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去春來（四）村姑遺情(圖)

這天牧雲正低頭寫信，忽聽有人低聲喊：「大哥。」抬頭一看，原來二弟三弟並肩站在寫字攤前。（圖片來源：Adobe Stock）

接續〈冬去春來（三）雨中拾遺〉。

這天，牧雲收拾好小攤，剛坐定。一抬頭，只見馬路對過寫信的大叔，正朝他微笑，並揚起胳膊給他打招呼。

他剛寫完一封信，只見一個小童拎著一個小茶壺向他走來，倒了一杯香茶給他。他連忙站起來接了，小童說：「我們老闆請您喝茶。」他喝了一杯，說：「謝謝！也謝謝老闆。」拿起桌上一個銅板給他，小童早已跑遠了。不一會，身後一個大飯店的小夥計走來，小聲對他說：「我們老闆說，你這桌椅以後不要再往家裡搬了，太麻煩，每天放在我們店裡就行了，我們一天十二個時辰都開門營業，你可以隨便取放。」

牧雲忙站了起來鞠了一躬，說了一聲：「謝謝！」又替別人寫了一封信，這時已過中午，剛感到肚子有些餓。忽見斜對過一家包子鋪的小夥計，雙手捧了兩個大包子跑了過來，放下包子轉身就跑。牧雲站起來，向埔裡櫃檯後的老闆抱拳行禮，老闆也微笑著回禮。

旁邊賣畫的大伯，望著兩個熱騰騰香噴噴的肉包子，饞得不行，牧雲看見了，拿起一個塞到他手中。大伯推辭，「一個包子，你吃不飽。」牧雲笑著說：「我大病初癒，胃口不好，一個夠了。」

兩人一齊吃著包子，邊說笑，牧雲說：「大伯，今天這是怎麼了？」大伯說：「管他呢，你只管接納，這是他們的一點心意。若推辭反而不好。」「心意？為甚麼？」「你拾金不昧，大夥感佩。」牧雲說：「不是自己的東西，分文不能取，這是做人的道德底線，有甚麼值得感佩？別人也會這樣做的。」大伯說：「不一定吧？照你這麼說，世上就沒有小偷強盜了。」牧雲憨厚地笑笑，沒有再說話。

從此以後，鄰居們不再躲避他，孩子們見到他，老遠就喊：「秦叔好！」

這天牧雲正低頭寫信，忽聽有人低聲喊：「大哥。」抬頭一看，原來二弟三弟並肩站在寫字攤前。牧雲說：「稍等，馬上就寫完。」寫完信，牧雲問：「怎麼今天如此悠閒？」「今天是端午節，給你送粽子和點心來了。」「我昏頭昏腦，竟不知今天是端午節？那好，咱們順路買點酒肉回家過節去。」摸摸口袋，還有十幾個銅板，這是這幾天寫信得來的錢。

三人剛走到算卦小鋪前，那位小童攔住了他們，恭恭敬敬地說：「請三位公子留步，我師傅請公子們到敝店小坐，請！」

三人不知何意，跟著小童進了小店，只見道士在太師椅上雙目微閉，正襟危坐，見他們來了，說：「老遠見三位公子頭頂紅光籠罩，不知何故？特請三位公子過來一見。」掃視了三人一遍，然後目光定在牧雲臉上：「恭喜公子，不久好運將至。」「有何好運？」道士說：「先娶嬌妻，後發大財。」二弟三弟差點笑出聲來。

二弟笑問：「先生三個月前，說我大哥難有出頭之日，怎麼這麼快就有好運了？」道士掃了他們一眼，一字一板鏗鏘有力地說：「何為命運？命也，天定矣！運也，人為矣！」二弟還要再問，牧雲連忙拉住他的衣袖，向道士一拜：「謝謝仙師指點。」三人向外走去。

牧雲說：「二弟，對長輩要尊重，由他說去，何必較真。不過他最後兩句話很值得深思。」三人買了酒肉來到牧雲家，幾杯酒下肚，早把道士的話忘乾淨了。

一個月過去了，這日牧雲回家，老遠又看到柳樹下的那頭小毛驢。牧雲心中一喜，加快了腳步，剛進院子，就大聲喊：「奶奶！」推門一看，只見一個村姑正坐在桌前包餃子。牧雲一愣，忙問：「你是……」

這時齊奶奶聞聲從西屋走了出來，說：「這是我們村的秀姑，我把她帶來的。」又對秀姑說：「這就是牧雲。」牧雲說：「秀姑好！」並施了一禮。秀姑站起來，低著頭，紅著臉，還了禮。

奶奶指著地上的一堆東西說：「你自己收拾一下吧，我們放，怕你找不著。」牧雲低頭一看，麵粉，雞蛋，紅棗，核桃，板栗……牧雲說：「奶奶，你把家都搬來了，我可以開食品店了。」奶奶說：「這塊臘肉要在廚房窗戶邊掛著，讓風吹著，越吹越香，不容易壞，想吃它，削下一條，切成薄片，在飯上一蒸就行了。」牧雲一看，好大的一塊臘肉，足有十幾斤。奶奶說：「你也回來了，咱們下餃子吧。」

不一會，幾盤餃子端上了方桌。牧雲高興地直搓手，「我都好幾年沒吃過餃子了，都忘了餃子是啥味道了。」「我們也只有過年才吃一頓，不是吃不起，平時太忙，沒有功夫。是秀姑說要給你包餃子，你看這孩子多會疼人。」牧雲說：「那咱們就當今天是過年。」

說話間，秀姑拿了兩個小碟子，裡面放了些醋，又倒了點麻油，送到牧雲面前，奶奶說：「還是秀姑心細，這餃子蘸醋，更好吃。」

這時牧雲望了秀姑一眼，只見她十七八歲，資質平平，只有皮膚還算白淨。低眉順眼，倒是個老實本分的姑娘。牧雲把兩盤餃子，推倒奶奶和秀姑面前，說：「你們吃。」然後自己夾了一個餃子蘸了醋，咬了一口：「真香！是甚麼餡？我從來沒吃過。」奶奶說：「臨時想起做餃子，又沒有新鮮肉，只好把這臘肉切成丁，又把乾豆角泡軟，切成丁，加上油鹽蔥薑一拌，還真的好吃，今年過年我們也這樣吃。」

吃完餃子，秀姑連忙收拾碗筷，洗了碗，擦了桌子，又對奶奶說：「今天天氣好，把窗簾被子洗洗吧。」奶奶連聲說：「好！」秀姑麻利地把窗簾，門簾，帳子都取下來放在一個大盆裡，又把被子也拆了，枕套也下了，放了滿滿一大澡盆，端到院子裡，拿了桶到井邊去打水。牧雲連忙跟了過來，說：「我來。」秀姑說：「不用了，你歇著吧。」

只見她很輕巧地打來一桶水，倒進盆裡，坐在小凳上，在搓板上搓洗。洗完後，在小院子裡扯上幾根繩子把衣物晾在繩子上，滿院子花花綠綠，飄飄揚揚。

趁秀姑在院子裡洗衣服，奶奶把牧雲拉到西屋，小聲問：「中意嗎？這姑娘怎麼樣？」牧雲直搖頭。「你不中意？你是想要模樣俊俏的，是吧？模樣俊，不中用，秀姑會做活，會疼人，會過日子。再說，這孩子也不醜。」牧雲說：「不是不是，我太窮了，哪能養活妻子？再說也太急了，容我想想，緩個一兩年再說，行嗎？」「好吧，聽你的。想好了，給我個回信。」

秀姑晾完了衣服，又找了根竹竿，綁上掃把，要去掃屋頂上的灰塵。牧雲連忙走了過來，倒了一杯茶遞給秀姑：「你剛洗了這麼多衣服，歇歇吧。這事我來幹吧，我比你個子高。」

秀姑微微一笑，接了茶，喝了。又拿著盆子和抹布去擦書架和窗戶，牧雲實在過意不去，也插不上手，奶奶說：「牧雲，這屋子小，三個人在這亂轉，越幫越忙。你拿一本書，泡一杯茶，坐那桃樹下去看書吧。這裡有我倆就行了。」牧雲說：「你們慢慢做，別累著了。」只好拿本書退了出來。

今日天氣好，萬里無雲，陽光燦爛，又有點微風。陽光曬著，風兒吹著，院子裡的衣物很快就晾乾了。只見秀姑全部抱進屋裡，幾杯茶的功夫，只聽奶奶喊：「牧雲進來吧。」牧雲一看，十分高興，「真乾淨，真清爽，屋子也變亮了！」奶奶說：「我說的對吧？屋子裡沒有個女人就不能算個家。」

兩個月後，秀姑托人給牧雲帶來了兩套自己親手做的衣服，和兩雙鞋襪。

這日，牧雲剛寫了兩封信，忽見走來一人，老遠就笑著大喊：「賢弟，正要到家找你，沒想到在這遇到你，你在替人寫信，生意如何？」牧雲笑著說：「哪裡是做生意？閑得無聊，打發日子罷了。劉大哥找我何事？」「你以前總是說：想到海外看看，瞭解外國的風土人情，這次機會來了，我們這兩天就準備出海，到外國做生意，已聯絡了幾十人，租了一條船，你願意同我們一起去嗎？」「好啊，何時走？」「後天。你明天就準備一下，對了，把你的笛子啊，琴啊都帶著。在海上，幾個月，悶得很，你一去，到時聽你講講故事，彈個曲，吹個笛，也好解悶。不過你空跑一趟，也太可惜了。如果能帶點貨做點小生意，也好賺些錢過日子。」

牧雲說：「別提做生意，你們也知道，我是次次虧本，枉負了你們的好意。我這次就專門看大海，看外國風光。對了，我可沒錢買船票。」「船是咱租的，哪裡要你買船票？你是我們請的，包吃包住。」「那好，後天早晨卯時咱們碼頭見。」

回到家裡，牧雲想，這一去幾個月，要告訴我的兩個弟弟。這好辦，讓賣畫的大伯帶個信即可。可是她？幾個月前我病了幾天，三天未見到我，一個姑娘家竟大著膽子，跑到家裡。這次我若不告訴她，不得急瘋。平日每天兩次見面還想她，這幾個月不見，……真的有點難捨難分。要把這事告訴她。對！今晚早點到劇院，在她演出前告訴她。

吃了晚飯洗了臉，換上乾淨衣服，早早地到了劇場。好不容易蹭到後台，只見她正對鏡化妝，身邊三個衣著光鮮的少年公子圍著她說說笑笑，直到她上場，三人才離開，牧雲只好垂頭喪氣地回來。直到大戲落幕，他立即往後台趕去，還是晚了一步，有人告訴他：「雪蓮花早被王爺家的三公子接去吃夜宵去了。」牧雲心想，只有明天在橋頭見機行事了。

（欲知後事如何，且待下一回分曉。下一回為：〈冬去春來（五）相約黃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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