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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壇公案:四川兩條河——石天河,流沙河

作者:劉斌夫  2007-06-16 22:53 桌面版 简体 打賞 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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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與「兩條河」——石天河和流沙河於八十年代新時期文學十年相識。我的交友原則是學識和人格並舉。一個作家最重要的除了作品,就是獨立人格。

石天河,原名周天哲,生於1924年,湖南長沙人,抗戰勝利後在成都開始文學活動,後赴南京做新聞工作,1949年在南京做地下工作時入黨, 1949年隨南下大軍二野西南戰地服務團入川,在四川省文聯任理論批評組長。五十年代初葉四川《星星》詩刊與北京《詩刊》同年同月創刊,《詩刊》臧克家為首任主編,《星星》則由石天河為首任執行編輯,白航任首任編輯主任,《星星》和《詩刊》在新中國一南一北樹起兩面大旗,開創了詩歌新時代。但好景不長,天有不測風雲,人有旦夕禍福,詩有多舛運命。不久《詩刊》和《星星》都遭遇反右風暴之災而改組,繼後停刊。《星星》詩刊編輯部「兩白兩河」——白航、白峽、石天河、流沙河全部被打成右派,並禍及全國詩歌界尤其四川文壇的青年詩人群體,「自貢三才子」其二的王志傑、李加建(另一才子魏明倫)均被列入「以石天河為首的右派集團」,德陽我的蒙師之一段後基(蓓蕾)等一大批人也遭株連。石天河、流沙河被1958年X月X日《人民日報》點名批判列為「欽定大右派」,當時盛傳的一句經典名言:
「四川兩條河,大河石天河,小河流沙河都是冒得用的河」。直至三十年後,1988年8月30日我的專訪特寫《衛星湖畔石天河》才在《人民日報》披露石天河近況。

關於「石流關係」,是中國現當代文壇一段公案,原來只有民間版本,至今沒有任何人完整地在文本上正式說法。我絕非僅翻歷史舊帳,也不希求有任何的文壇關係須攀附,只以「董狐之筆」道出世相真面目,還歷史真相於讀者,袒文人襟懷於天下。
流沙河,原名余勛坦,在介紹作者時極少披露其具體年齡,生於1931年,而妄為,四川金堂土生土長,其父曾任民國時期金堂某鄉鄉長(土改時被鎮壓)。流沙河在家鄉金堂臨時代課,寫了篇習作《窗》,可稱為散文體微型小說或敘事散文,尚屬中學作文水準,當時他也只有中學水平,有些靈氣和才氣,幸遇一位富含仁厚之心的「伯樂」,《川西農民報》年青女編輯蕭青,把《窗》編髮在該報上,並推薦給當時的川西文聯,還去金堂尋訪、鼓勵作者。《星星》創刊時,流沙河的《草木篇》受到批判。《草木篇》這樣的短小幼稚之作當今多少高中學生都能寫出來,居然因禍得福,名不見經傳的人和幼稚粗淺的詩皆出了大名。當時,著名作家李劼人先生在座談會上說:「世無英雄,乃使豎子成名」。

剛進《星星》前後,流沙河虔誠有加地拜石天河為文學蒙師。流沙河筆名借用婦孺皆知的《西遊記》裡可愛的豬八戒涉過的那條河的名字,《山海經》有云「因在流沙者……」,《高僧傳》卷三載晉時僧人法顯赴天竺時說「發自長安,西渡流沙」。當暴風驟雨來臨時,有著那麼一點農民式的狡黠的流沙河將石天河給他講析詩創作的筆記本乖乖上交作為「罪證」,從此做了靈魂的叛徒。不僅如此,當流沙河於運動來臨之際赴西安暫避,白是給流寫信建議其到延安一帶采風避風,暫不要回川,流沙河回川後即甩出白是給他的信當眾揭發白是:「這不是右派又是啥子?」白 是因之被「罪證確鑿」。流沙河並且還把石天河與同情胡風的學生徐航寫給他的信交給《文匯報》記者姚丹,於1957年7月24日在《文匯報》以整版篇幅發表,加編者按語認定石天河為「軍統特務」。一代文壇大家、中共優秀黨員、忠實而堅強的革命者石天河因之罪加一等,被打成「極右」、「現反」(極端右派份子、現行反革命,這些詞語而今聽來已太陌生了)判刑15年,實際坐牢22年多。流沙河所檢舉的「反黨小集團」共24人,都被判刑、勞教、開除公職或下放。
而流沙河卻因 「老實交代和檢舉揭發有功」被從輕發落,領500元安家費(當時是一筆大款),回原籍金堂農村監督勞教拉改鋸鋸木頭,並且還向當時的省委宣傳部一位副部長寫信以生活困難為由申請補貼。
由於流沙河在「反右」期間有這樣一種表現,文學界朋友,頗不直其所為。八十年代,炙手可熱的流沙河曾給我頒過「美睞杯」詩歌獎,許多人趁機「拜師」「勾兌」,我卻淡然遠之。
石天河是我國文壇堅持 「文學——人學」理論的文學理論學。判刑後,先被關押在成都某工廠勞改,被押至雷馬屏農場勞動20多年,幾乎被文壇所遺忘。1979年冤獄平反,石天河也沒有能回到《星星》,被安排在江津師專(後更名重慶師專今名渝西學院)中文系任教。他一生多在為人作嫁,年青時出了唯一的詩集《少年石匠》,新時期出了文學論集《文學的新潮》和《廣場詩學》等厚重的專著。去年在香港出版宏文四卷計160餘萬字的《石天河文集》。石天河對新時期「朦朧詩」的評析鞭辟入裡,對王蒙、韓少功的小說評價獨樹真知灼見,對新時期文學理論批評有著功德無量的建樹,培養了許多青年詩人作家。
而今的著名詩人不少和石天河經常交往,由《紅岩》總編調任《星星》執行主編的中年詩人梁平,曾在江津師專親聆石天河的講課。
豈不咄咄怪事!一代大家林泉高蹈,採菊東籬,幾乎銷聲匿跡。而僅憑「窗」和「草木篇」區區幾行嫩稚之作的文學青年流沙河只因輕度挨整波及,搖身一變成了「著名大詩人」。誠然,拔亂反正後,流沙河寫了許多作品,有一定的建樹,且他的作品有一定的可讀性,用時下最時尚的評語就算是個暢銷書。他的新詩創作一直並不很成功,《故園別》集中流傳很廣的代表作《故園六詠》也不過是順口溜式的仿宋詞長短句恢諧口語分行,內容有些矯情的酸楚很適宜或迎合小資與小知的口味而共鳴,形式上也不是嚴格意義的自由體新詩。最能體現其新詩寫作水準的是選編入課本的《就是那一隻蟋蟀》、《太陽》和發表於《四川日報》的《我是四川人》,語句和排列始漸走向成熟。流沙河的《莊子現代版》,並沒有真正搞懂莊周,算不上嚴格意義的學者之作,中國文壇大師季羨霖對其不嚴謹的治學態度更有指摘。

流沙河對青年詩人作品的點評倚重於重返《星星》編輯的位置,多恢諧調侃有餘,務實辨藝不足。流並未真正搞清悟懂現代自由體新詩技巧與藝術的玄機。曾幾何時人們習慣了人云盲目追捧,不求甚解。一個作家學會圓滑世故、炒作迎合,並非易事。對流沙河應公正臧否,激濁揚清。
其實流沙河為新時期文壇真正做了大約四件像模像樣的事,一是他寫的那些川味麻辣湯的隨筆短文,暢銷一時;二是寫紀實文學《鋸齒嚙痕錄》,一改當時報告文學過於注重政治理念堆砌之弊端,而注重寫實寫真平白敘事,與張辛欣的《北京人》、《運河人》南北呼應,異曲同工,在形式上開了先河;三是紹介評點臺灣詩,首先推介的功勞當記,他評點彼島詩作不知是受什麼啟發還是參考了什麼材料反正比評點大陸詩人作品要到位得多,但臺灣詩人洛夫說流沙河不懂詩;四是「新詩意象論」解析,雖然內容比較空疏,且含謬誤,但把古詩講究「意境」的特徵與新詩分別開來,對青年人學詩,也不無助益。流文每每沒有忘記對自己的掩飾和炒作,尤其略施小計的自我包裝。流沙河首先是個名人、聞人,其次才算個文人,用他自己故作謙謙君子的話說,是個「文章家」,倒頗為確切。

四川這 「兩條河」,從1957年反右運動時分流,就再沒有會合過,榮枯各異,冷熱殊途,人生的追求,似乎也不一樣。石天河淡泊名利,閉門著書,年已八十,似乎只想為身後留下一些文章和作品,在治學方面,不涉虛華,其《廣場詩學》已被公認為傳世之作。流沙河因在反右時的軟弱,有不少人對他評價不高。
流沙河曾做詩壇猶大,他對當年的表現,不知是否在內心歉疚過,但從未當眾懺悔過。這顯然是怕失去始料未及的榮耀,而懼怕面對歷史和現實誠懇的坦白。渡盡劫波師生在,相逢一笑泯恩怨,才是一個真正的詩人應有的品行,一個公眾人物應具的素質,對歷史負責,對良心負責,對讀者負責,對自己負責,對晚晴負責。作家本來就應該成為時代精神的先導、人類靈魂的鑄匠和公理社會的良知。試著學學巴金大師吧,走向歷盡悲歡的一代文人應當稍有一點的精神高度!

附記:當拙文寫就尚未抄正列印,即收到石天河先生寄贈香港出版的四卷160餘萬字的《石天河文集》,收入第二卷、原刊《新文學史料》,2002第四期的長文《回首何堪說逝川》,意在反思歷史,資治鑒今,只用一句話言及流沙河當年的變節行徑,並無意苛責,見文壇大家的宏闊襟度。
我又在白峽先生處讀到流沙河發表在,2002第七期《同舟共進》月刊上的《滿江紅賤軀臥疾反省》,今錄於後:

□流沙河
滿江紅 賤軀臥疾反省
醫院樓高,窗窺我,彎彎眉月。輸液線,懸瓶系腕,深宵未絕。鼻管穿咽探到胃,抽空肚裡骯髒屑。症狀凶,臌脹似新墳,腸撕裂。
命真苦,霜欺蝶。絲已染,焉能潔?恨平生盡寫,宣傳文學。早歲蛙聲歌桀紂,中年狗皮賣膏藥。謝蒼天,罰我絞腸痧,排污血。

2003.5.17於省四醫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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