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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校園槍響後的族群懸念:趙承熙和他的精神世界

 2007-04-26 13:11 桌面版 简体 打賞 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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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承熙是這樣闡述自己行為的正當性的:「時間到了。今天就做。你們讓我流血,把我逼進死胡同,使我別無選擇。」
直到今天,人們仍然無法捋清弗吉尼亞校園槍擊案的真實因果,可以檢討的層面似乎極為豐富,從對美國槍支管理制度的「聲討」,到對趙承熙犯罪行為和心理的分析,一時間眾議紛繁。

悲劇面前,有關各方的心情和反應是複雜的。槍聲可以毫無徵兆地響起,但人們的思考路徑應該是冷靜而有跡可循的。此時,美國知識界的反思也許是相對成熟的,他們把目光更多地聚集到了人類共有的弱點與脆弱環節,而不是簡單地針對某個具體的族群。

槍聲震驚世界,也讓人們對自身留下了更多的問號。

趙承熙和他的精神世界

災難往往在一瞬間爆發。

4月16日上午9時45分左右,弗吉尼亞理工大學生物系二年級學生德里克·奧德爾正在上德語課。突然,一個身穿黑夾克、拿著手槍的年輕人闖進來。一開始,奧德爾還以為這個身形瘦小的人在搞惡作劇。隨後他看到他開了槍,子彈從手槍裡迸射而出。「我還注意到他的雙眼。」奧德爾事後回憶說,「這大概是最恐怖的。他眼睛裡什麼都看不到。你幾乎能從每個人的眼睛裡讀到一些東西,但是他的眼睛裡,什麼都沒有。」

趙承熙的陰冷世界

這個名叫趙承熙的「恐怖者」也有屬於他自己的生活或故事,但他堅決不跟別人分享。在弗吉尼亞理工大學,或者在更早之前,他都生活在屬於自己的陰冷世界裡。

他拒絕老師和室友的幫助,也嚇跑了其他想幫他的人。他想像了一個名叫「傑利」(Jelly)的超模女友,而把自己稱為「史班奇」(Spanky)。還有的時候,他稱自己為「問號」。他睡覺時要開著燈,經常在睡夢裡呻吟、哀嘆。而且,他還在宿舍牆上胡亂塗寫著歌曲「閃耀」的歌詞(給我一個指示/為我指明方向/告訴我向哪裡看/告訴我會發現什麼/哦,天堂,讓你的光芒閃耀)。

趙承熙出生在韓國,父母親住在首爾一個狹小的兩房公寓裡。他的舅舅說,趙承熙跟姐姐不同,從小沉默寡言。1992年,趙承熙一家移民美國,追求所謂的美國夢。當時,趙承熙8歲。

小時候,父母的朋友來家裡做客時,他甚至連招呼都懶得打,而是躲進地下室打電玩遊戲。他念中學時,同學多為白人學生,其中不乏富家子弟。上高中英語課時,每當老師讓學生輪流朗讀課文,趙承熙總是低著頭。當老師告訴他,如果不朗讀就要被評不及格時,他才用低沉、古怪的語調含糊不清地讀課文。有一次,當他又用帶口音的英語背課文時,班上同學都笑著指著他:「滾回家去吧!」

趙承熙的父母曾因為他的精神問題求助於教堂,但他在基督教青年團體中經常受人欺凌,尤其是一些富人孩子。他少年時代的韓裔牧師回憶說,「他是個能讀懂聖經的聰明學生。」

上大學之後,他仍然像很多人描述的那樣是個「獨行俠」。一些同學試圖接近他。住在同一個套間的同學帶他去PARTY,但他不願和別人說話,而是一個勁地喝悶酒。別人和他主動打招呼,他連看都不看一眼。他一個人吃飯,平時就是騎著車在停車場轉悠。

2005年9月,趙承熙選修了尼基·喬瓦尼教授的詩歌課。每次上課時,他都戴著墨鏡和一頂棒球帽坐在後排,帽檐壓得很低。喬瓦尼教授每節課都要求他把墨鏡和帽子摘掉。他從沒有在課堂上發過言,他提交的英文作品中不斷涉及到死亡話題。還有女生投訴,說趙承熙用手機攝像頭從桌底下偷拍她們大腿。許多同學因為害怕他而不來上課。最後喬瓦尼教授不得不讓趙承熙轉班。

創造性協作課程的負責人之一盧辛達·羅伊試圖幫助趙承熙。但她發現這個學生很傲慢,似乎有雙重人格。趙承熙拒絕接受一對一的輔導。羅伊老師隨後通知學校多個部門留心趙承熙。但由於他並沒有具備「暴力威脅」的特徵,學校不會給年滿18歲的學生強行「提供幫助」。

的確,趙承熙沒有用武力威脅任何人。但他卻在2005年末「騷擾」了兩個女生。他曾很罕見地告訴他的室友約翰·埃迪,他之所以去「拜訪」一個女生,是因為想「從她眼中看出她有多冷漠」。他向女生介紹自己叫「問號」,這讓女孩子感到很怪異。她隨後報告了校警,但後者沒有提出指控。之後,趙承熙告訴室友說自己想自殺。於是,他被送入一個行為健康中心接受治療。但在第二天,一位精神專家認為趙承熙雖然輕度抑鬱,但「洞察力和判斷力正常」。當天趙承熙出院,之後的一年內平安無事。

去年秋,趙承熙再次表現出「異常」。他交給艾德·法科教授的戲劇劇本裡充滿了暴力。與他一起上課的同學帕尼·泰利說:「他的作品真是充滿了病態的憂鬱和詭異色彩。」而教授尼奇·丘帕尼對他的行為也驚訝不已。他說:「趙承熙拍攝了正在聽課的學生,寫了大量有關死亡的文章,令其他學生非常恐懼。」有一次,70人中只來了7人。因為,很多學生對趙承熙懷有戒備心理。

在宿舍裡吃飯的時候,他也總是一個人。今年初準備參加學生會幹部競選的一名候選人送他糖,希望他投一票時,他看都沒看一眼。

累積中的病態和憂鬱一步步接近臨界點。2月9日,趙承熙在學校附近的當鋪買了一把Walther.22,這種手槍價廉物美,適合打靶訓練。他又去類似沃爾瑪的商店買了彈藥。3月13日,他用信用卡買了一把半自動輕便手槍Glock 19和一盒子彈(50發),花了571美元。這種半自動的輕便手槍是警察和青少年犯罪團夥的最愛,一秒鐘能連射5發子彈。在這個月,他還通過網上拍賣網站,以「blazers5505」的會員名從一名槍炮商手中購買了兩個彈匣。而後一段時間,趙承熙開始去健身房鍛練,並留了一個「軍人頭」。他每天睡得很少,一大早就起床,「像70歲老太太」一樣騎車出門,到校外射擊場進行訓練。

16日早上5時30分,趙承熙的室友格列沃熬夜複習完功課回到宿舍,在盥洗室遇到他,當時趙承熙好像要出去,臉上一如既往地毫無表情。格列沃回憶說,趙承熙刷了牙,安靜地塗上護膚液,將隱形眼鏡放入眼中,並像往常一樣吃了藥片。這是格列沃最後一次看到他。

最後的瘋狂

我們現在還不知道趙承熙為何首先槍殺了18歲的艾米莉·希爾舍。這個有著一雙藍眼睛的漂亮女孩和趙承熙並不同班,而且住在另一幢名為「約翰斯通」的宿舍樓裡,寢室也離電梯很遠。

4月16日早上7時05分,希爾舍在宿舍樓下和男友卡爾·索恩希爾告別。趙承熙尾隨希爾舍到了她的寢室,開槍將她打死。然後又殺了寢室管理員萊恩·克拉克。此人住在隔壁,可能是因出來阻止趙承熙而被槍殺。趙承熙迅速離開了那裡,只留下一些帶血的腳印。據警方推斷,趙承熙堅決來到從未住過的約翰斯通宿舍槍殺希爾舍,其中可能有某種原因。

之後,槍殺了兩人的趙承熙回到自己的房間,對一些視頻文件進行了最後處理。文件的最終修改日期記錄是上午7時24分。

9時01分,他出現在位於黑堡市內的布萊克斯堡郵局,然後將一個郵包寄給NBC電視臺的紐約總部。趙承熙寄的是快遞,共花了14.40美元。寄件人一欄寫的是「以賽瑪利」(Ishmael),他手臂上也有紅色Ishmael Ax的文身。「以賽瑪利」在英文中有「被遺棄的人、社會公敵」之意。當然,這個詞對於趙承熙意味著什麼,我們還不得而知。

包裹裡有1800字的書面聲明、30分鐘的錄像和43張照片。其中一些照片和韓國電影《老男孩》(OLD BOY)的鏡頭有些類似。而在錄像中,我們也可以找到電影《變臉》及《出租汽車司機》的某些痕跡。從這一點來看,趙承熙很有可能有著很強的模仿心理或小英雄主義。

據調查,趙承熙是在自己的宿舍和汽車內拍攝這些照片和視頻的。趙承熙的室友凱倫·格裡沃爾說:「視頻中出現的背景牆與宿舍房間完全相同。估計是在客廳拍攝的。」據推測,趙承熙還在借的小型貨車上拍攝了部分視頻。

9時45分左右,諾里斯教學樓傳出了槍聲。此時的趙承熙已經完全被仇恨和極端的情緒所控制。他用鐵鏈將這幢教學樓的出入大門全都鎖上。鐵鏈拴門的聲音並沒有引起懷疑,因為這裡以前經常施工,很多學生以為又是施工的噪音。當時,207教室正在上基礎德語課。突然,身穿黑色上衣、頭戴帽子的趙承熙闖進教室,在走進教室約1.5米後,先瞄準教授的腦袋開了槍,然後開始對學生們掃射。在亂射了1-2分鐘後,趙承熙走出教室,旁邊的教室立即響起槍聲。幾分鐘之後,他再次回到德語教室,又一陣亂射。

隔壁教室是211,正在上中級法語。21歲的柯林·高達在第一時間撥打了911報警,但接線員一開始沒弄明白什麼事情。這時趙承熙已經衝了進來,「他仍然什麼也不說,也沒有任何要求,就是在不停地打槍」。高達怕趙承熙發現他報警,就把手機扔在地上。另一個同學撿起手機求警察快點來,立刻被趙承熙從背後射了一槍。而後高達腿部也中了一槍,他躺著裝死才倖免遇難。他說,「當時誰也不敢起來,誰也沒有勇氣制止他。」

在法語教室被殺的還有英文與商業信息技術專業學生羅斯·阿拉曼蒂。他曾和趙承熙一起上過「當代驚悚影片」課。因為同情性格孤僻、鬱鬱寡歡的趙承熙,阿拉曼蒂還曾主動和趙承熙聊天,但趙承熙反應冷淡。

不管怎樣,殺紅了眼的趙承熙本想再次回到207教室,但教室門已被裡面的同學用桌子頂住。趙承熙對著門把手連開5槍依舊無法打開,之後他又闖進211教室,朝著裡面又掃射了一遍,之前腿部中槍的高達肩頭和臀部又各中一槍。他靜靜地躺著,又聽到幾聲槍響。幾秒鐘後,又一聲槍響,然後一切歸於平靜。

那一天,趙承熙一共開了220多槍,打死32人,打傷29人。他的最後一槍使自己面目全非——當聽到警察衝進教學大樓時,趙承熙毫不猶豫地向臉部開了一槍。

事後證明,所有這一切,都是趙承熙蓄謀已久的。他故意劃掉手槍上的編碼,作案時沒有攜帶身份證,作案後向自己的臉部開槍自殺,這一系列舉動都是為了讓警方難以確認他的身份,以達到最大的震驚效果。

他只想殺人

因為郵包上的郵編錯誤,郵件遲了一天才送到NBC的紐約總部。

NBC於18日下午6時30分在晚間新聞中公開了趙承熙的視頻和一部分照片。他身穿登山坎肩,雙手各持一支手槍,做出威脅的樣子。其中還有他拿著刀和槍對準攝像頭的樣子,令人膽戰心驚。他在視頻中闡明自己行為的正當性時說:「時間到了。今天就做。你們讓我流血,把我逼進死胡同,使我別無選擇。」

NBC電視臺報導說,他使用「怨恨」和「搗毀」等1800多個單詞的聲明書,表明瞭對富有階層的強烈憎惡感。趙承熙在視頻中說:「知道有人往臉上吐唾沫的滋味嗎?知道把垃圾從嗓子裡嚥下去的滋味嗎?知道自掘墳墓的滋味嗎?」表明瞭對周圍環境的強烈不滿。

他接著說:「知道嘴被撕到兩邊耳朵的滋味嗎?知道生生被火燒死的滋味嗎?」然後高聲說:「知道被侮辱並被釘到十字架上的滋味嗎?知道為了觀看的人的興趣而流血死亡的滋味嗎?」趙承熙還說:「你們讓我痛苦,自己卻很快樂,為了你們的快樂,我就像腦袋里長了癌一樣痛苦,心臟四分五裂,到現在還在撕咬我的靈魂。」他似乎還將自己的遭遇歸罪於富人子弟,「你們擁有了想要的任何東西。」他嘲諷似地說,「你們的奔馳汽車還不夠嗎,你們這些臭小子?你們的金項鏈還不夠嗎,你們這些勢利鬼?你們的信託基金還不夠嗎?你們的伏特加和白蘭地還不夠嗎?」

趙承熙還說了大量預告「大屠殺」的話,其中包括:「這是為了犧牲的我和我的孩子們、我的兄弟姐妹們做的。現在,你的手上沾滿了洗不掉的血。」

當天看到他的視頻後,美國媒體和犯罪心理專家們將趙承熙斷定為「精神異常者」,對他的犯罪行為分析說:「這是將自己想成受害者的典型犯罪。」犯罪心理學家路易斯-施勒辛格在《新聞週刊》網路版上診斷說:「他心中充滿了憎惡,只想殺人。」

趙承熙自殺後,31歲的弗吉尼亞州警察馬修·布蘭諾克第一個衝進諾里斯教學樓。「走廊裡全都是血。」他回憶說,「到處都是屍體。我從沒去過戰場,但我想真正的戰場也不過如此。真是個災難,受驚嚇的學生尖叫著,痛哭著,抽泣著。」布蘭諾克說,槍擊事件造成的恐懼氣氛正漸漸消退,但自那之後,他每天晚上都難以入睡。

槍響後的韓式「公關」

趙承熙製造的槍擊案嚴重威脅了韓國的國家形象。

韓裔大學生趙承熙,在弗吉尼亞理工大學殘酷殺害了32名師生,這一事件震驚了全球。趙承熙的誕生地韓國一下子處於事件的漩渦中心。向以敏感而自尊著稱的韓國國民的心情更是極為複雜。

韓國的民眾與媒體在羞愧、內疚和自責的同時,陷入了深深的擔憂,他們實在有太多理由擔憂韓美關係會不會因此而惡化——他們會想起,1992年美國洛杉磯黑人騷亂時,美國傳媒對該市韓裔社區的負面報導,難免擔心今天的美國傳媒又該如何妖魔化韓國;

他們會想起,2001年「9·11」事件後,美國公眾對來自阿拉伯國家人的恐懼與歧視,不能不擔憂居住在美國的200萬韓僑和近10萬韓國留學生會受到不公平待遇;

他們會想起2002年春天,在首爾美軍基地附近,一輛美軍裝甲車軋死兩名韓國女中學生,在韓國引起了排山倒海般的反美浪潮,至今餘波未息。推己及人,不能不害怕美國的報復;

他們會想起不久前,經過艱苦談判方達成的將會給韓國帶來巨大經濟利益的韓美自由貿易區協定(FTA),會否因槍擊事件而前功盡棄,韓國媒體甚至擔心美國人會抵制韓貨;

總之,對錯綜複雜的韓美關係,即上世紀50年代的韓美「血盟」關係、到近兩屆政府10年來韓國左翼總統上臺後,韓美關係的漸行漸遠,再到最近因韓美FTA的達成而改善的韓美關係,韓國人需要擔憂的事太多太多。

槍擊案顯而易見嚴重地損害了韓國的國際形象。血案事發的當天,華盛頓韓國人會會長嘆著氣地說,「韓國人在美國社會長期積累的信譽瞬間全部崩潰」。韓國最具影響力的《朝鮮日報》有幅漫畫,題目叫「韓國:第33個受害者」。意即趙承熙製造的槍擊案毀了韓國的國際形象。

面對撲面而來的危機,韓國上下採取了一系列補救措施。

一是向受害者表示哀悼與慰問。

事件第二天,盧武鉉總統兩次致電布希總統,對這起凶殺案感到「難以形容的震驚」,表示希望能與布希總統和美國國民共同分擔痛苦,對死者家屬表示哀悼和慰問。

韓國駐美大使為了表示與美國社會一起分擔受害者家屬的痛苦,表明反省的決心,更是建議使館人員接力絕食32天,以悼念32名遇害者。

韓國內各種市民團體舉行了多場規模頗大的燭光集會,悼念遇難者。血案製造者的家屬也對趙承熙的罪行表明瞭立場。

不過,韓國政府認為,哀悼歸哀悼,但不宜由政府出面派弔唁代表團前往美國,擔心韓國政府過分介入,反使輿論界加倍強調凶手是韓國人這一點,從而使韓國形象更加惡化。

但是,韓國政府積極支援韓國旅美僑胞團體進行弔唁活動。後者則希冀以此為契機,使韓僑融合到美國主流社會,竭力避免在美國出現「排斥韓國人」現象,而要恢復在美國人心目中韓國人是「模範移民者」的形象。

二是極力反對將凶手及事件與韓國聯繫起來。

這幾天韓國媒體大量報導外界對這個事件的反應。注意援引對修補韓國形象有利的美國媒體文章,反對將這個血案與凶手的人種、膚色、國籍、文化聯繫起來。在美國的韓僑社團曾要求美國廣播公司「儘可能不要反覆強調犯人的國籍」。韓國媒體還引用美國教授的一篇文章《潘基文也是韓國人》來說明,美國有識之士並不會恨烏及屋。

有韓國媒體認為,這是一起由美國社會存在的各種問題交織在一起釀成的慘劇。與其注重凶手的國籍,不如更多地強調美國槍械管理制度方面的漏洞、校園保安方面的漏洞。趙承熙是個精神狀態不健康的年輕人,他犯下的這種罪行與他的國籍並無關係,純粹是個偶發事件。

儘管韓國各界的上述努力在一定程度上能減少該血案對韓國形象的損害,但在美國的韓國人仍然陷入了深深的恐懼之中。一名在弗吉尼亞理工大學的韓國留學生擔心對韓國人的偏見,表示「現在很難說出我是來自韓國的事實。如果有人問起,暫時可能會說是中國人或日本人」。


人性的歸人性 族群的歸族群

悲劇面前,美國知識界的反思針對的也是人類共有的弱點與脆弱環節,而不是針對某個具體的族群。?

美國史上最嚴重的校園槍擊案震驚世界,人類沒有因為案件已經真相大白而停止反思。但在我看來,華人社會在這個事件上卻多少患了「身份敏感症」,從而因為對於凶手身份問題的「反應過度」而影響了更深入、更有價值的思考。

在凶案發生的第一時間裏,美國的一份媒體因為「誤報」凶手可能是一位中國男子而使華人社會提著一顆心,事後證明是一位韓裔美國籍學生趙承熙所為。華人社會在懸著的那顆心放下來的同時,「因為感覺被愚弄而充滿憤怒的人不計其數,他們紛紛通過電話和網路表達抗議。而身在美國的中國留學生們,更是準備以華人聯合會等團體的名義,對這些媒體發起書面抗議。」而此前,外交部發言人18日表示,部分境外媒體有關弗吉尼亞理工大學槍擊案不實報導違反了新聞職業道德,中方已要求有關方面消除其惡劣影響。

而事實上,該不實報導的「始作俑者」《芝加哥太陽時報》最初的報導是:「官方正在調查這個槍手是不是去年持學生簽證來到美國的一名中國男子,槍手在弗吉尼亞理工大學校園內射殺了32人,製造了美國歷史上最大的槍擊案。消息人士稱,這個24歲的男子在去年8月7日坐美國聯合航空公司的飛機來到舊金山。消息人士表示,調查發現他與恐怖組織沒有聯繫。」由於眾多網站的傳播,這些信息立刻在海內外華人社會產生了極大影響,以至很多人都信以為是中國人幹的。《芝加哥太陽時報》顯然要為其不實、不專業的報導(其他媒體在凶手身份確定前只用「亞裔」二字)承擔公信力下降的損失,但只要其及時跟進報導,澄清事實,其負面影響也將很快降到最低。密蘇里新聞學院研究新聞法的副教授戴維斯在接受記者採訪時表示,《芝加哥太陽時報》顯然應該為它的誤報作出更正並道歉。但從法律上看,似乎找不到合適的條款,因為這篇報導並不是對某個人,而是誤報了國籍,而國籍問題並不適用誹謗條款。

相比之下,美國社會的表現要成熟得多。凶手趙承熙是韓國裔學生的消息公開後,給生活、工作在弗州的亞裔尤其是韓裔社群帶來很大壓力。但弗吉尼亞州州長蒂姆·卡因立即強調,不會因此出現針對亞裔人和社群的敵意行為,「這是一樁意外事件,所有人都感到悲傷。我相信,這個社區不會有人因此對他人加以偏見和不寬容行為。」州長的話完全值得信賴,因為美國社會的傳統就是這樣。美國主流社會把個人責任與群體特徵分得比較清楚,對可能發生、流露的種族歧視與群體偏見小心翼翼。即使是「9·11」那樣的特大惡性事件發生,美國社會也沒有發生針對伊斯蘭人群的示威、報復和排斥現象,移民法律條款也沒有絲毫變更。以往美國發生過許多槍擊案,但他們從來沒把刑事案件與種族優劣問題聯繫起來。1991年,中國大陸留學生盧剛博士,自殺前槍殺了3位對美國、對一個科研領域非常重要的美國科學家,還有一位大學副校長。此案的受害人親屬卻捐款發起了「外國留學生心理問題基金」,在追悼日給盧剛親屬的信竟然寫道「此時比我們更悲痛的是你們」。

悲劇面前,美國知識界的反思針對的也是人類共有的弱點與脆弱環節,而不是針對某個具體的族群。《泰晤士報》援引心理學家塔尼婭·拜倫的話說:「如果他(凶手)沒有得到安撫,脆弱程度一再加劇,就可能有災難性的事情發生。」她說,一些感到極度自卑的人可能會從能致人死命的武器上獲得滿足感,因為生殺予奪的「權力」讓他們「克服」了自卑。

即便如「9·11」那樣有組織的恐怖犯罪,犯罪的人也不代表他的族群。人性的歸人性,族群的歸族群。這才是真正自信、理性的態度,這才是寬廣的「人類情懷」,這才是超越了狹隘的種群、民族、國家和地域偏見的真正的「人類主義」、「人本主義」。即使罪犯是「我們的人」,我們也應該坦然承受和面對,因為一個人的弱點可能就是全人類的弱點,一個人的悲劇往往就是全人類的悲劇。人同此心,不因時間、地域、種群、民族、國家而有絲毫的不同。

同樣,撇清了關係,就算罪犯不是「我們的人」,我們也沒有絲毫理由因此感到輕鬆。我們應該充分關注「留學低齡化」導致的「新留洋一代」心理不成熟而且壓力大的問題,應該「反求諸己」,關注國內數千萬留守兒童無人呵護的心理健康問題、數千萬流動兒童受教育和高考權利不平等導致的心理敵對問題,甚至一部分人被迫出國等問題。「沒有誰能像一座孤島,在大海裡獨踞,每個人都像一塊小小的泥土,連接成整個陸地。無論誰死(哀莫大於心死,尤其值得重視的是‘心靈之死’——作者注)了,都是自己的一部分在死去,因為我包含在人類這個概念裡。因此我從不問喪鐘為誰而鳴,它為我,也為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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