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生日的甜酸苦辣

 

我在德國的頭幾年沒過過生日。搬到婆婆身邊後，她告訴我：「千萬別過生日，太累人！」兩年後，婆婆看我一點兒也不過，就烤了塊蛋糕，帶給我說：「不能真不過，你不過，我來給你過。」後來，每到這一天我就把婆婆請到家來吃頓飯，生日就都這麼平平淡淡地過去了。

後來我才知道婆婆不讓我過生日是什麼意思。婆婆的生日都不用她提，客人就帶著禮物不請自到，這也是這裡的一個風俗。

因此婆婆生日的前一個月，我便開車陪著婆婆到一傢俬人酒場去買酒。這裡是有名的葡萄酒產地。婆婆已經是這家酒場幾十年的老顧客了。進了酒場後不急於買酒，先坐在人家那個別緻的酒吧裡免費喝上幾杯，用外地人聽不懂的方言聊上一通「熱門話題」，然後才是買酒。

生日的前兩個星期是打掃衛生。前三天開始烤蛋糕，逢五、逢十的生日還要多烤幾塊，一般年歲就烤四、五塊。生日的前一天再去買麵包、各式各樣的香腸和乳酪。

生日那天，婆婆早早就起床，忙著收拾屋子，切麵包、抹黃油、放香腸或乳酪。然後換上漂亮的衣服，耐心地等候著客人們的到來。

這一天，我們住在附近的兒女們也要早起，先帶上禮物和鮮花去給婆婆祝壽。回來收拾收拾再去給婆婆幫忙。大約１１點鐘隔壁的街坊們一個接一個地都來祝賀了。送來的禮物不打開，先擺放在一張桌子上。婆婆打開葡萄酒，捧出事先抹好的麵包，大家吃著喝著聊著，一直坐到下午三點鐘，又開始品嚐各色的蛋糕和濃濃的熱咖啡。這時住的遠一點的朋友和親戚也陸續趕來了，大家又有了新話題。整整一天客人都這樣不斷地來來往往，中間還不停地響著祝賀生日的電話聲。一直到晚上１０點，有時超過１２點，客人才不舍地離去。看著客人們滿意而歸，婆婆疲勞的臉上露出了幸福的笑容。這是鄰居和朋友的生日祝賀。我們自己家裡人還要找時間在家裡或者在餐館慶祝一番。每次生日過後，婆婆嘴上都起幾個燎泡，腿都要疼上幾天。

到第二天婆婆才能騰出手來關注這些禮物，打開禮物也是一種享受。德國人包裝禮物很講究。也不像中國人送禮送得那麼重，一瓶酒、兩塊毛巾或一盆花，都超不出１５歐元。當然自己家的人禮物是要重一些。

每次給婆婆買禮物都讓我們傷腦筋，可我丈夫總要簡化這件大事。連續兩年了我們送給婆婆的禮物都是一個手機。每次送完後丈夫又借回來自己用用，第二年又當禮物送過去了。現在這個手機又陰差陽錯地回到了我們手裡。婆婆已經提出了抗議。旁邊８５歲的老鄰居笑著說：「我們原來也這樣。所以每次生日前，我爸爸都把我們送的還捨不得抽的雪茄打開抽上一支，說是，要再不打開，你們又該當禮物送給我了！」

德國人真是太重視過生日了。兩個人不好了，常說的一句解氣的話就是：「我過生日再也不請你了。」還好，德國人外相也不太記仇，不等生日到來說不定兩人又坐到一起去了。

前兩天一個朋友告訴我，她在忙著給老公過生日，還要給鄰居買生日禮物。然後嘆氣地說：「過生日真忙真累真費心！一條街上其實沒有幾戶人家，可每個月都要過上好幾次生日，這年頭誰也不缺什麼，所以不知道送人家什麼好，請來請去的都成負擔了。」

不過，也有的生日過得沒有那麼熱鬧沒有那麼累人的。我有個朋友，母親８３歲，在床上癱瘓已經三年多了。朋友６４歲生日的前一天晚上，母女倆思緒萬千，難以入睡，於是點上蠟燭守夜，靜靜地等候子夜的到來。不知出於什麼原因，德國人很忌諱提前過生日。到整整１２點鐘的時候，女兒說：「媽咪，你現在可以給我祝賀生日了。」年邁的老母親輕輕地說：「親愛的露特，祝你生日快樂！祝你永遠健康！希望你永遠守在媽媽身邊！」說完媽媽親了親這個年齡也已經不小了的女兒。聽朋友講述後，我的眼淚不知不覺地流了出來，腦海裡閃現出「相依為命」這幾個字。第二年夏天，露特的母親來不及給女兒過生日，就匆匆地離開了人世。

生日的甜酸苦辣一言難盡，生命就是在這幸福與悲傷、快樂與勞累中默默地延續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