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被打成右派:傷疤從來就沒有長好(圖)
反右運動(圖片來源:維基百科)
【看中國2017年8月4日訊】受訪人:康明前,男,78歲,甘肅省武山縣城關鎮百泉村人。因為父親和兄弟涉案,1961年從甘肅省蘭州西北大學肄業,回家務農。1978年後恢復工作,在武山縣農中任教。多年前退休回家,陪伴妻子。
他的父親是星火案人員何之明的房東。
地點:甘肅省武山縣城關鎮百泉村康明前家
時間:2017年4月3日、4日
錄音長度:65分鐘
前記:這次採訪,在武山我沒有任何熟人,完全是按圖索驥,一切線索來自向承鑒先生的《煉獄歸魂》和胡傑先生的《星火》,到什麼地方、找什麼人、問哪些問題、問清楚哪些疑惑,我走之前都一一寫下來。可是幾十年了,很多地名都有修改和變化,就是當地司機,也不知道我要找的「謝家坡」在哪裡。
但是,我相信,人在做,天在看,只要腳踏到路上,自然就會有人引領。比如尋找康明前先生,我下了車,和路邊的一位老人家聊了聊,很無意的詢問:「你知道康明前嗎?是這個村子裡的嗎?」「康明前就是我哥(堂哥),我領你去,他現在退休了,在家呢,身體也不好,老婆子身體也不好。」喜出望外中,我跟著老人在村子的小巷裡轉來轉去,這麼大的村子,如果沒有人領,真不知道怎麼找人。
老人在一家比較陳舊的小院前停下腳,說:「這就是康明前家。」推門進去,一間小屋上面煙筒冒著青煙。老人家敲門進去,面前是一位大個子,頭髮灰白,目光有神,相貌極好的老人,能看得出,他年青時一定是千里出一的英俊男子,聰明過人。
「您就是康明前嗎?」
「我就是康明前。」
我上前摟住他的臂膀,就像摟住多年不見的親人,忍不住淚眼扑簌。我曾經多少次在向承鑒先生的筆下看到的「康大伯的兒子康明前,就像我的兄弟一樣,學習出色,卻因為我受了很多苦。」此時,他就活生生的在我面前,我也說不清自己為什麼這麼難過這麼委屈。
依:康伯伯,向伯伯讓我來看看你們,他現在年紀大了,想來也來不了了。
康:老向,好著沒有?我去年還和他通過電話,他說想回來看看,可能也回不來了,快八十的人了。
依:向伯伯來不了,我就說,我替他跑跑,來看看你們,然後照點像片,讓他看看,他看到了也高興。也請你多介紹介紹情況,讓我們年青一點的人知道這段歷史。
康:那成,那成,我們這一代人活著,還有人清楚,我們一死光,就沒有人能說清楚了,過去的事情,我現在給你怎麼說呢?多得說不完,苦得沒有辦法說,一提起那個,就讓人心裏難受,太苦了。
依:康伯伯,慢慢說,我也不想揭傷疤,但是又很想弄清楚一些事情。慢慢說,我對那時候的生活、發生的事情也很有興趣。當時何之明在這裡下放,他後來寫過一篇文章,提到百泉村餓死了三分之一的人口,你知道嗎?
康:我們這裡就是百泉村,以前的百全大隊。餓死多少人我沒有統計過,反正餓死的人多。我的大伯是餓死的,就是我父親的哥哥,去世的時候就是六零年,才六十出頭些。餓的沒有辦法,就餓死了。他死的時候,我還在蘭州哩,回來了人都不見了。大伯伯叫什麼名字我都不記得了。
依:那時候這裡也「反瞞產」嗎?就說農民自己私藏了糧食?
康:有,各處都有,人家有那個現場會反瞞產。我們這裡一個飼養員管著隊裡五、六個牲口,就有點機會,偷了隊裡十五斤黃豆,那個黃豆是給牲口吃的,他拿回家就埋到地裡,想慢慢給家裡人吃。結果隊裡是翻箱倒櫃家家挖,人家是計畫好的,就說:「他是個飼養員,肯定把牲口的飼料給藏下了。」翻箱倒櫃的人一進去就把這十五斤黃豆給找出來了。這個晚上他就上吊了。他姓李,奶名叫「雞架子」,官名我還記不得了。當時還沒有打他,人家證據搜出來了,他就害怕的上吊了。家裡搜出糧食是不得了的事情。
依:康伯伯,請你給我講一講你父親當時被打入「蘭州大學右派反革命集團」的情況?
康:我是三九年出生的,向承鑒還比我大一歲。當時,我是西北師大的,是五九年考上去的。你說,農村的娃娃上個大學多不容易,所以我學習是很用功的。到六零年我爸爸,就是我父親就變成反革命集團了。
那時候,向承鑒還沒有住在我家,那時候他在山丹哩。這裡下放了四個蘭州大學的右派,何之明、楊先勇、朱松存、錢昌文,這是下放到百泉的四個右派。當時農業社就把這四個右派給整壞了,他們每個月給隊上交上三十斤糧票,但打飯的時候和農民一樣,就給打一馬杓菜湯,清湯湯,根本就吃不飽。
那是五九年還是六零年,我在師大上學,放假回來,我見過張春元一次。他下放是在天水,但是到這裡來過一次,和學生見面。人長得俊氣,很精幹,但是和我沒有說過話。
當時我爸爸就在這裡,成份是貧農,這裡有一個梨園,我爸爸就給生產隊看梨,就在地裡種一點瓜。那時候,我在師大哩,家裡再沒有人,就我母親一個,家裡有空房子。我父親說:「就讓娃娃們住在我家,我撿點落下來的爛梨,就可以添肚子嘛。摘上一個瓜給娃娃們吃,能填一下肚子,反正沒有飯吃嘛。」
這些娃娃對我父親也特別好,我父親也很稀罕這些娃娃們。結果到了六零年的九月三十號晚上,人家是集體行動,把這些下放到地方的蘭大的右派全部抓了。把我父親也一起抓了。
依:你爸爸是個農民為什麼要抓?
康:我爸爸不識字,怎麼能是反革命?人家說你在照顧反革命著哩。正因為他是個農民,把他帶到監獄裡面關了兩年,就釋放了。沒有給判刑就關了兩年,那時候就是這樣的政策。我爸爸被抓去了,我也就不能讀書了。
依:你那時候讀幾年級了?
康:我讀大學三年級,馬上就是反革命家屬。人家西北師大把我考察了一次,考察的結果我沒有參加反革命活動,書我還能讀,但是我自己不能上了,因為家裡就剩下我媽媽一個人了。這幺小的腳,前面有幾分自留地,種上一點麥子,可是沒有一個人敢給我媽媽幫個忙,這幺小的腳,拔上些莊稼抱回來。
我給媽媽說:「書我不念了,我回家來。」我就這麼休學了。(註:回憶往事,康伯伯眼睛裡充滿眼淚,從此他的人生走向了另外一個軌道,從一個大學生變成了一個農民。)
依:從學校回來,家裡還很餓吧?
康:我回來幾乎餓死了。我是六一年休學回來的,就在農業社勞動。六一年、六二年,我在這裡,這個大隊書記對我特別的好,生產隊有十畝地的高粱,他就安排我去看守那個高粱去,那時候偷的人多得很。我每天偷幾個穗子回來,天天偷,就是監守自盜。結果大家也偷,把那十畝高粱給偷光了。
依:你偷得最多?
康:我承認我偷得最多。我偷上些高粱頭放在背篼裡,上面蓋上草拿回來,我媽媽把顆顆弄下來,放在炕上烤乾,在磨子上磨碎,做高粱面的攪團、拌湯,就靠這些高粱把我和我媽媽的命保住了,就這麼活下來了。還不敢讓人看著,把高粱桿子在炕洞裡一燒,沒有人能看見。
依:那個高粱吃多了腸胃會很澀?
康:它和白面不一樣,吃多了大便不下來。
依:那你後來的情況呢?
康:我是個大學生,但是我不能給共產黨工作,因為父親是反革命。後來連我的孩子出門,小娃娃都喊叫:「反革命!反革命!」娃娃都不能當兵,沒有辦法,我就一直務農。我從蘭大回來種地種了十幾年哩。到了七幾年,人家政策變了,師大給我了一個肄業證,我才有了工作。那時候人家教育局都批下來了,鄉上的幹部還不讓我進校。楊書記說:「不能讓他進來,他進來,我就去貼大字報。」縣裡教育局的文件下發了,還不讓我恢復工作。我有文化,能到學校當個老師教娃娃們。
依:你是哪一年開始工作?
康:七八年,在農中當老師,算是國家的編製,也是個安慰。
依:你以後找對象成家有沒有受到影響?
康:沒有,她家是地主,我是反革命,就剛好配上。那時候,我們的娃娃出門都被人家打,人家說打的是小反革命,用彈弓把我的娃娃打的頭上流血。把我的堂兄弟都影響了,都不讓去當兵。
依:他們的雜誌《星火》是藏在李大爺家嗎?
康:這個雜誌我沒有見過,是藏在李堡,就是向承鑒住的那一家子,藏在李泰來家裡。李泰來的爺爺李德明和他奶奶把雜誌給藏起來了。那時候我還沒有見過向承鑒,他和我父親關係好。何之明在我們生產隊,我和他關係比較好。這些娃娃有才華,文章寫得好。李大爺、李大娘早都去世了,他們的女兒、女婿都去世了。
依:他們審問過你爸爸嗎?有沒有挨打逼供什麼的?
康:沒有打,一個農民嘛,沒有文化,不識字。監獄裡的人也知道他啥也不知道,一問三不知,什麼都不知道。等我爸爸回來,我就問:「他們問過你沒有?」我爸爸說:「問過,我是什麼都不知道。」結果調查,我爸爸沒有問題,就放了。他就是一個農民嘛。我爸爸出來以後還是在生產隊勞動,給戴著一個反革命分子的帽子,也沒有見過什麼文件。還是以反革命對待。
依:你的父親是哪一年去世的?
康:我爸爸出獄後兩年後就生了個病,在監獄裡的那個驚嚇害怕,吃不上,身體就不行,不久就去世了,那時候我已經回家了。我爸爸剛抓的時候,我還上學著哩,但操的家裡的心,第二年秋天收莊稼的時候,我媽媽收不來,我就傷心了,老人家養咱後人幹啥呢?我上大學出來,我就沒有媽媽了。我就下決心從蘭州回來了,不唸書了。
依:我聽說還有一些農民被牽連到這個案子裡面,其中有你的親戚或者認識的人嗎?
康:有,有,還有我的哥哥劉武雄(也叫劉五雄)。我媽媽在姓劉的家裡生下的一個弟兄,他父親死了以後,我媽媽就改嫁到我們家,就有了我。他就是我同母異父的哥哥,一個媽媽兩個爸爸的關係,他叫劉五雄,有些人叫他劉武雄,都能成,他和我父親是同一個案子。當時是在武山的洛門開的宣判會。他被判了十八年。
依:他那時候多大歲數?請把他的出生、當時的家庭情況、怎麼牽扯進去的細緻的給我說一說?現在人們對杜映華比較瞭解,如果你不講這個故事,就要被埋葬了。
康:我哥哥的事情曲折又複雜,我慢慢給你說。我哥哥是屬馬的,如果活著的話,也快九十歲的人了。還是個地下黨員。解放以後,他就當了武山縣潭歌區的區委書記,被判刑以後送到青海的都蘭縣,和何之明、楊顯勇都在一起勞改。
四九年八月武山解放,這是到了五零年,我哥哥在工作中犯了一個錯誤,他受當時的縣委書記王清傑的指示工作。王清傑是當時的武山縣縣委書記,他們是同一個地下黨。王清傑對政策也認識不清,有些公報私仇的現象,他把舊社會和他有矛盾的這些地主鄉紳,就指示這些地下黨去收拾。那時候剛剛解放,社會還比較動亂,這個王清傑就指示我哥哥拿上潭歌區的步槍,對他說:「你領上幾個人,到劉家莊的劉七家搶去!」
當時為什麼要搶劉七呢?因為劉七家當時沒有當家的人,請了大坪溝的先生管著家。這個管家和王清傑是一個村子的人,可能以前兩個人就有很深的矛盾。王清傑對我哥哥說:「你們去看見王先生就給打死!」我哥哥就糾集了幾個人。穿著共產黨的灰軍裝,就到劉七家,但是那天晚上王先生不在,如果打死了,就是條人命。但是從劉家搜出來剛剛賣了麻的三百塊白元(土語:銀元),就上繳給共產黨了。後來王清傑又讓我哥哥搶另外一家子,我哥哥說:「都是同莊同村的,我不去了。」
結果過了幾個月,縣上說共產黨都執政了,還搶人家東西,弄的治安這麼亂,就把劉武雄給抓了。他們說:「你一個共產黨員,你還帶頭去搶人?」就把他拉到天水,判了刑,本來是要判死刑的。因為是受王清傑指示,王清傑就找了天水的李XX,李XX是天水很有名氣的人。因為說了說情,就給我哥哥輕判了,在天水的一個勞改場務農園子,過了一年過就釋放了。
我哥哥回來,區長也當不成了,也被開除黨籍了,就開始勞動。他自己有家,有女人娃娃,沒有和我父親住在一起。等老向他們來的時候,就和我哥哥熟悉了,他們關係非常好,能說到一起。我哥哥文化不怎麼樣,但人聰明,嘴巴子也會說。還有一個右派,蘭大數學系的錢昌文,是個好學生,他怎麼會被化成右派呢?五七年,蘭大的副校長陳世偉組織了十三個學生,他是奔赴京請願的成員之一。剛走到西安,中央聽到了這個消息,就派當時教育部的副部長曾昭隆對蘭大的學生團進行勸說,不要去北京請願。這些學生在西安就得到了接見。當時西安交大的校長是費孝通,費孝通說:「蘭大這些學生的意見我也同意。」他後來也被劃成右派。他們奔赴京請願的十三名學生都被化成了右派。我哥哥和錢昌文的關係特別的好,就是知己朋友樣的。
老向來了以後,交往多了,關係也特別的好。具體怎麼樣我還不太清楚,因為我在師大。但是逮捕的時候,就是一九六零年的九月三十日的晚上,我哥哥和這些蘭大的右派份子同時被抓了。
依:你哥哥被逮捕,他的家庭怎麼樣了?
康:我哥哥被抓以後,家也就爛了。我哥哥從一九六零年到一九七八年才放出來。之前生了一個兒子,有羊羔瘋病。我嫂嫂看我哥哥被抓判刑了,沒有吃沒有喝,家裡餓得呆不住,就領上一個女孩子,就外流到了陝西,可能跟了當地的男人,再也沒有下落了。
依:你哥哥服刑期間,你有沒有去看過?
康:我沒有去看過,當時我也困難得很嘛,就是去看,也沒有錢,拿不出個路費。
依:你哥哥被抓走了,你的媽媽一定很傷心,怎麼樣都是兒子?
康:說起這個事情,我看我就有點......(註:康提起往事,非常悲傷,眼淚忍不住溢滿眼眶。)
我哥哥在青海勞改的時候,也來過信,我也沒有保留下來。那是一九六九年的九月份,因為我老婆的哥哥在新疆勞改,勞改了十幾年,吃不上,又挨打,人就生了不好的病,回來的路上死在半路上了,我就要去收屍去哩。他沒有犯一點點錯誤,就是個地主出身,就讓這個隊的幹部給害了。人死了,我得把屍體收回來。
我要去武威去收屍,我媽媽身上一共有四塊錢,我媽媽說:「你把這四塊錢拿上,去看你哥哥,給他買上四個饃饃。」如果我當時把這四塊錢拿上就好了,就能安慰一下母親的心。但是我沒有拿,青海在一個方向,我要去武威天祝縣去,四塊錢走不到青海。我媽媽也弄不清楚我去哪裡,非要讓我拿上那四塊錢。我看見院子裡有個掃把,就把錢放在掃把下面,留給媽媽用。
我還沒有走到天祝縣,家裡人就打電報來說我媽媽去世了,就愁死了。她不知道我老婆的哥哥是從新疆回來的,我哥哥還在青海,根本就是一個丁字路……。我就後悔,我這麼傻,應該把母親的這四塊錢裝上,哪怕假裝裝上,我媽媽就認為我去青海看哥哥去了,她就有個希望。我就認為我不拿這個錢,那麼就是兒子不在了……。我應該把母親的錢拿上,我那時候怎麼那麼犟。我是想家裡沒有錢,我拿上媽媽怎麼生活呢?
依:那你怎麼收屍呢?
康:我們幾個人拉了一個架子車,就步行著到蘭州,我們四、五個人換著拉。到了蘭州,有一個我們這裡的人在蘭州生物研究所工作,他們說:「你去生物研究所找一找,看看能不能找個司機,如果人家有順路車,把咱們帶上一程,那咱們也近一點。」
我說我去找,我到生物研究所的傳達室,我問:「李如如在不在?」傳達室的人說:「李如如不在,你是哪裡人?」我說:「我是武山人。」那人說:「你是武山人,你認識康明前嗎?」我說:「就是我。」那人說:「是你,剛好這裡有你一份電報哩。」我把電報一看,那就拿著哭……。
依:那是誰發的電報?
康:村子裡的人,他們想蘭州生物研究所有我們村子裡的人,我有可能去那裡找,就試試通個消息。他們把電報發到那裡,我剛好去找熟人,我把電報一看:母親去世。我只有哭,傳達室的人說:「你不要哭,啥事情。」我說:「母親去世了。」我拿著電報就趕緊回,我媽媽可憐得很,我哥哥一判刑,她就一直想這個兒子,左等右等等,等了快十年了還等不回來。讓我拿錢我又沒有拿,我媽媽就以為他不在了……。我母親就這樣過世了,再沒有見到我哥哥。臨死也閉不上眼睛,歇不下那口氣嘛。
依:你哥哥是哪一年回來的?
康:是七八年吧,我哥哥回來,法院給了一些錢,是多少我不知道。那時候我在農中教書,我的孩子也在農中上學,來去十幾里,天天來回跑。我哥哥還給我的孩子買了個自行車,要一百多塊錢哩。他剛回來,心情還好,七九年剛好我媽媽去世十年了,他還對我說:「我還有這點錢,給媽媽燒個十年紙。」我說:「不必要了,這幾個錢你留下,你還養老哩。
依:政府以後有沒有給他錢養老?
康:沒有,就是一筆錢就結束了,你再什麼都不要講了。我哥哥回來看著身體很不好,這麼多年吃不上喝不上,精神壓力又大。他回來了,女人娃娃都不見了,只有一個有羊羔病的兒子,還沒有成家。家破人亡,走的走了,他就受不住,回來一年多,我哥哥也就過世了。當了一場地下黨,就是這樣的結局。
依:你哥哥有沒有留下照片?
康:沒有,什麼都沒有留下,也沒有什麼證書文件,啥都沒有。他的女人再沒有回來,我聽說他的女孩子回來過一次,要賣他的院子,但是人家劉家一大家子,早都給佔了。女孩子回去陝西再也沒有回來。
依:你們這裡還有其他受牽連的人嗎?
康:我們這裡牽連的農民不多,那個謝家坡受牽連的人多,以前叫謝家坡,現在叫坡兒村,屬於城關鎮管。一幫子農民都是反革命,他們和這些右派學生不認識,是大隊一起抓的,就是劉喜娃給弄的,他當時是大隊書記弄的這個事情。還有一個叫劉長壽,也被牽連到這個案子。最後平反的時候,這些農民都給平反了,什麼事情都沒有了。
後記:我先後兩次到康明前伯伯家拜訪他,他年紀大了,身體不好,腿疼腰疼,年邁的妻子也是一身的病,需要他的照顧。星火案雖然他不是直接的受害者,沒有入獄坐牢,但是他的前程從此被毀,他的父親因涉案早逝,他的哥哥被判刑入獄十八年,妻離子散,他的家庭眾位親人因為反革命家屬身份而不能入伍、不能入學等等。
五十多年了,提起往事,老人家多次老淚縱橫。我知道,這個傷疤從來就沒有長好,我無力為老人家做點什麼,唯一能做的,就是記錄下他所說的每一句話、每一個細節。留給歷史,留給後人,留給我們所椎心泣血般愛著的國家。
(文章僅代表作者個人立場和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