仅仅因为他留下自己的历史的见证的历史这一点,就值得尊敬。虽说陈小鲁的回忆录多少也是时事所逼。但是,中国的权贵,无论是小鲁先生的父辈还是他的同辈,并不是每一个人都愿意留下回忆录,无论这回忆录是“最后的陈述”还是“最后的辩护”。谁率先留下文字录记录,谁就是主动把自己亮出来,只能任人评说了。
所以,他们都喜欢把自己神奇崛起的秘密带进坟墓。老百姓就有一个想知道他们有多少钱财的中国梦,但是,实际上连他们如何“创造”财产的故事都不能知道。红色家族在中国的存在,犹如山脉在黑夜中,你可以想像,但不可以看见。中国百姓更了解的是美国的总统、州长及其一切显赫家族,包括他们的财产,对于同在一片蓝天下的本国贵族,即便天天看他们的照片和图像,也很陌生。
三
在“坦率耿直”的性格上,陈小鲁似有乃父遗风(应该说,能够穿过残酷而漫长的对内对外的“革命斗争”而幸存,便不好用“耿直”去形容他们的性格,但陈毅就是给世人留下了这样的印象)。自从他成为公众人物,舆论焦点,他曾经公开讲到自己的事情,包括他的“第一桶金”的来历;他帮谁谁谁的大公司“关说”,解决了大难题;给谁谁谁的公司顾了个问。如此等等,不知道小鲁先生怎么想的,依本人愚见,为小鲁计,当然不说为好。
也许,他们从小生活在另一种逻辑里,在政治至上的年代,政治隔离他们和民间的关系,财富暴增的年代,经济隔离了他们和民间的关系,以致像他这样爱思考的红色后代,也不知道和他们和民众的距离,不知道民众在想什么,或者说,不在乎和民间的距离,不在乎民间在想什么。当然,我们知道,小鲁先生所披露的自己那点事,在他们的层面,按他们的逻辑,确实不是事,既不违法也不违纪,还可能也比别人干净多了。
可是,在公众方面,便只会这么想:原来,他们真的砍柴都用金刀啊。何况按现代国家的法律,小鲁先生所讲的自己那点事,便是货真价实的利用影响力关说谋财。要知道,公众是不知疲倦,不怕麻烦的,你说了一,他们想知道二和三,你说了三,人们就要追问四五六七八九。虽然,像笔者这样通情达理的人,会觉得人家的父辈“为革命出生入死,下一辈继承权力和财富是合理的”,但一定有人不这么想。
四
3月1日网上出现陈小鲁先生去世的讣告,告知陈先生头一天晚上去世的消息。这种时效是有用的,因为它抢在了流言传播之前。即便这样,网上也立即出现了“一野副政委的儿子,抓了二野政委的外孙女婿,吓死三野司令员的儿子”的段子。第一印象很重要,讣闻的告诉我们,小鲁先生不是“被吓死”的。但这个段子包含的“革命事业”的沧桑叙事,还是令人感慨的。
这个讣闻还是一个不错的公关文本。如此简短的内容,还言简意赅地回溯了陈小鲁先生生前的两方面的事情,两件公众的“重要关切”。一是文革初期的“西纠”,二是最后拥有的公司。“西纠”是文革初期北京的一桩直到现在不能让人释怀,也一直在被民间追问的公案。讣告讲到陈小鲁同学在“西纠”的作用,很正能量。这事还有得一说。而陈小鲁创立和拥有的公司”标准系”,随着讣闻投进了公共视野。
很快,网上出现了“标准系”和安邦的关系的“流言”。按“流言”的说法,陈小鲁通过“标准公司”出资,占安邦近百分之三十的出资额。笔者写个这帖子的时候,这个流言正在流传。但我不会轻意上当受骗,实际上,我也不关心小鲁遗下多大的公司和多少的钱财。前面说了,那是人家应得的,本质上是他父亲的遗产。不只是对他个人,对所有类似的情况,我都作如是观。
不过,这流言到底是不是谣言呢?看上去它全是采用的工商信息,如果纯属编造,有途径就不难揭穿。正疑惑间,即3月8日上午,网上又有冯仑先生的文章《陈小鲁:我的董事,教我懂事》,说陈小鲁和安邦的关系,就是“清汤寡水”的关系,而没有金钱关系。冯仑先生既”懂事”,又懂陈小鲁,那么,我选择相信冯仑。
五
呜呼,当我们在这里讨论陈小鲁的“经济成就”的时候,他已经听不到了。他变成一撮骨灰好几天了。这些“冷冰冰的数字”,对他已经毫无意义。他的财富的归属(假使有的话),自有革命逻辑和人生命运去安排。上帝的公平显示也在它的结算上。
那么,笔者费不尽的力气敲这篇帖子,最后归纳为一种“虚无主义的财富观”:其一,财富多了,不用藏,怀财就如同怀孕,久了是会被看出来的。其二,财富应该在公平的原则下去创造和拥有。孔子曰,邦无道,富而且贵,耻也。其三,在不公正的条件下取得的财富,终归是人生的负资产,越多越穷。
(文章仅代表作者个人立场和观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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