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藏流亡史,一部仍在进行的史诗(图)
飘扬的经幡(图片来源:Pixabay)
【看中国2017年3月20日讯】今年二月初,《重生的观音:第三个西藏的故事》由台湾联经出版社出版。这本书是我出版的第四本有关西藏当代史的书,却是我写的第一本,内容是十年前我第一次去印度达兰萨拉的见闻。那年返回纽约后,我根据带回的资料、采访笔记和早期西藏流亡史的初步研究,写下这本书。初稿于二○○八年完成后,接下来的几年里,我转向研究当代藏史,直到二○一三年才抽空对它作了修改。这本书原定二○一四年出版,但我决定先出版《藏区秘行》,于是延期至今才出版。
二○○七年之后,我多次重返达兰萨拉。二○一五年第七次去达兰萨拉时,这个世界闻名的难民营已经是游人川流不息的旅游胜地,很多老房子已经拆除,原址上建了新房。据说达兰萨拉是喜马偕尔邦重点投资的“旅游点”之一,小镇扩大了不少,上山的公路也修好了,不再坑坑洼洼,若干家新旅馆正在建造中。
然而,达兰萨拉与西藏流亡史密不可分,这是一部早已开头,尚未结束的历史。二○○七年我所记录的一切,是这段历史的一部分,虽已过去十年,如今读来并非毫无意义。在修改过程中,我决定完全保留当时的记录,不再增加后来的见闻,使得此书无意中成为一种历史记载。
观音何以“重生”?
《重生的观音》出版后,有朋友问我为什么叫这个书名?
“重生的观音”是书中的一章,讲述一个鲜为人知的故事。二○○七从达兰萨拉回来后,我仔细阅读带回美国的资料,其中一本介绍达兰萨拉大昭寺的小册子提到寺中的十一面千手千眼观音像,说这尊造像嵌入了被摧毁的拉萨大昭寺千手观音像的几个残面,被摧毁的拉萨大昭寺千手观音像就这样在流亡社区重生。
无论作为历史记录,还是“重生”的象征意义,这都是一个动人的故事。作为西藏当代史的研究者,我极想了解这尊观音像重生的经过。
根据那篇介绍提供的线索,我查到一九六七年二月七日《纽约时报》的一篇报道。根据报道中的线索,我多方询问,寻找一位名叫土登宁捷的知情者。遗憾的是,认识他的人告诉我,他早已去世。那么,另一位知情者应该是千手观音塑像的铸造师。我打听到铸像师名叫边巴,在达兰萨拉的罗布林卡西藏艺术中心工作。
二○○八年十月,我终于在康加拉山谷的罗布林卡找到了铸像师边巴。在铸造车间此起彼伏的敲打金属声中,七十多岁的边巴向我讲述了达兰萨拉大昭寺千手观音的铸造过程,并告诉我七个残面的具体位置。我把整个经过写下来,这就是“重生的观音”,一段不应湮没的历史,一个不屈不挠的故事。
然而,“重生的观音”还有另一层面的意义。
二○○七年离开达兰萨拉后,我去了印度南方的帕拉库毗西藏难民定居点,在那里参观了重建的色拉寺和敏珠林寺。如果没有南印度之旅,我对“重生观音”的理解,或许只能停留在简单的历史层面,而无法进入更深的层次。在流亡中“重生”的,不仅是大昭寺的千手观音像,还有西藏三大寺,以及西藏文化。
只有从达兰萨拉到了南印度,我才能在这本书的前言中写下这句话:“达兰萨拉不仅记录了苦难,更重要的是,达兰萨拉还记录了超越苦难的力量、决心和勇气。”
“汉喇嘛”的故事
在中共的统治下,西藏境内经历过一次巨大的文化毁灭,又经历了一度缓慢的重生。“重生”并不顺利,每当西藏文化的重生初具规模,中共就会再次将之摧毁。因此,“毁灭”与“重生”成为西藏当代史的一条主线。
最近几个月来,在全世界的注视下,中共又一次摧毁藏地最大的寺院──色达喇荣五明佛学院。看到相关报道时,我马上想到“甲喇嘛”圆祥法师。这位法师是辽宁人,他是二○○七年我在达兰萨拉遇到的一位汉僧。法师到达兰萨拉时,我只剩三天就要离开了,这三天里,法师和我虽然各自忙碌,但我还是设法对他进行了一次深度访谈,并将法师的故事写入书中。
圆祥法师二十来岁时,跟随一位藏地来的仁波切出家,后来辗转到了色达喇荣五明佛学院学习。
色达喇荣五明佛学院由藏传佛教宁玛派晋美彭措堪布于一九八○年创办。这时,文革刚刚结束四年,文革期间,藏传佛教遭到第二波打击。一九五八年开始,至一九六二年结束的“宗教制度改革”运动中,藏地近五千座寺院绝大多数被摧毁,只保留了六百多座。文革期间,这六百多座寺院全部被毁。所以,色达喇荣五明佛学院建立后,很快吸引了藏区各地的僧尼前去修习佛法。至一九九○年代末,色达喇荣五明佛学院已经发展成世界最大的佛学院,学僧达一万多人,包括几千名汉人僧尼。
靠发展组织起家的中共,不容许任何自身之外的组织存在。在内地土改过程中,中共以“取缔反动道会门”的名义,解散了所有的民间组织。组织化宗教自然是中共打击和控制的主要目标之一。藏传佛教具有完整而严密的组织系统,并且通过寺院系统直达基层社区。中共千方百计要“夺过宗教这面旗帜”,也就是说,一定要牢牢控制藏传佛教。当色达喇荣五明佛学院在西藏境内外有了很大影响力时,中共开始对这座佛教学府动手。
二○○一年夏,中共强行拆除色达喇荣五明佛学院僧尼们自建的房舍,驱赶僧尼,强迫他们停止修习,返回原籍,在那里学习的汉人僧尼则由各省派专人押解回去,圆祥法师和数千名汉僧就这样被遣返回乡。佛学院的创建者,被学生们尊称为法王的晋美彭措堪布被当局送往成都,三年后,晋美彭措堪布在成都圆寂。
然而,佛学院并未因此消失。此后的岁月里,被遣散的僧人悄悄返回,被强拆的僧舍渐渐重建,数年后,色达喇荣五明佛学院再次重生。莲花般吉祥的山谷里,几千座绛红色僧舍环绕着谷底的大经堂,像蓝天下盛开的一朵巨大红莲花。
二○一六年,中共再次对这座世界最大的佛学院动手。僧舍强拆,僧尼遣散,历史又一度轮回。十年前,圆祥法师曾告诉我,有一天他将重返色达。不知此时,法师是否在色达,是否再度被强行遣返?
历史或许会轮回,但不会停止。我相信,色达喇荣佛学院还会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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