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鸝為何是「兩個」而不是「兩隻」?(圖)


(網路圖片)

鳥的量詞,現代漢語多數方言,包括普通話,都用「只(只)」。但是,杜甫寫於成都草堂的名詩《絕句四首》之三中,卻是「兩個黃鸝鳴翠柳」,而不是「兩隻黃鸝鳴翠柳」。這是什麼緣故呢?莫非,唐代指鳥的量詞是「個(個、個)」,而不是「只(只)」?抑或,這是出於詩歌格律需要?

根據我閱讀唐詩的印象,「個」和「只」的使用情況,其實跟現代漢語方言差不多,大致如下:

指人用「個(個)」。例如:「不知來送酒,若個是陶家。」(王勃《九日》。陶家:指陶淵明那樣的愛酒之人)「若個遊人不競攀,若個倡家不來折。」(盧照鄰《行路難》)「為問門前客,今朝幾個來?」(李適之《罷相作》)「昔在帝城中,盛名君一個。」(任華《寄杜十遺》)「邯鄲少年輩,個個有伎倆。」(貫休《戰城南二首》之一。伎倆:能耐,身手)「一雙前進士,兩個阿孩兒。」(無名氏《注苗張二進士題名》)「一壺天上有名物,兩個世間無事人。」(與羅隱聯句,鄭遨)這其中,任華詩句中的「個」指的是杜甫。

指物用「個(個)」。例如:「蓮房若個實,竹節幾重虛。」(楊炯《和石侍御山莊》)「不知園裡樹,若個是真梅。」(東方虯《春雪》)「橘懷三個去,桂折一枝將。」(岑參《送滕亢擢第歸蘇州拜親》。將:持,拿)「定攀岩下叢生桂,欲買雲中若個峰。」(劉長卿《送惠法師游天臺,因懷智大師故居》)「村鼓時時急,漁舟個個輕。」(杜甫《屏跡三首》之一)

指鳥用「只(只)」。例如:「訟庭何所有,一隻兩隻鶴。」(貫休《上杜使君》。訟庭:指衙門)「 老鶴兩三隻,新篁千萬竿。」(白居易《奉酬侍中夏中雨後游城南莊見示八韻》)「朱頂鶴一隻,與師雲間騎。」(白居易《同微之贈別郭虛舟煉師五十韻》)「只應長在漢陽渡,化作鴛鴦一隻飛。」(元稹,一作劉禹錫,《有所嗟二首》之二)「冰洞寒龍半匣水,一隻商鸞逐煙起。」(李賀《靜女春曙曲》)

與此同時,「只(只)」還用於指箭、船等,相當於今天的「支(枝)」。

指鳥或動物也用「個(個)」。例如:「庭前把燭嗔兩炬,峽口驚猿聞一個。」(杜甫《夜歸》)「蕭蕭千里足,個個五花文。」(杜甫《題柏大兄弟山居屋壁二首》之二。個個:指老虎)「打破蜘蛛千道網,總為鶺鴒兩個嚴。」(韋應物《寄二嚴》)

杜甫之前,似乎未見有用「個(個)」指鳥或動物的。說「總為鶺鴒兩個嚴」的韋應物(737—約789),比杜甫晚了25年出生。猜測一下,用「個(個)」指鳥,可能是杜甫的創造性使用,是杜甫又一個將當時民間口頭詞語入詩的例子,情形類似「臭」「耶(爺)」「娘(娘)」「肥」「瘦」等。

中古音系(《廣韻》)裡,「只」是「之石切」,入聲調;「個、個」都是「古賀切」,去聲調。即,它們都是仄聲字。因此,按照詩歌格律,「兩個黃鸝鳴翠柳」,杜甫是完全可以寫成「兩隻黃鸝鳴翠柳」的。

杜甫之所以不用「只」,而用「個」,原因可能有三個:一是「個」接近當時民間口語,更加通俗易懂;二是用通常指人的量詞指黃鸝鳥,感情上顯得親切;三是不用發音短促的入聲調字,吟誦起來舒緩一些,跟詩意更協調。至於有人認為整首詩是隱喻朝廷政事,我以為有可能求之過深了,這裡吁而不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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