翱不信神 為何大轉變 (三文)
一、李翱不信神,為何大轉變
唐德宗貞元年間的進士李翱,去世後謚文,因此,後人尊稱他為李文公。李翱生前,由於得罪了宰相李逢吉,從中央的尚書省,被貶到邊遠的廬州當刺史。李翱生性耿直,並且有些偏激。他從來不相信有神靈之事。人們勸說:「應該敬信神佛,寧信其有,莫言其無。」他卻講:「我寧信其無,不言其有。」
當時,有一個外地人李處士,住在廬州郡,他自稱懂得神人的語言,很多事,都被他的預言說中了,因此全郡的人,對他無不尊敬,就如同事奉神明一般。李翱到任以後,剛一個月,李處士便投遞上名片,等候拜謁。見面以後,李翱待客的臉色,甚為傲慢,說道:「孔老夫子是大聖人,連他老人家還說:『未知生,焉知死』。先生你能比孔子還高明,居然既知生又知死?」
李處士回答說:「話不能這麼說,難道您不知道晉朝阮瞻先生著《無鬼論》,他的文章可稱得起精辨宏贍,別人都不能駁倒他。但是最終他還不是親眼見到鬼了嗎?我現在想告訴您的是:這一半天之內,您的親人中間,就要有一個人患病,並且十分沈重。如果這是一個貪圖安逸、飲鴆止渴的人,那麼,他患了重病,是咎由自取,可以不去管他。如果不是這樣,她是一個懂得人情事理、並且富有感情的正派好人,她遇到這樣的厄難,誰能坐視不救呢?」
李翱聽了這話,說:「你胡言亂語!」更加憤怒,立刻命人給他戴上鐐銬,關進牢獄。當天,李翱夫人的背上,便長了一個毒瘡。第二天,裡邊就開始潰爛,夫人昏迷過去,一天一夜,不吃不喝。李翱請遍當地的醫生來診治,但是竟無一點起色。李翱有愛女十個,都已成人,但尚未出嫁,她們圍繞在母親床邊,悲哀地痛哭。女兒們自然把母親的患病,怪罪於父親李翱的拘囚李先生(李處士)。李翱以夫妻義重、兒女情牽,迫不得已,將李先生從牢獄中釋放出來,並向他祈求救治的辦法。
李先生說:「你親筆撰寫一篇祈求文章,等到夜間,我會為夫人祈禱的。我可以給你留下一道符,夜間把它和你寫的祈禱文,一起燒掉,就能解脫厄難。」
臨離去之前,李先生又告誡李翱說:「千萬不要在箋紙上修修改改,或一再更換箋紙,那樣會延遲治癒。其他就沒有什麼要做的了。」
這一次,李翱竟然相信了李先生的話,立即親自起草祈禱文,先把手洗淨,虔敬地書寫起來。但是,李翱生性偏頗而且多疑,在書寫過程中,一連寫了幾張箋紙,都有錯誤。他又想到:不能違背答應過的話,於是又提筆再寫。一直到蠟燭的灰燼,積了很深,李翱也確實書寫得疲倦極了,這才強打精神,刻意寫成一幅,繕札稍嚴,而在官文之中,竟箋一字。時刻既然要超過了,李翱於是連同那道符,一起燒掉。
剛剛燒完,夫人的病疼,便立刻減輕。全家人無不高興。天剛亮,李先生就來到府上,等候拜謁,李翱十分感激他。李先生說:「災難是被免除了,但時間拖得太久了。昨天一再告誡您,寫的禱詞中,不要有脫漏省略的地方,你為什麼復注一字?」李翱說:「沒有呀!」李先生說:「您寫的禱詞在這裡,您自己去看吧。」說著,便從懷中取出一張紙箋,給李翱看。李翱一看,原來正是昨天夜間所燒的文章。李翱驚愕,並且慚愧,立即站起來,向李先生施禮下拜,並取出銀子厚厚酬謝。李先生竟然一無所取。沒有過幾天,便告別而去,也不知他走向何處。
這期間,李夫人的病,也漸漸痊癒。
從此以後,李翱見人都講:「神佛是真實存在的。我真信其有,不信其無!」
(出自《唐闕史》)
二、俞叟、小人、奇技、真稀奇
尚書王公,名潛,他任荊南節度使的時候,有一位姓呂的年輕人,穿著一身破舊的衣裳,騎著一頭驢,面帶飢寒之色,到王尚書府上,投遞了名帖,謁見王尚書。王尚書看到他這種樣子,便有些看不起,很冷淡地哼哈了兩聲,就叫僕人送他出府。
呂生受到這般冷遇,心中不滿,同時也不服氣。但是,他一時也沒有別的辦法,只好找了一家旅店,住了下來。過了一個多月,他已經身無分文,便到荊州的市場上,把自己騎用的那頭驢,賣掉了。
這個市場,有一位監督貿易的俞老漢,他看見呂生來賣驢,便招呼呂生走過來,並且問呂生:是從哪裡來的?呂生說:「我的家在渭北,家裡窮,雙親年邁,我沒有辦法弄到好吃的東西,來孝敬二老。如今在此地,任節度使的府帥公,是我的表丈,我們兩家是親上結親。這一次,我從大老遠的地方,特意來投奔他。本希望他能可憐我們家貧窮,給以賙濟。可是萬萬沒有想到,我到他的府上去拜見他,府帥公竟然連正眼看我一眼、都不看,這難道不是命該如此嗎?」
俞老漢聽了以後,說:「我雖然也很窮,沒有錢和東西用來賙濟您眼下的艱難;然而,這些天,看到您有飢寒之色,心中很是不平。今天晚上,我來準備吃食,並希望您飯後,就住在我那裡,先生您不要推辭呀。」呂生見老漢一片誠意,便點頭同意了。
於是,俞老漢把呂生請進一間房子,裡邊又潮濕、又狹小,房檐壞了.屋牆上裂了一個大口子,房內也沒有床榻被褥,只有一領破席,鋪在地上。俞老漢和呂生,就坐在破席上。又說了許久,俞老漢才去拿吃食。俞老漢端來的,不過是用陶碗盛的糙米飯而已。吃完了飯,夜已經很深,俞老漢這才對呂生說:「實不相瞞,我早年喜好道術,經常隱居在四明山中。隨一位道士,學防止衰老、延長壽命的道術。後來,這個志向沒有能實現,如今只好隱居在這市井之間。我來到這裡,雖說已十年,然而當地並沒有人瞭解我的來歷。今天,我看到您困在外鄉,而不能返歸故里,我怎麼能無動於衷呢?今天晚上,我就為您設置一個小小的法術,替您弄到回歸故里的盤纏,這又有什麼不好呢?」
呂生雖然懷疑他荒誕虛妄,但又覺得他確實不同一般,便等著看他究竟旋行什麼法術?只見老漢,隨手拿起一個瓦盆,扣在地上。僅僅過了吃一頓飯的功夫,俞老漢又把瓦盆拿起來。呂生看見一個身長只有五寸多的小人,紫綬金帶,俯首拱手,立在地上。俞老漢指著這個小人說:「這是尚書王公的魂兒。」呂生仔細端詳小人的狀貌,確實很像王公,心中暗暗詫異。
於是,俞老漢告誡王尚書的魂兒說:「呂生乃是你的表侄,如今家裡,窮苦貧困,沒有辦法贍養雙親,因此才從渭北,不顧路途遙遠,而來投奔你,你本來應該盡親上結親的情意,留他在你的府中安歇,並且多多地資助他衣食費用。可是,你的架子怎麼那樣大,竟然一點兒都不照顧他,你這麼做,難道還有人心嗎?今天我不懲罰你,你應該多多地幫助呂生,不要使他再滯留此地,而不能回家。」
盆中那個穿紫衣的小人兒,聽罷這話,又是躬身,又是作揖,那樣子好像是表示要照辦一切。俞老漢又說:「呂生沒有僕從,也沒有代步的馬匹,你要給他一匹馬和一個僕人,還要送給他二百匹細絹。」紫衣小人兒聽了,再次躬身作揖。
俞老漢見目的已經達到,便又用瓦盆,把小人兒扣上。過了一會兒,再打開,已經什麼東西都不見了。
次日,天將要亮的時候,俞老漢對呂生說:「您要趕快離開這裡,王尚書一會兒,就要派人去請您了。」
呂生剛回到旅店,王尚書果然派人來請。王尚書即刻接見呂生,並且抱歉地說:「賢侄不怕路途遙遠,來看望我,由於軍務煩忙,沒有能夠找到一天時間來接待你,並且和你說說話。為此實在有愧,希望賢侄能體諒一二。」從這一天起,王尚書才安排呂生住進驛亭,並且一連多日,跟呂生一起宴游。呂生表示要返回渭北,王尚書贈送了僕人、馬匹和二百匹絹。呂生此時越發感到驚異,然而不敢說明。
等呂生回到渭北以後,好幾年,一次因為和幾位朋友在一起住宿,大家說起靈怪之事,他才把上述事情告訴別人。
俞叟、小人、奇技,神州大地真稀奇!
(出自《宣室志》)
三、進士遇道士,喜進仙山
陳季卿為人忠厚老實,老家在江南。他離開家鄉十年,才考中進士。在此之前,他抱定決心,不達目的,決不回家。因而一直滯留在京城,靠賣文為生。
他常去拜訪青龍寺的和尚,一次,遇到和尚外出,他便在寺中的暖閣裡休息,打算等待和尚歸來。
與此同時,有一位從終南山來的老翁,也在等待和尚歸來,他正坐在爐邊取暖。陳季卿進去以後,老翁站起來施禮,並且請他也坐在爐旁。兩個人就這樣擁爐而坐。
過了許久,老翁問季卿說:「太陽已經要落山了,您是不是餓了?」季卿說:「實在是餓了,但是寺主人不在,又有什麼辦法?」老翁聽罷,就從肘後,解下一個小囊,從裡邊取出很少一點藥,只用水煎了一杯,遞給季卿說:「把它喝下去,可以略微解餓。」季卿喝完之後,立即覺得十分舒暢,飢寒之苦一下子就消失了。
暖閣的東牆上,有一張地圖,季卿走過去,在地圖上尋找往江南去的道路,於是不免長嘆一聲道:「自渭水乘船向東入黃河,再經過洛河和淮河,便可進入長江,渡過長江,然後就到家了,要是能夠這樣,也就不後悔無成而歸了!」
老翁在旁聽了這話,笑著說:「這個不難做到。」老翁於是讓小和尚,到屋外台階前,折下一片竹葉,做成一葉小舟,然後把它放到地圖上的渭水之中,對季卿說:「您只要盯住這隻小舟,您剛才說的願望,便可實現。但是,現在必須提醒一句,您到了家,千萬不能久留,切記,切記!」
季卿兩眼注視著地圖上的那葉小舟,熟視了很長時間之後,才稍稍覺得自己已經身在渭水之上,腳下的小舟漸漸變大,船帆張起,渭水的波浪,使船搖擺不定。船向前走,自渭水進入黃河。季卿將船停靠在一座寺院的石窟前,在寺院南房的楹柱上,題了一首詩:
「霜鐘鳴時夕風急,亂鴉又望寒林集。此時輟棹悲且吟,獨向蓮花一峰立。」
次日,宿於潼關,季卿登岸遊覽,題句於關城東的普通院門:「度關悲失志,萬緒亂心機。下阪馬無力,掃門塵滿衣。計謀多不就,心口自相違。已作羞歸計,還勝羞不歸。」
自陝西東渡以來,季卿所經歷的地方,完全和他當初的希望一樣。在路途上經過十多天,季卿回到家中,他的妻子和孩兒,以及兄弟們,都到門口迎接,互相施禮問安。這天晚上,他做了一首題為《江亭晚望》的詩,題於書齋:
「立向江亭滿目愁,十年前事信悠悠。田園已逐浮雲散,鄉里半隨逝水流。川上偶逢諸釣叟,浦邊難得舊沙鷗。不緣齒髮未遲暮,吟對遠山堪白頭。」
這天晚上,他對妻子說:「我的考試日期近了,不能在家中久留,必須立刻開船。」說罷,吟了一首詩,告別他的妻子,詩如下:
「月斜寒露白,此夕去留心。酒至添愁飲,詩成和淚吟。離歌棲鳳管,別鶴怨瑤琴。明夜相似處,秋風吹半衾。」
季卿將要登舟的時候,又留下一首別諸兄弟的詩:「謀身非不早,其奈命來遲。舊友皆霄漢,此身猶路岐,北風徽雪後,晚景有雲時。惆悵清江上.區區趁試期。」
一更天以後,季卿又登上那葉小舟,舟行到長江之中,轉眼就什麼也看不見了。季卿的兄弟和妻小,看到這種情景,都以為他已經是鬼物了,放聲慟哭在岸邊。
再說季卿,他乘著那只小舟,飄飄漾漾地依舊照來時的路程,返回渭水之濱,然後又賃了代步的工具,重新投奔青龍寺而來。當他走進暖閣,那位老翁分明披著棉襖,仍舊坐在爐邊。季卿上前向老翁表示了謝意。然後問道:「回家倒是回家了。難道這是夢嗎?」老翁笑著說:「六十天以後,您自己就明白了。」這時天已經很晚,和尚仍然沒有回來,老翁告辭而去,季卿也回到他住的地方。
兩個月以後.季卿的妻子和孩子,攜帶著銀子,自江南來到京城。原來,他們認為季卿已經去世了,特地來尋找他的下落。當他的妻子對他說:某月某天他曾回到家裡,當晚在西齋作詩,還有兩首留別詩,等等,季卿此時,才明白當初並非是夢。次年春天,季卿考試又落第。這次他真的東行回到故鄉,一路之上,他再次路過佛寺,關門,只見去年他在那裡所題的詩,墨跡還很鮮明。
又過了一年,陳季卿考中進士,一舉成名!但是,從此他開始絕粒,走進終南山中修行,再也沒有出山。正是:世俗都說進士好,不知天外還有天。人生百年容易過,怎得雲霞伴神仙!
(出自《慕異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