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才半輪太陽還露在海面上,只一杯酒的功夫,大海完全吞沒了太陽,頓時天暗下來。(圖片來源:Adobe Stock)
接續〈冬去春來(六)睡覺的煩惱〉。
剛才半輪太陽還露在海面上,只一杯酒的功夫,大海完全吞沒了太陽,頓時天暗下來,瑞雪問:「要點燈嗎?」大伯說:「不用,你們看!」兩人抬頭一望,只見一彎如眉的月牙掛在藍天上。大伯說:「岸上的燈光也能射過來,不算黑。」牧雲說:「這樣也好,月朦朧,風輕柔,酒微醺,好,恰到好處。」
大伯斟了一小口酒,望著兩位年輕人說:「你們這倆兄弟實在招人喜歡,一個英俊軒昂,一個風流俊美。真是一表人才,加上知書達理,為人忠厚,你們的父母福分不淺,有你們這樣的好兒子,終生足矣!」瑞雪問:「大伯,您常年跑船,這一趟來回幾個月,您不想兒子和家人嗎?」大伯歎了口氣,說:「我的家人都升天了,在這人間再也沒有親人了。」二人不由一愣,大伯接著說:「五年前我的老伴離我而去,十年前,我唯一的兒子,因一場大病不幸身亡,若活著,也有秦公子這麼大了。如今只剩下我這老頭子孤苦的活在人間,但凡有個一男半女,何至於如此淒涼!」說著,不由哽噎起來。
牧雲二人也辛酸。瑞雪連忙勸慰:「王伯,別難過,世上像你這樣孤獨的人還有很多,我表哥就是其中一個,他自幼失去父母,孤苦伶仃。您無兒女,他無父母,你們二孤若合在一齊,不久成雙了嗎?王伯,您若不嫌棄我表哥,不如讓他做您的兒子,你看如何?」王伯先是一驚,後是一喜,「我若有這樣的兒子,做夢都笑醒了。」
瑞雪望了牧雲一眼,又悄悄地拉了一下他的衣角,牧雲會意,立即跪在王伯面前說:「乾爹在上,受兒子一拜。」王伯連忙雙手將他扶起,眼裡噙著淚花:「做夢也沒想到有這樣的喜事!」瑞雪說:「誰能想到在這船上遇到乾爹,這是上天安排的,真得感謝上天。」「對對,感謝上天。」三人站了起來,舉起酒杯:「感謝蒼天,感謝海神,感謝各位神靈。」
王伯一高興,連喝了兩杯酒。三杯酒下肚,只覺頭昏腦脹,竟昏昏沉沉地趴在桌上睡著了。二人忙把他扶到床上,輕輕地脫去外袍,褪下鞋襪,蓋好被子。然後退了出來。又把酒菜收拾起來,兩人走到欄杆前,並肩而立。
身後的大海莽莽蒼蒼,遼闊無垠;身前的都市熱鬧喧囂,萬家燈火。兩人思緒萬千,卻默默無語。良久,牧雲開口:「我想起幾件小事。」「甚麼事?」牧雲說:「一、你還是恢復女兒裝吧,這樣他們說話,做事就會收斂些。二、你必須改名換姓,這樣更安全些。三、你不能暴露以往唱戲的身份。他們若讓你唱曲,你只唱些民間小調,千萬不能唱大戲的段子。我就想到這些,你看呢?」瑞雪說:「好,都依你,只是改個甚麼名子好呢?」牧雲想了想說:「你常扮《牡丹亭》中的杜麗娘,你就姓『杜』吧。至於名字……『雪』字還保留著,這個『雪』字,用在你身上再貼切不過。你冰雪聰明,你潔白如雪,對,就叫『若雪』,如何?」瑞雪說:「太好了!『杜若雪』很好聽,就是它了。」瑞雪笑著歪著頭望著他說:「沒想到你竟如此心細,想問題如此周到!」牧雲也笑著說:「其實我是個大大咧咧的人,小事從來不放在心上。我也不知道,從遇上你,競像變了個人似的,尤其想到你的事,總要反覆琢磨,唯恐傷害了你。」停了一會,牧雲轉身望著瑞雪,紅著臉說:「也許因為每時每刻都想著你,牽掛著你,滿腦子都是你的緣故吧。」
看著他誠摯的面孔,聽著他真摯的話語,她有很多話要說,但感到任何語言都蒼白無力,她只能深情地望著他,眼裡噙滿了淚水,他拉著她的手,問:「雪兒,你怎麼了?」她撲向他的懷中,他緊緊地抱著她。她感到從來沒有過的溫暖,甜蜜,舒適,恬靜……她在心裡呼喚:「甚麼金銀財寶,甚麼顯赫的地位,我都不要,我只要他溫暖的胸膛,我只願他永遠這樣抱著我。願上天保佑我們吧。」她閉著雙眼,盡情地享受著。這時乾爹的咳聲傳來,她急忙從他懷中掙脫出來,兩人面對面地站著。
過了一會,牧雲問:「你喜歡這地方嗎?」瑞雪點頭。牧雲說:「乾爹說得對,這裡很富庶,很容易生存,我看,你就留在這裡吧!」瑞雪問:「現在?此刻?」「不是,等我們到外國遊覽一番,回來再定。」瑞雪問:「你讓我留下來,你呢?」牧雲支支吾吾:「我……我……」看他猶豫不決,瑞雪感到一盆冷水劈頭澆來,心裡涼透了,剛才的溫暖甜蜜早已無影無蹤。她想:「他終究還是嫌棄我,鄙視我,他雖愛我,但終究下不了決心,始終想退卻。」一想到桃林的那尷尬的一幕,她悔極了,恨極了。她走到一邊,扶著欄杆,滿臉悔恨的淚水,望著大海,恨不得縱身跳進海裡。牧雲見狀,忙走過去,拉住她。
瑞雪甩開他的手,憤憤地說:「我這卑賤之人,不值得你這高尚的君子關切。」牧雲關切地問:「你怎麼了?」瑞雪急忙躲開:「你離我遠些,我這戲子,別玷污了你這正人君子。」牧雲急得滿頭是汗:「你怎麼又說這種話?我何曾輕視過你,我愛你敬你還來不及,你就是我心中的女神,你就是高懸在空中的明月。我冤枉啊。」瑞雪說:「既如此,你為甚麼要把我一人拋下,你為甚麼到決定的時刻總是躲躲閃閃,不情不願?」「我恨不能時時刻刻和你在一起,我恨不能立即就娶你,但我不能,我若把你占為己有,就太自私了。你是個容貌美麗,才情出眾的女孩子,你應該到上流社會過上富裕的日子,你應該成為貴婦人,我若娶了你,無疑是害了你,你將會挨餓受凍,受盡屈辱。我於心何忍?你的心意,我豈能不知。可是一想到咱倆的事,我就彷徨,矛盾,我何曾不是在受煎熬?」
瑞雪說:「我對天對大海發誓,我再說最後一遍:我這一輩子認定了你,即使你去討飯,我也心甘情願地跟著,即使眼前是火海,我也義無反顧地跳進去。」牧雲低頭望著她:「真的?你可要想好了。」瑞雪急得直流淚,「我要怎樣,你才能相信?難道非讓我把心掏出來給你看?」牧雲感動得熱淚盈眶,緊緊地抱住了瑞雪:「沒想到我的猶豫,會給你帶來這麼大的傷害。我再也不離開你,咱們永遠在一起。」「真的?你想好了?」瑞雪仰起臉,望著牧雲,甜甜的笑了。眼角還掛著淚珠,這張美麗的臉,真如帶露的春花般嬌豔;那臉上燦爛的笑容更照得他心蕩神迷,他低下頭,深深地吻著她,兩人忘情地親吻著。
忽聽到說笑聲由遠至近,兩人連忙分開。只見一群人臉兒紅紅,搖搖晃晃地走來。見了他倆,劉大哥問:「你哥倆還沒睡?」又見李叔左手抱個小罎子,右手拎著兩個紙包走過來,對牧雲二人說:「這紅紙包裡是給你們買的點心;這酒,這燒雞是給王伯的。」接著就要喊王伯,瑞雪說:「王伯已經睡了。」「嗷,那大家都輕聲些,別吵醒王伯。」牧雲接了東西,放到廚房裡。人們蹣跚著走進臥艙,不一會,傳來酣聲一片。牧雲小聲說:「你也該去睡了。」瑞雪見周圍無人,踮起腳尖,勾著牧雲的脖子,在他額上吻了一下,向貨艙跑去。牧雲說:「小心點,下面黑。」牧雲站在那裡,直看到瑞雪下了台階,進了貨艙,窗上映出燈光,才退回。
第二天早晨,王伯,牧雲,瑞雪三人,把稀飯饅頭放到甲板上,等候多時,仍不見有人出來。王伯到臥艙轉了一圈,回來笑著說:「昨晚喝多了,個個睡得像死豬。」直到接近中午,才有人陸陸續續慢悠悠走了出來。都說「昨晚吃多了,一點不餓。」瑞雪說:「那就喝碗稀粥吧。」連忙盛了稀飯,送到每個人手裡。眾人都說:「謝謝小表弟。」慢慢地喝著粥。
瑞雪回頭喊:「乾爹,請你把那兩盤鹹菜端來好嗎?」「乾爹?」眾人愕然。瑞雪一笑說:「昨晚我表哥認王伯乾爹。」這時李叔劉大哥走了出來,劉大哥望著牧雲欣喜地說:「牧雲賢弟孤苦伶仃,有了王伯這個爹,太好了!」李叔說:「這是大喜事啊!咱們可要慶祝一下,把酒罈搬出來,喝個一醉方休!」瑞雪說:「還喝啊?昨晚喝,今天再喝,要傷身的。這樣吧,我給眾人做幾樣點心,大家吃甜點可好?」「好啊!」眾人歡呼。「那我去做了。」又對牧雲說:「你過來幫忙。」兩人向廚房走去。望著兩人的背影,眾人讚不絕口:「這兄弟二人真好,尤其那小表弟,聰明伶俐又可愛。」「我若有個這樣的小表弟,開心死了。」
進了廚房,牧雲問:「你真會做點心?」「試試看吧。」瑞雪抓了幾個剩饅頭,遞給牧雲:「你把這幾個饅頭搓成碎渣,放在這個大盤子裡。」牧雲一邊搓著饅頭,一邊望著瑞雪。只見她把每個饅頭切成三片,又泡了大半碗糖水,然後把饅頭片蘸了糖汁,碼放在一邊,鐵鍋裡放了油,油熱後,把蘸了糖汁的饅頭片在碎渣裡滾一遍,再放在油裡煎,不一會黃橙橙的饅頭片出鍋了。瑞雪遞了一片給牧雲:「你嘗嘗,小心燙了。」牧雲咬了一口,由衷讚歎:「真好吃!外脆內軟,又香又甜。比街上買的點心好吃多了。」瑞雪說:「我看那饅頭再不吃就壞了,就想起這個辦法,把廢物變成寶。」牧雲往門外望了望,在她耳邊小聲說:「我的小媳婦真聰明能幹!」瑞雪臉兒一紅:「誰是你的小媳婦?」「那還不是早晚的事?」兩人邊甜蜜地說笑著,邊忙碌著。
(欲知後事如何,且待下一回分曉。下一回為:〈冬去春來(八)喜結連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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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去春來(六)睡覺的煩惱
看完那這篇文章覺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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