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澤東罵張國燾是豬八戒,張國燾罵劉少奇是「功狗」。
話說當年在延安,有一晚大家去看戲,戲演的是「唐僧取經」。
毛坐在那裡,志得意滿,心情很好。忽而竟因戲中的情節觸動了他的妙思,他對身邊的一個民主人士自問自答:「唐僧西天取經誰最堅定?唐僧。誰最動搖?豬八戒。」
說著,他努了努嘴,指著坐在他左邊僅隔一個座位的張國燾說:「他就是長征路上的豬八戒。」
張聞此言,實在忍無可忍,哐當一下站了起來,向劇場外走去,回過身來罵道:「無恥。」
毛面不改色,靜穆地坐在那裡看戲。
只聽見又是哐噹一聲響,一個身材高挑的人從座位上騰地站起來,追尾著張的背影厲聲喝道:「你住嘴!」
眾人睜眼看去,此人正是劉少奇。
毛為什麼這樣當眾污辱張呢?一句話:「宿恨難消。」
當年,同在北大,張是堂堂北大學子,活躍並知名,後來成為五四運動的領導者之一;而毛不過是一名默默無聞的圖書館管理員。當張積極組織讀書會、演講會,出刊物時,毛在那裡整理架上的圖書和報紙,填寫新書卡片。毛知道有張,張不知有毛。
中共建黨之後,張的地位也始終居於老毛之上。一大時,陳獨秀並沒有到會,會議的實際召集人,組織者就是張,而毛不過是一名普通與會代表。一大結束,陳獨秀當選為總書記,李達是宣傳部長,張為組織部長,是位列三甲的領導人之一,相當於後來的政治局常委。毛則沒有被委以任何要職,回到湖南地方上工作。從一大到六大,雖是黨內是非鬥爭不斷,人事更迭頻繁,但張始終佔有極高的地位,即使不是政治局常委,也是委員,而毛不過是候補委員(三大例外)。
這個比他年輕、長著四方臉(筆者註:有點像日本電視劇裡的那個車寅次郎),他打心眼裡看不起的北大學生仔總是壓著他一頭。
最為嚴重的是紅一、四方面軍會師時,毛領導的紅一方面軍只有1萬多人,啃樹皮,吃草根過來的,一個個面黃肌瘦,衣衫襤褸,比叫化子還不如。而張領導的紅四方面軍有8萬多人,人多槍多,兵精糧足,咄咄逼人。其時之張,不要說是自立中央;通揖毛、洛、周、博;真要是狠下心來,拿下毛、洛、周、博,取而代之,也是易如反掌的。
不過,張始終下不了決心,主要是擔心在共產國際那兒無法交待。最根本的還是他的心腸不夠黑,手段不夠狠。
毛曾經是那麼地恨他又怕他,不得不讓周恩來將紅軍總政委的寶座讓了出來給張坐。
毛後來回憶說這是他革命生涯中最凶險的時刻。
既然給他帶來最凶險的危機,當然就是最凶險的敵人,這怎能不令他刻骨銘心。
曾幾何時,張南下打了大敗仗,由紅四方面軍組成的西路軍全軍覆沒於祁連山麓,張的幾個親信將領如黃超、李特之流也被打成托派殺了。
如今,他,毛澤東,昔日北大圖書館的管理員,是毛主席了。終於可以對昔日神氣活現的北大學生崽、昔日人多槍多、威風八面的張主席肆意「加辱」了。
在毛的字典裡是從沒有尊重對手,尤其是尊重對手的人格這個概念的。得勝了的毛不僅有恣意發泄的快感,又有「宜將剩勇追窮寇,不可沽名學霸王」的觀念。所謂「給出路」、「允許改正錯誤」都是虛偽的託辭。毛對被打倒了的敵人和對手是從來不發慈悲的;從不沽小名釣小譽;從來主張要將他們打翻在地,再踏上一隻腳,叫他們永世不得翻身的。
毛這個人啊,壞的太徹底了。
雖說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犯人」,其實常常是「人不犯我,我也犯人」,還要加上兩句「我既犯人,一犯到底!」
此前,張已經「認賭服輸」了,也已經對老毛表示了臣服。他雖常以「鳳凰落架不如雞」、「虎落平陽被犬欺」自嘲,但也常以「人在矮檐下,不可不低頭」自戒。
可是,他畢竟是一個出生於大地主人家的知識份子,理智告訴他要服軟,性格卻常常違反理智不肯服軟。他做不到事事、時時服軟;尤其做不到像一隻狗似的服軟。一不小心,他那根知識份子的桀驁不遜的狗尾巴就翹起來了。
倘若此時,張能有韓信忍「胯下之辱」的氣量,對老毛說「主席教訓得極是,我就是長征路上的豬八戒」,那麼老毛或許能對老張網開一面。
可是,張還是不能忍,終於爆發了。
「忍」字心上一把刀,不好忍啊,尤其難在貫穿始終。往往是許多時候的許多事情都忍了過來,天大的事情上也都忍過來了,最後卻在一件芝麻大的小事情上不能忍了。前功盡棄,枉為了半世修行,實在可惜。這卻是歷朝歷代的中國知識份子改不了的老毛病。
面對張的反抗,滿場大員,並無一人站出來說話。就連毛本人都未來得及變態作色,或許他自己也會感到剛才的話是不是有點太過分了?
當此寂靜之時,誰家褲子掉了下來。
此人就是劉少奇。文革中紅衛兵常常將他的名字寫成「劉少狗」!
不錯,張是罵人了,可毛也罵人了,而且毛罵人在先,當著這麼多人的面,在這樣看戲娛樂的大眾場合,用如此尖酸刻薄的比喻,隨意凌辱一個正在受批判,已經低頭認錯了的共產黨的曾經的領導人之一。
毛實在太過分了。
人非草木,人非豬狗,有幾個人能受如此羞辰?何況張。
張的嘴薄如紙,毛的嘴比紙薄。
但這是毛、張之間的事,你劉少奇大可不必跳出來的。
幫凶、打手、抬轎子,吹喇叭,凡一集團,一單位,老總的周圍總少不了一些人格低下的人。
可這些人也分三六九等,各有各的道德底線,什麼時候該出手,也是各有各的算計的。
這時候,周恩來為什麼不出手,張聞天、博古、任弼時、王稼祥、朱德都沒有出手,唯獨你劉少奇跳了出來呢?
所以嘛!周、張、任、王都當不了接班人,只有劉少奇當了接班人。
毛淫威在前,劉助紂在後。
張的日子一天不如一天,就找了個「祭黃帝陵」的機會隻身逃離了陝甘寧邊區。
共產黨在大陸勝利後,張國燾躲在香港,寫書回憶,賺取點生活費。對昔日的同事和戰友,當今的共產黨政要們,罵是要罵的,但總的說來,還算客氣,也比較客觀。唯獨提到劉少奇時,他罵道:「劉少奇是毛澤東的功狗。」
這也是當年延安看戲一幕的宿恨難消。
「功狗」的發明權屬於漢高祖劉邦。
劉邦打得天下後,封蕭何為「讚侯」,食邑8000戶,地位最高,待遇最厚,於是引起一些將軍不服氣。
他們說:「我們的功勞都是拿腦袋換來的,簫何僅憑一張嘴,一枝筆,說幾句話,寫幾個字,地位反倒比我們高,憑什麼呀?」
劉邦說:「你們見過打獵嗎?有一種狗是專門用來在獵場上追趕野獸,並將它們叨了來的。誰能說這些狗沒有功勞呢,當然是有的,可稱為功狗。可是指揮功狗的人有沒有功勞呢?當然功勞更大,那就是功人。你們哪!都是功狗,蕭何才是功人。功狗怎能與功人相比呢?」
將軍們聽後,這才知道他們在皇帝心中的地位不過是一條狗而已。儘管偉大領袖污辱了他們的人格,卻一個個都夾著尾巴不敢作聲了。
從此,「功狗」一詞就在中國政壇流傳,專指那些雖有功勞,但人格低下的人。
按說,劉在毛手下,雖不是一個獨擋一面、領兵打仗的將軍,卻也不是一個只會幹些下賤力氣活的人。劉也是滿腹經綸的,劉的《論共產黨員的修養》、《論黨》都屬於大著作,精妙得很。劉長期從事白區工作,有自己龐大的山頭,在中共內部佔據很重要的位置。毛鏟除政敵,也得力於劉的助手。從各種角度上,劉都不應該屬於「功狗」類型,而是「功人」。有人甚至將劉、周、朱比作漢初三傑,而劉對應的角色就是蕭何。但是如果換一個角度,即人格的角度,劉吹喇叭,抬轎子,堪稱能手,看毛眼色,品毛之意,銜毛之命,追人咬人整人的事幹得確實不老少,如延安時期狂整張國燾、張聞天、王明、博古,甚至周恩來、柯慶施也挨過他的整,從這個角度上看,他還真就是一隻「功狗」。
對此,挨整的張有切身體會,所以才會說出如此精妙的判語。
多少年來,張的「叛徒」是鐵論。
還幸災樂禍地嘲笑他晚年孤獨地生活在加拿大科倫多的養老院中是晚景淒涼,說他在一個冬天的夜裡,睡在沒有暖氣的房間裡,被子從身上掉下來了,卻無力去撿起,就這樣被凍死了,是叛徒的可恥下場。
今天來看,張最後的決策還算是聰明的。他如果不走,苟活至文革,很可能就被紅衛兵打死。
雖說最後他以八十歲高齡在加拿大多倫多養老院中凍死(編者按:曾有網友證實張國燾凍死是謠傳),那也是好死,比劉之死得幸運多了。
他還比劉少奇多活了十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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