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太太從家庭醫生診所做完年檢出來, 遵囑聯繫婦科醫生約診, 家庭醫生聽說高太在中國上的節育環已經11年了, 連忙下結論說這怎麼可以, 應該最多三年就換一次。高太也不清楚兩國節育環有別,中國的是永久性的。於是,有了一次奇特的就診經歷------那位加國婦科醫生忙了半個時辰, 也沒探索到節育環的位置, 只好決定讓高太去做B超, 結果出來後再擇日全身麻醉取環。
高太感覺不對了, 忙乎來,折騰去, 你說環兒能安在什麼位置?總不能安在腸子上吧。取個環兒要做全麻, 這不是高炮射跳蚤, 殺雞用牛刀嗎? 做全麻還需家屬簽字同意, 萬一醒不過來了, 這悼詞都不好寫,莫非寫成---
"人固有一死, 或重於泰山,或輕於鴻毛。高太太不遠萬里來到加國, 以身殉環。這是什麼精神, 這是國際主義的精神, 這是環球主義的精神。她是為了婦女的解放事業,為了加國人民的計畫生育事業而死的, 雖輕於泰山, 卻重於鴻毛。不管她是誰, 只要她是為人民利益而死的,就是死得其所......"。
經高太的友人轉介, 高太換了一位印度裔的婦產科醫生,Dr.Ray。這位醫生一聽原由, 命秘書致電八里地之外的B超室將結果傳真過來, 同時試著探索節育環的埋伏地點。她三下五除二, 半分種不到, 那圓圓的金屬環已經在她手中的鑷子上了。秘書這時將傳真報告送進密室,它已變成馬後炮。 Dr.Ray舉著環兒讓秘書看個新鮮景。 "到底是人口大國來的醫生,臨床經驗就是豐富",高太暗自惦量著。"如果你想放新的節育環, 須交一百元,我們只收現金", Dr.Ray 發話了。
高太回來給轉介人一說,答覆是: "先別急, 我知道downtown有家醫院可以免費放環。讓我查查是哪一家, 回頭告訴你"。這一等, 幾週過去了,高太的身體起了變化。她是過來人,明白自己多半是中招了。.她將猜測給先生一講, 夫婦倆面面相覷: "怎麼可能呢?" 他們慎而又慎,只在和平時期演習過一次而已。不僅布足防禦措施,還是在碉堡外結束的戰鬥。"莫非是眉目傳情的產物"他們打趣道。
然而他們忘了高太可不是一般的苗圃,育種能力非凡,剛結婚時倆口子計畫一年後再啟動造人工程。結果一年後,兒子三個月。如果不是處在現代,那一定生生不息。高太有不少洋人同事,竭盡全力十幾年從事造人事業,到頭來竹籃打水一場空。有的只好去領養,有的養狗兒貓兒釋放愛心,有的認命放棄幻想。
其中一位同事告訴高太說: "我的鄰居主婦抱怨自己太易懷孕,戲稱哪怕是洗完衣服,把丈夫的褲子往自己的褲子旁邊一晾,立馬兒種標"。至於這些懷不上的, 個個長得要害部件發達,用高太的姥姥當年的論斷來說,是母雞 "脂滿腚,不下蛋了"。高太太有時百思不得其解:人的孩子是從哪裡來的?是從天上掉下來的嗎?是自己肚子裡固有的嗎?不是,只能從實踐中來。可是......
實際上,後來高太才得知, 高先生就職的公司醫療保險中, 對換節育環是完全報銷的。圖便宜,稀裡糊塗, 陰差陽錯多了個閨女, 也算是不負高先生的一臉丈人相。真是命裡有的終會有。
孕期, 高太曾請教過Dr.Ray, 問及播種機發動那天正患感冒,是否會影響到胎兒。.Dr. Ray 肯定地答覆: "不會! 因為上帝是男的。男的感冒沒關係, 如果是母親感冒,另當別論"。那好,高太太想, 但願嬰兒呱呱落地時響起的是正常的啼哭,不是接二連三的噴嚏 。
(二)
高太太大學畢業兩年多的時候,同班女生多半已為人母,而她還待字閨中。當比較密切的同學坐月子,她發去的祝賀信函中,一概稱她們為抱窩。這人嘴不能損,同學中也不就是她一人出了國可以隨便生,有幾個還曾換過老公,可是十三個女生中只有她抱了不止一窩。
說話間,產卵期將臨。那個星期日,高太太急急喚回在外的父子倆,送自己去了產院。醫生先留人觀察一會兒,高太打發高先生去超市買些食物,因家中冰箱已空。高先生在超市看到一堆石螺,想買兩磅給喜歡海鮮的太太。不料那魚部員工建議若都買下,就降價售光,天已黃昏,不賣光也留不住了。高先生同意了。稱了秤,一共五鎊有餘。平時一次也就買兩磅左右,這也太多了。 但高先生是不會拐彎的主兒,答應了人家就不好意思再反悔了。
回到家裡,哇!一桌子炒石螺。這吃石螺可是個慢功夫。兒子一個也不吃,全待這夫婦倆逐個消滅。高太太埋怨道,平常你買多了也就罷了,可以慢條斯理地享用,今個兒我可是要去赴湯蹈火的呀!高先生自知事情辦得有點兒蠢,一邊加快手上竹籤挑石螺的速度,一邊催太太加緊殲滅戰。吃著吃著,高太太陣痛頻繁起來,到八點鐘時,已經是五六分鐘一次。就這樣疼挺了,停一停,稍緩一會兒又接著忙乎。這兩位守財奴的最後勝利,取決於再堅持一下的努力之中,半小時以後,終於大功告成,螺殼遍野。馬上驅車趕往醫院,路上遇到熟人駕車並行,熟人問道:"哪裡去呀?",答曰:"生孩子去。"。想當年,高太出嫁之日,從娘家推個自行車出門,碰到一同事,同事問: "上哪兒去?",准高太回話道:"結婚去。"那位男同事愣了一下,這回答笑壞了後面送女兒出門的父母。公公曾建議找個汽車去接新娘和親家,新娘認為不必,決定自己和新郎騎車父母乘公共汽車赴婚禮。
後來高太太就職的學校領導在決定提拔她任職一副處級幹部---理論研究室副主任時,還以此作為佳績之一,是什麼新事新辦,不落俗套。高太說騎車那是我願意,沒想什麼別的。高太力拒新職,堅持在講台上當老師,一是因為她喜歡在台上滔滔不絕引領學員們全神貫注聽講,時而全體大笑的感覺,更重要的是當老師不用坐班,而高太懷孕了老是犯困。
在產床上,護士柔聲細語地鼓勵連連喊疼的高太:"Good girl, you did a great job。" 高太想,就憑這一哄,疼也值了。當年在國內生兒子時,喊疼聲換來的是斥責:"吆呼什麼!早知今日,何必當初?"
女兒四歲時,初嘗石螺,與哥哥不同,非常喜歡。這也難怪,那是她在媽媽肚子裡最後的晚餐啊。
(三)
幾年之後,十幾家朋友攜家帶口到某公園遊樂野餐。高太太領女兒去兒童遊樂場,高先生和一幫人在溪邊垂釣。當高太太回到溪邊時,眾人衝著她直樂。她問你們笑什麼,有人敘述了剛才的一幕------一位四十歲左右的媽媽,對生老二既期盼又猶豫。她自認為相貌不佳,擔心孩子像了她自己。高先生插話道:"我老婆當年就怕孩子不像她。女兒頭剛出來,就趕羅著問我孩子像誰。我一看鼻子是我的鼻子,眼還沒睜開,不用看,那一定是配套的。可是我不敢實話實說呀,怕孩子她娘一氣之下不生了,只好小心地說,看不出來,看不出來,咱以後慢慢看啊"。眾人全體笑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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