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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代科舉所遺漏的詩人(組圖)

作者:丁啟陣  2011-12-24 13:40 桌面版 简体 打賞 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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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於像唐代那樣充滿自信、積極向上、文物繁盛的時代,是人們共同的夢想。文學上,唐代的詩歌創作呈現出一派空前繁榮的景象,詩人輩出,佳作如雲,唐代因此成為詩歌的顛峰時期。唐代的詩人,永遠是值得後人羨慕的一個文人群體。但實際上,這也是一個煩惱多多的群體,其中的詩人,包括一些卓有成就的詩人,往往過得水深火熱,?志以歿。

唐代科舉的社會影響

唐代的科舉制度分為常科與制科兩類,科目都各有數十種之多,其中以常科中的進士科,最受時人重視。「縉紳雖位極人臣,不由進士進者,終不為美」。人們為了博得進士一第,不惜付出數年乃至數十年的時光,以至於有「三十老明經,五十少進士」的說法。有人因此作詩曰:「太宗皇帝真長策,賺得英雄盡白頭」。

唐代的進士科考試,確實有其消極的一面,浪費了許多士子的時間乃至生命。比如唐昭宗天復元年(901年),按照清人徐鬆的《登科記考》卷二十四記載,這一科共錄取進士二十六人。又據王定保《唐摭言》卷八《放老》條記載,這一科放榜之際,昭宗因為宰相崔胤結、都指揮使孫德昭等剿滅了廢除自己皇位的左右軍中尉宦官劉季述、王仲先等而被迎復位,「聞放新進士,喜甚,詔選中有孤平屈人,宜令以名聞,特敕授官」。為了塞責,主持考試的禮部侍郎杜德祥於是讓曹鬆、王希羽、劉像、柯崇、鄭希顏等及第。這五位新進士中,曹鬆、王希羽「甲子皆七十餘」,劉像、柯崇「皆年逾耳順」,鄭希顏據洪邁的《容齋三筆》卷七《唐昭宗恤錄儒士》條說亦有五十九歲了。因此當時人稱這一榜為「五老榜」。選拔人才的科舉功名,變成了安撫人心的禮品。

大概因為進士科普遍受到重視,士子們爭相參與考試,加上唐代的進士科考試比較重視應試者的詩歌文賦才華,唐代的進士有不少人同時又是出色詩人的——其實這話應該分為兩句說:一句是,有一部分出色的詩人憑藉其詩名登第成為進士﹔還有一句是,有一部分進士日後經過努力成為出色的詩人。根據我的粗略統計,《唐才子傳》所收的280餘位才子中,至少有177位是進士出身的(其中有6位是狀元)。從比例上講,進士詩人佔了全部詩人的62%。沒有進士功名的107人,可以分為三種情況:第一種情況是沒有參加過進士科考試的,有帝王、別科出身者、出家人、無意於功名的隱士和按規定不能參加科舉考試的女性﹔第二種情況是參加考試而沒有被錄取的﹔第三種是因為文獻缺乏,情況不明的。屬於第一種情況者有55人,屬於第二種情況者有43人,屬於第三種情況者有10人。也就是說,在280餘位詩人中,有219人是參加過進士考試的,其中80%是考中進士者。


王維詩意畫

既然詩人大部分是進士出身的,其中自然有一部分是功名、詩名雙豐收的,即:既在科舉上中了高第,同時在詩歌創作上也取得了相當的成就。王維、元稹是狀元出身,岑參是進士第二名及第。

但是,我們也應該注意到這樣的現象:有一部分傑出的詩人並非進士出身。這一部分詩人我們可以舉出孟浩然、李白、王之渙、韋應物、盧綸、李賀、溫庭筠、張祜、陸龜蒙、羅隱等,名單相當華麗。這一部分人沒有成為進士,情況是多樣的。李白可能是出身的緣故,沒有資格參加進士考試,也可能是深受道家思想影響,高蹈處世,效法的是范蠡、張良、魯仲連一類歷史人物,不屑於參加進士考試;李賀因為父親名晉肅,「晉」「進」諧音,因避諱不得參加考試,韓愈為之力辯之後,也沒能獲准參加考試;韋應物少年尚俠,「十五侍皇闈」(見其《燕李錄事》詩),早早就做了唐玄宗的侍衛,忙於扈從游幸,或者說,他的仕進已經不需要科舉功名這塊敲門磚了;杜牧詩「何人得似張公子,千首詩輕萬戶侯」(《登池州九峰樓寄張祜》)中的張公子張祜,唐五代典籍多有稱之為「處士」者,似乎也沒有參加科舉考試,直接原因可能是跟徐凝爭杭州「解頭」失敗,心灰意冷;孟浩然、王之渙、盧綸、溫庭筠、陸龜蒙、羅隱等則或一舉不第即放棄科舉考試,或屢試不第後落魄而歸。《唐摭言》卷一《述進士上篇》記載,唐太宗有一次私幸端門,看見新進士「綴行而出」,很高興,說道:「天下英雄入吾彀中矣。」如果所記屬實,則唐太宗的得意未免一廂情願了點兒。事實上,天下英雄並未盡入李唐彀中,有些是不願意入其彀中,有些是欲入其彀中而不得。再者,以唐代一科取進士少可僅二三人、多不過五六十人的規模,怎麼可能就將天下英雄一網打盡了呢?唐代才子仍然有相當一部分(而且其中不乏成就卓越聲名顯赫者)並非進士出身,就是一個有力的證據。

唐代雖然素稱開明,唐代的科舉考試也還沒有宋明清等朝代那樣因過於重要而氾濫,以至於弊端百出,但也決不是無可指摘的。部分帝王巨卿可以干預考試,左右錄取誰不錄取誰,主持考試的考官水平有賢愚高下之分,衡量人才的標準本身也難免有不夠合理之處。種種原因,就會造成一些取捨不公平的現象,一些高才舉子被困場屋,乃至終身坎壈。


杜甫詩意畫 

舉兩個例子,其一是,杜甫開始時兩次參加考試都失敗了。第一次是在二十四歲那年,即開元二十三年(735年),地點是崇業坊福唐觀,當時主持考試的還是位卑望輕的考功員外郎,而不是後來的禮部侍郎。杜甫第一次參加進士考試的次年,開元二十四年,舉子與主考官(考功員外郎李昂)之間發生了嚴重的衝突,可見考功郎主持進士考試頗難服眾。杜甫這次落第恐怕也有讓他感到不平的地方,三十年後回憶這一段經歷,「忤下考功第,獨辭京尹堂」(《壯游》),杜甫還是憤憤然的。

杜甫第二次參加進士試是三十六歲,天寶六載(747年)。這一次更慘,由於奸相李林甫的作祟,布衣士子全體落第。同年也參加了考試的元結《喻友》記載此事甚為翔實:「天寶丁亥中,詔征天下有一藝者,皆得詣京師就選。晉公林甫以草野之士猥多,恐泄當時之機,議於朝廷曰:‘舉人多卑賤愚瞶,不識禮度,恐有俚言,污濁聖聽。’於是奏待制者悉令尚書長官考試,御史中丞監之,試如常例。已而布衣之士,無有第者。送表賀人主,以為野無遺賢。」杜甫身受其害,自然悲憤難平,在一首作於天寶十一載(752年)題為《贈鮮於京兆二十韻》的詩中有這樣幾句:「破膽遭前政,陰謀獨秉鈞;微生沾忌刻,萬事益酸辛。」杜甫後來總算因為獻賦打動玄宗,於四十餘歲時謀得一個出身,不然,一代詩聖就只能以白衣終老了。

第二個例子是溫庭筠的屢試不第。溫庭筠是公認的才子,從小就聰明,善於寫作詩歌文賦,跟李商隱齊名,時人號為「溫李」。他是捷才,《北夢瑣言》卷四載:「……每入試,押官韻作賦,凡八叉手而八韻成,多為鄰鋪假手,號曰救數人也。」「多為鄰鋪假手」也許是誇大之辭,但是「溫八叉」的說法確實是屢見載籍的。溫庭筠當然不是那種有速度無深度、有數量無質量的人,但是,他在科場上卻屢屢失敗,一直沒能博得進士頭銜。溫庭筠未得進士一第,物議頗有不平,以至於後來他兒子溫憲參加進士考試,有當權者出於「厭公論」(按:厭,滿足)、「少雪忌才之恨」(按:雪,洗掉)的考慮錄取了他。

落魄詩人才子不得功名,唐人已經有人為其鳴不平而上書朝廷,要求追授進士的。宋人洪邁《容齋隨筆》卷五載,唐昭宗光化三年(900年)十二月,時任左補闕的韋莊就曾上書朝廷,要求為那些「不沾一命於聖明,沒作千年之恨骨」的遺賢「追賜進士及第,各贈補闕拾遺」。韋莊列出了一個應該追授的名單,其中有李賀、皇甫鬆、李群玉、陸龜蒙、趙光遠、溫庭筠、劉德(得)仁、陸逵、傅錫、平曾、賈島、劉稚珪、羅鄴、方乾等,韋莊稱讚這些人「皆有奇才,麗句清詞,遍在詞人之口」。據說當時最高統治者也頗認可韋莊的意見,「敕獎莊,而令中書門下詳酌處分。」這從一個側面說明,統治者也承認了科舉考試不能盡舉人才的缺陷。

功名好比是龍門,引誘著讀書的人們紛紛跑去縱身上躍。為了躍過龍門,人們必須練習跳躍的本領。唐代以詩賦取進士,自然就會推動人們去刻苦修煉作詩的功夫,原本就有文學才華的,業精於勤,詩興大發,咳珠吐玉﹔原本無才的,日積月累,至少也能照葫蘆畫瓢,謅幾句韻語。整個社會讀詩、寫詩蔚成風氣之後,於是便成就了一個泱泱詩歌國度。對於古代科舉的利弊得失,我們還是應該有客觀的認識,公正的評價。唐代進士科考試至少對唐詩的繁榮是有著積極意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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