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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政府對一個盲人的戰爭

作者:許志永  2006-07-15 22:17 桌面版 简体 打賞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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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6 年4月 30日 ,美國《時代》週刊評出本年度全球最具影響力的各領域100人,其中有五位華人,我國媒體在報導這次評選結果時提到了其中四位——溫家寶、馬軍、李安和黃光裕,卻有意忽略了一個名字——陳光誠,山東臨沂貧困山村裡一個為健全人權利和尊嚴而抗爭的盲人。

國內媒體不提他的名字是有原因的,自從2005年他揭露地方政府野蠻違法之後,這個生活在偏遠山村雙目失明的法律工作者就成了當地政府眼中的"敏感人士"。 2005年8月他被軟禁,2006年 3月11日被沂南縣公安局帶走,6月 11日被刑事拘留,6月21日被批准逮捕。等待這位良心盲人的可能是審判和牢獄。


貧窮山村裡的瞎孩子


1971年冬天,陳光誠出生於山東省沂南縣雙堠鎮東師古村——一個坐落在孟良崮腳下的貧窮山村。小光誠5個月大的時候,有一天夜裡突然發高燒,哭了一夜,家人第二天送他到當地醫院檢查——可以想像那裡的醫療條件,醫院沒有查出病因,給他吃了一些退燒藥。從此以後,小光誠的眼睛蒙上了厚厚的陰影。家人帶著光誠四處看病也沒有效果,五歲時在沂水醫院做了一次失敗的手術,之後一年光誠的雙眼徹底失明瞭。

童年是痛苦的。這個世界在小光誠的眼前漸漸變成永遠的黑暗,他不可能像小夥伴一樣自由地玩耍。田野、小河、房屋、樹木對一個雙目失明的孩子來說都可能是可怕的陷阱,有一天在田野裡他的右眼被枝丫戳穿了。

童年也是快樂的。雙目失明並沒有改變小光誠是村裡最頑皮的孩子。他熟悉村裡每一個角落,熟悉田野裡每一棵樹木,他用雙手感知春暖花開的季節。他最會掏鳥窩——讓樹下的孩子用竹竿綁著鍋蓋蓋住鳥窩的口,他就循著小鳥的叫聲爬到樹上,一掏一個准。他是村裡最會撈魚的小孩——他看不到魚,但他知道魚在哪裡,什麼樣的石頭下會有魚。

小時候光誠沒有機會讀書,他幫父母在田間勞動。幸運的是父親從小就給他念《水滸》、《三國》等英雄傳奇故事,雖然生活在偏僻的山村,他的心是開闊的。

直到十八歲那一年,光誠才在臨沂的一個盲人小學開始讀一年級。儘管家境貧寒,聰明而又刻苦的他堅持學業,2000年陳光誠從南京中醫藥大學畢業,被分配在縣城中醫院。本來他可能和很多盲人一樣,以推拿和中醫為業,但陳光誠選擇了另一條道路,他回到了家鄉的山村。

2005年夏天當我的朋友滕彪、郭玉閃他們來到東師古村的時候,他們還能聽到村民們講述這個盲人孩子的傳奇故事,表達對他的感激。可是當10 月我和李方平律師、李蘇濱律師來到這個村莊的時候,我們感受到的卻是恐懼,這個瞎孩子因為堅守良知給這個村莊帶來了恐懼。


你為這個社會做了什麼


還在讀小學的時候,陳光誠開始與法律有緣。他從老師那裡知道了《殘疾人保障法》,裡面有一條規定殘疾人免交稅費,他回家告訴父親,不用再交他自己的那份稅費了,父親拿著法律條文找到村委會和鄉里,但沒有用。

1996年,陳光誠所在鎮政府強行收取他的"三提五統"等稅費高達368元,在青島盲校讀書的陳光誠上訪到縣裡市裡無效後,利用寒假直接從青島到北京上訪,最終得到上級的幫助取消了不合理的稅費。 1998年,陳光誠在學校讀到《半月談》,發現上面有規定不允許搞"兩田制",當年夏天,他又一次到北京上訪,終止了村裡的"兩田制"。

兩次上訪的經歷得罪了村鎮政府,卻燃起了他對法律的信心。到大學畢業的時候,陳光誠已經學了很多法律知識,並且他已經用法律武器捍衛了很多鄉親們的合法權益。

陳光誠有一個自幼高度智殘的鄰居,縣殘聯雖然為他辦理了《殘疾人證》,但十多年來鎮裡年年都收他的稅費。稅費改革時,陳光誠嚴正地和鎮幹部交涉,說不能再收他的稅費,"你們要強行收取的話,咱們就法庭上見。"鎮幹部最後讓步了。

鄉里計畫生育委員會在辦准生證時,一定要夫妻倆花350元買一種藥,也說不明白藥效。許多夫妻買了以後就扔了。更多夫妻因為買不起這個藥就沒辦出生證。結果小埠村裡一個頭胎懷孕六個月的合法孕婦,沒有出生證,就要被管計畫生育的人抓住做人流,陳光誠趕到怒喝他們:你們這是犯法!六個月的孩子打掉是殺人知不知道。計生委的人溜走了。

雙堠鎮鄰近一個鄉鎮有戶六口人家,兩位七旬老人皆盲,兒子兒媳為健全人,生下的兩個孩子都得了嬰兒癱。就這樣一個家庭,每年照常繳納法律明令禁止的殘疾人的稅費。陳光誠獲悉後,伸出了援助之手。把當地政府告上了法庭。案子開庭審理時,"臨沂市三區七縣(共三區九縣)的盲人都來了,座無虛席。最終,鎮政府退還了已經收取的不合理稅費。"

流過村子的河水污染了,到了夏天散發出一股臭味,有村民突然犯怪病死亡,還有村民孩子考上大學,體檢卻不合格。"一定與河水有關。"陳光誠想,他很快在村民的幫助下取證,聯合兩個村的村支書,收集了一河兩岸代表4 萬個村民36個村莊的簽名,要求關掉污染的造紙廠,並把污染廠推向被告席。廠裡停工治污後,陳光誠又申請了英國聯邦基金20多萬扶貧資金,為村裡修了 163米的深水井。那些日子,村裡像過節一樣,每家動員起來挖土,修自家門口的水路,僅僅花費了政府工程開價的三分之一。

到2003年,陳光誠已經是附近鄉村著名的"陳律師"。四處求助的百姓絡繹不絕,他家的電話成了當地的法律諮詢熱線。這一年,他入選"國際訪問者計畫",被邀請到美國訪問了十幾個城市;這一年,他被政府評為臨沂市 "十大新聞人物",他的結婚儀式在臨沂電視臺轉播,他是臨沂的驕傲。

但是,陳光誠最終並沒有成為一個政府樹立的"模範人物 ",因為他始終沒有改變自己的立場——"必須有人為那些沉默的老百姓爭取權利"。2003年底,陳光誠幫助開小鋪面的村民劉長春一家把地稅局告上了法庭; 2004年3月,在陳光誠的指點下,300名村民聯名要求罷免財務賬目不清的村委會,陳光誠因此受到了人身威脅;2005年,因為計畫生育運動中地方政府野蠻執法,陳光誠挺身而出,他終於成了受難者。

很多人對陳光誠的努力表示過懷疑,甚至和他一起做殘疾人維權事業的妻子袁偉靜也曾經抱怨"這麼多殘疾人的困苦,都是社會問題,光靠我們倆能改變什麼?什麼也改變不了。"但陳光誠的話震撼了她,"很多很多人都有你這種想法,說同樣的話,都在講這個社會如何如何不好,多麼多麼黑暗。可是,你有沒有想過,你為這個社會做了什麼?哪怕只說一句公道話,幹一件公道事;哪怕把這個社會不好的地方,改變一點點,盡一點點力也好。假如人人都能這樣,那我們的社會肯定能改變。"


2005年的劫難


2005年春季,因為計畫生育工作排名全省倒數第一,臨沂市發動了一場"計畫生育運動",他們採取了"連坐"、"辦學習班"等方式抓捕關押毆打了很多無辜的村民,他們用棍棒迫使婦女做俯臥撐,迫使 60多歲的親兄妹互相毆打對方的臉,蒼山縣有的村民甚至被毆打致死。

面對野蠻暴力和鄉親們的遭遇,陳光誠怒不可遏。他來到北京尋求幫助。李建、滕彪、郭玉閃等一批有良知學者和律師先後到臨沂調查,通過網際網路公布了調查結果,在國內各大網站引起了巨大反響。

9月初,國家計生委派人到臨沂調查。9月 19日,國家計生委新聞發言人、政法司司長於學軍就臨沂計畫生育有關情況的初步調查結果發表談話,承認臨沂市個別縣鄉有關人員在開展計畫生育工作中,確實存在違法行政、侵害公民合法權益的行為。並稱,有關責任人已"被免職、被拘留或立案偵查"。

幾乎與網路傳播和國家計生委介入的同時,陳光誠的家受到地方政府的監控。8月底陳光誠逃離了被監控的村莊,輾轉上海、南京等地來到北京。但是,在北京也沒有任何安全保障。 2005年9月6日,陳光誠在北京一個朋友居住的小區裡被一群人抓住塞進一輛汽車,倔強的他拚命掙扎,被當地鎮政府官員掐著脖子強行按在汽車後排座位底下。這群人把他帶回臨沂關在一個賓館裡,陳光誠絕食絕水,一天以後他們把陳光誠放回家,但從此以後,陳光誠徹底失去了人身自由。

數十個政府雇來的人日夜圍堵在陳光誠家四周以及通往東師古村的各個路口,他們切斷了光誠家的電話和網路,在他家安裝了手機屏蔽儀器。陳光誠的妻子袁偉靜和他們出生幾個月的女兒也失去了人身自由。他們威脅陳光誠的家人不准對外講光誠的事,他們恐嚇光誠的哥哥讀高三的女兒說陳光誠是反革命,如果不配合工作組的工作就不能參加高考。他們威脅村民不能和陳光誠來往,不能接受記者的採訪。

10月4日,我們作為朋友去看望陳光誠,感受到了整個東師古村充滿了恐怖氣氛。沿 205國道從蒙陰向沂南方向路過孟良崮向前大約兩公里路西側就是通往東師古村的岔路口,那裡有兩輛車四個人看守,當時我一個人穿當地村民的衣服騎自行車才得以避開看守。往村莊方向走大約100米,沂水的橋上也有兩三個人把守,再往前大約 100米東師古村村口有三輛車七八個人看守。陳光誠家門口更是有十個人看守,他們分兩排坐在小板凳上。這些人大都是政府官員以及他們雇來的其他村莊的地痞流氓,他們的工作就是一天24 小時限制陳光誠的人身自由。

地方政府官員很快發現了我,把我堵在胡同裡,警車和地方政府的增援看守馬上過來。村民們也紛紛湧上來,痛斥那些官員和看守們。那天,在村民們的幫助下,光誠一度衝出了他家門口的包圍,但他遭到了看守的毆打,腿上受了傷,牙齒流著血。那天,我和李方平律師也遭到了地方政府僱用的看守的毆打。


兩個罪名


2006年2月 6日,村民陳華和看守們發生了衝突,原因是陳華家和陳光誠家只有一牆之隔,看守們的遮陽傘就設在陳華家門前,陳華讓他們春節期間搬走。衝突中看守們毆打了陳華,並把陳華帶走了。陳華的奶奶到村部被村民稱為"看望陳光誠指揮部"的地方去找,指揮部裡的人不理,老人家一氣之下休克了。村民們央求看守光誠的人能夠開車把老人家送往醫院,因為他們有三輛車在這裡。可是他們拒絕了,村民們看到他們見死不救非常生氣,人越聚越多。有人喊了一聲"把他們的車給砸了!",群情激奮,大家動手把車玻璃砸了,推到了溝裡。

混亂中,陳光誠衝出了包圍,躲到村民陳光雨家,但他們很快就把手機屏蔽儀搬到了陳光雨家。3月11 日,看守們突然在路上攔住陳光雨毆打。光誠在村民的幫助下衝出院子來到公路邊要去縣城找領導說理,雙方的衝突阻止了公路車輛通行。政府有關人員說,陳光誠"煽動村民阻礙了交通三個多小時",村民說,是政府官員趁機阻攔了過往車輛。那天到底發生了什麼我們並不十分確定。

地方政府根據這兩件事情給陳光誠定了兩個罪名。從3月11 日起,陳光誠被警察帶走了。一開始他們給光誠家裡一個"傳喚通知",後來卻不承認他們抓了陳光誠。2006年5月 8日,律師們去看望陳光誠,地方政府和公安部門一本正經地說,他們沒有抓陳光誠,不知道他在哪裡。2006年 6 月11日《沂蒙晚報》發布了一條短消息,稱"陳光誠的行為已涉嫌故意毀壞財物罪和聚眾擾亂交通秩序罪,沂南縣公安局於2006 年 6月10日將陳光誠依法刑事拘留。" 6 月11日,陳光誠的妻子袁偉靜接到沂南縣公安局的刑事拘留通知書,6月 21日,陳光誠被批准逮捕。

對於一些為維護合法權益奮起抗爭村民領袖來說,這兩個罪名常常強加到他們身上。但是,把這兩個罪名加到一個已經被非法軟禁半年的盲人身上,無論如何都是荒誕的。村民們砸車的前提是這些車輛是非法限制陳光誠人身自由的犯罪工具,以及政府見死不救的瀆職行為。砸車行為是對政府官員犯罪行為和瀆職行為的反抗,如果說"毀壞財物"行為構成了犯罪,罪魁禍首也應該是當地政府。

關於3月11日的事件,我們至今也無法做出詳細調查,臨沂政府一直阻止律師們調查真相。我們懷疑這是一個陰謀。如果這一天陳光誠衝上了公路,這個曾經被限制人身自由半年多時間的盲人,為什麼偏偏在這個時刻又不受控制恢復自由了呢?我們不得不懷疑是看守們趁機堵了路給陳光誠製造罪名,這種說法已經得到部分村民的驗證。我們對陳光誠罪名懷疑還基於我們的經驗,我們的律師在臨沂已經多次被毆打,每一次政府組織的流氓無故攔截毆打律師之後,公安局總是會說我們打了人。

即使陳光誠和村民們真的堵了道路,他們也是在對法律絕望的情形中表達一種憤怒的聲音,從情節上看根本構不成犯罪。更何況,當時有那麼多政府官員在場,他們當時在幹什麼?如果他們沒有故意設圈套堵路的話,他們至少也是瀆職。考慮到導致此次交通堵賽的直接原因——地方政府長期非法限制公民人身自由,如果這次堵路構成犯罪,臨沂政府有關負責人應負主要責任。



一場無恥與良心的戰爭


軟禁、"失蹤"、乃至定罪還都是表面上的,實際上,臨沂政府針對陳光誠的打擊報復遠遠不止這些。

他們針對陳光誠的道德品質進行妖魔化。祗毀一個道德上幾乎無可挑剔的盲人是很困難的,但臨沂政府幾乎做到了。他們組織無恥者炮製《盲人陳光誠的真面目》的文章誹謗陳光誠,說他"與國家和人民為敵",從事"間諜活動",是"西方在中國的內線","屬於漢奸",以此減低人們對陳光誠的同情和關注。當然,正如很多造謠誹謗文章一樣,這篇文章的作者不敢署真名。

他們清楚,最可怕的是真相。傳統媒體因為恐懼不敢觸及。他們派大量的人通過給某些網路管理腐敗官員行賄的方式封鎖網路,制止真相的傳播。他們通過賄賂把無恥的誹謗文章掛在新華網論壇上,卻不准別人回覆。我們為陳光誠建立的很多網站被關閉了,與此同時,臨沂市委書記李群在美國當市長助理的消息悄悄地出現在很多 bbs上。

他們竭力把陳光誠變成一個政治符號。想把一個堅守良知為民請命的殘疾人樹立成中央政府政治上的"敵人"是很困難的,但臨沂政府幾乎做到了。陳光誠曾經到美國訪問,曾經作為《時代》週刊的封面人物,陳光誠也擁有了包括知名的中國法律專家科恩教授在內的一些國際朋友。這些在 2003 年之前還是作為一個殘疾人取得的令人驕傲的成就,但因為他得罪了地方政府,到2005年都成了他"裡通外國"的罪狀。

2005年10月我和李方平律師被困在沂南縣公安局的時候從警察那裡得知,他們正在蒐集陳光誠 "泄露國家機密"的罪證。我當即告訴負責此案的謝立偉警官"如果你們以此給陳光誠定罪的話,那將是一個天大的笑話"。是啊,一個生活在偏遠山村裡的盲人,除了告訴全世界他的鄉親遭遇的苦難之外,他還能泄露什麼"國家機密"?後來,這個罪名不了了之。

可以想像,2005年底陳光誠被《亞洲週刊》評為"維權律師"之一,2006 年3月陳光誠宣布絕食抗議非法暴力和非法拘禁,2006年 4月被《時代》週刊評為全球最有影響力的100人之一,這些都可能成為地方政府向上級匯報陳光誠政治上"罪狀"的證據。"敵對勢力"、"政治"或"穩定"是地方貪官污吏要挾中央政府的一貫伎倆。

為了阻止真相傳播,他們組織"工作組"到北京綁架老人和孩子。6月19 日傍晚,正在滕彪家的陳光誠的母親和孩子準備出去散步,剛下樓就遭到十多個便衣的綁架。他們突然衝上來猛然抓住老人和孩子,掐著72歲老人的脖子把她塞進汽車,三歲的孩子一直哇哇大哭。滕彪衝下來拚命阻擋綁架老人和孩子的車輛,但他被綁架者和 110警察推倒在地。老人和孩子名義上是被送到了陳光誠的四哥家,但實際上他們失去了人身自由,很多便衣看管他們,甚至在6月21 日老人生病嘔吐了一天看守們也不准去醫院看病。

他們組織流氓恐嚇毆打正常執業的律師。就在上週,李勁松、李蘇濱、張立輝等六位律師先後到沂南縣為陳光誠以及其他村民提供法律援助。李勁松他們到沂南的第二天在吃飯的時候後,六個不明身份的人多次闖進來氣勢洶洶責難他們,律師們忍耐了侮辱。不久李勁松律師又收到死亡威脅電話,實際上,李勁松律師的手機只有沂南縣四位警察知道。

6月21日晚,陳光誠的母親已經生病一天的消息傳到了李勁松律師那裡,晚上 11點多李勁松給四位警察發了一條簡訊,告訴他們"拿出你們作為人子人女的天良,立即允許光誠家人送光誠的媽媽盡快去醫院診治!"

當夜,沂南縣有關部門送陳光誠的母親去了醫院。但就是這條簡訊,臨沂地方政府以為找到了律師的罪狀。6月22 日,沂南縣公安局的警察正式告訴李勁松律師"根據治安管理處罰法,你因為發淫穢侮辱簡訊打擾別人生活,我們可以立即拘留你"。下午,他們把李勁松強行帶到公安局,並出示了已經填好的拘留通知書,準備拘留他四天。後來由於害怕輿論壓力,最終他們不了了之。


這究竟是為什麼


在這樣的年代,我們的國家常常發生一些令人費解的事情,但陳光誠遭遇的苦難幾乎是我見過的最令人不可思議的。我不是一個愛找麻煩的人,只有當不公正非常極端非常邪惡的時候,我才會拍案而起,但陳光誠遭遇的苦難確實讓我以及千千萬萬有良知的中國人拍案而起了。我們幫助陳光誠,正如李勁松律師說的那樣,是因為"陳光誠的遭遇傷及了我的天良",我們要為人性的尊嚴而抗爭。

陳光誠事件中的是非善惡是如此鮮明——一邊是高高在上的謊言、暴力、無恥成性的貪官污吏,甚至是一個強大的政府,另一邊是受迫害的這樣一家人——殘疾人、婦女、老人和孩子。我至今也不明白,是什麼力量非要把一個盲人送進監獄?他們為什麼要這樣沒完沒了?難道把一個良心盲人送進監獄就能掩蓋住什麼,就能維護我們國家的尊嚴麼?

遺憾的是,在北京,因為幫助陳光誠,我和滕彪等很多朋友都受到了很大壓力。我曾經憤怒地告訴北京的警察,難道非要把一個地方貪官污吏針對一個盲人的戰爭變成一個國家對一個盲人的戰爭嗎?我們的政府怎能如此變態?!不是陳光誠,也不是我們這一群法律人給國家製造麻煩,是臨沂的貪官污吏們,是他們正在把自己發起的針對一個盲人的戰爭變成一個國家對一個盲人的戰爭。不要告訴我陳光誠被人利用,不要告訴我營救陳光誠有什麼陰謀,對陳光誠的迫害突破了人性的底線,只要是"人",只要還有一點點人性,知道了陳光誠的遭遇都會伸出援助之手!

我曾經以為他們這樣做是因為愚蠢,因為愚蠢他們才犯下了一連串的錯誤。推行計畫生育雖然有難度,但他們也不必那樣野蠻暴力,計生工作倒數第一可能影響自己的前程,但也不必製造那麼多憤怒和哀怨。一個盲人舉報了違法行為政府改了就好,如果沒有問題了,他怎麼可能沒完沒了地揭露你?即使找到了法律上的理由把一個盲人逮捕了,他的 72歲的母親和3歲的孩子犯了什麼法,憑什麼把他們也拘禁起來?本來政府可以趁春節期間悄悄找陳光誠談判也就了結了,為什麼要這樣沒完沒了?

2005年10月 4日,我和李方平律師、李蘇濱律師第一次來到臨沂。當時,我們是懷著善良的願望去的,我們希望臨沂地方政府能夠釋放陳光誠,同時我們也可以勸說陳光誠作出讓步,希望雙方能夠妥協。但是,我們卻遭到地方政府僱用的便衣有組織的毆打。2006 年5月,魏汝久等律師帶著良好的願望想勸說陳光誠保持沉默,想幫助臨沂政府解決問題,他們去臨沂沒有作任何聲張,但是,卻被當地公安局威脅要拘留他,每一個律師都被脅迫下做了筆錄。我們本來都想幫助他們解決問題,可是,他們怎麼能這樣?

但是,他們未必是因為愚蠢。很可能的是,他們以為自己太強大了,難道不是嗎?他們後臺很硬,能調動北京的110幫他們綁架老人和孩子;他們很有關係,能到處賄賂刪除批評他們的文章,一個盲人的名字很快成了百度被屏蔽的詞,成了關天的敏感詞,成了千千萬網路管理員刪除的對象;他們很有能量,能組織大批不明身份的人長年累月一天 24小時看管一個盲人的家;他們不在乎法律,能公然毆打律師,搶劫律師的攝像機,掀翻律師的汽車;他們很懂"政治",幾乎已經成功地把整個國家機器裹挾進了這場無恥的戰爭。難道不是嗎?他們太強大了,他們敢於發動一場針對殘疾人、老人、婦女和孩子的戰爭,敢於發動一場針對人性的戰爭。



許志永2006-6-28(感謝楊子雲等朋友幫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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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光誠事件相關資料


目錄:

一、陳光誠個人簡介

二、陳光誠受到打擊報復的經過

三、陳光誠家人和殘疾人的呼籲

四、附錄:臨沂計生運動違法事件


一、陳光誠個人簡介


陳光誠,1971年 11月 12 日出生於山東省沂南縣雙堠鎮東師古村。不到一歲時因病發高燒導致視力嚴重障礙,到6歲時雙眼徹底失明, 18歲之前幫助父母在田間勞動。

1989-1994 年,陳光誠就讀於臨沂盲校小學;1994-1998年 ,就讀於青島盲校; 1998-2000年,就讀於南京中醫藥大學,能熟練使用手機、電腦、傳真等,能夠使用英語交流;同時自學法律,幫助殘疾人和當地村民維護合法權益。

從1996 年開始,陳光誠開始維護弱勢群體權益的工作。他曾經兩次到北京上訪,得到上級的幫助取消了當地殘疾人的農業稅費,終止了村裡違反國家政策的"兩田制";曾經聯合 36個村莊上萬村民的簽名,通過訴訟,關掉了污染河水的造紙廠;曾經在北京起訴地鐵公司並打贏了官司,維護了殘疾人的合法權益;曾經幫助遭遇不公正的鄉親們多次提起行政訴訟,維護合法權益。

2000-2001 年,通過英國聯邦基金的資助,陳光誠在中國法學會發起並負責"殘疾人維權項目"。

2003 年,陳光誠入選美國國務院的"國際訪問者計畫",對美國進行為期一個月的訪問。

2003年底,陳光誠當選臨沂市"十大新聞人物"。

2005 年 1月至 9月,調查山東臨沂計畫生育運動的違法事件,公布地方政府野蠻執法的案例,國家計生委派人調查,證實了違法現象的存在。陳光誠遭到地方政府打擊報復,遭到非法軟禁。

2006 年4月 30日 ,陳光誠與溫家寶、馬軍、李安和黃光裕等華人一起當選美國《時代》週刊評選的年度全球最具影響力的各領域100 人之一。

2006年6月 11日,陳光誠被以涉嫌"故意毀壞財物"和"聚眾擾亂交通秩序罪"刑事拘留,6月21 日被逮捕。



二、陳光誠受到打擊報復的經過


因為之前臨沂市計生工作在山東省排倒數第一,2005年春季山東省臨沂市三區九縣開展大規模計畫生育運動,他們採取"連坐"、"辦學習班"等野蠻暴力方式大規模非法拘禁、毆打無辜村民。陳光誠得知此事,於 2005年4月開始進行調查,要求當地政府嚴格執行《中華人民共和國人口與計畫生育法》,依法行事,同時對農村受害者提供法律援助。

2005年8月,陳光誠向北京的朋友求助,滕彪等一批學者和律師到臨沂針對地方政府違法事件作了調查,並把調查結論在網上發布。

2005 年8月 12日 開始,陳光誠夫婦在山東省沂南縣雙後鎮東師古村的家中被監視居住。

8 月25日 ,陳光誠趁凌晨軟禁人員疏忽,逃出鄉村,趕往上海、南京,並輾轉來到北京。在北京多次被臨沂官員圍堵,幾次險些被劫持。

9 月6日 下午,在北京朋友的家裡,陳光誠被六名自稱是山東省公安人員的便衣帶走,沒有任何法律手續的情況下,關押在沂南縣,陳光誠絕食抗議 26 小時。

9 月7日 晚 20: 06,陳光誠被警方送回家中嚴密監視,沒有行動自由。

9 月9日 ,陳光誠家電話線被掐斷,電腦被搬走,親友被禁止進入陳光誠家。次日,手機信號被干擾,陳光誠與外界失去聯繫。

9月14日,村民蘇永軍、陳華被抓。蘇永軍當晚被放回。陳華被拘留 17日;從9月15日晚開始,陳華在拘留所絕食抗議。

9月15日,村民韓延東被抓,並被拘留 13日。

9月19日,國家計生委新聞發言人、政法司司長於學軍就臨沂計畫生育有關情況的初步調查結果發表談話,承認臨沂市個別縣鄉有關人員在開展計畫生育工作中,確實存在違法行政、侵害公民合法權益的行為。並稱,有關責任人已"被免職、被拘留或立案偵查"。

9 月23日 下午,陳光誠再次被抓,公安人員在他家搜查至晚上 10 點。

9 月24日 上午,陳光誠被放回家中繼續軟禁。

10月4日,許志永博士和李方平律師到東師古村看望陳光誠,遭到看守們的阻攔和毆打,陳光誠在村民的幫助下衝出包圍的過程中遭到毆打。

10 月24日 ,陳光誠的朋友從外地來陳光誠家探訪,被當地警方禁止見面,陳光誠遭到當地幹部和打手的毒打。

11月30日,沂南縣唯一不肯撤訴的劉乃春再遭報復,第三次被行政拘留。

12月27日,陳光誠的妻子袁偉靜被毆打。


2006年2月 6日,村民陳華被監視陳光誠的打手們毆打,引發200餘村民聲援。村民與看守們發生衝突,杜德海等村民被打傷。村民憤怒之下把政府的車輛推翻到溝裡。


3月11日晚 7點,陳光誠寄居的鄰居陳光雨到村小賣部買煙途中被四個人蒙頭毆打致傷,行凶者隨後混到看守陳光誠的人群中。陳光誠和村民一起要到縣裡找領導說理,和看守人員在公路上發生衝突,導致交通中斷。晚9時左右,陳光誠、陳光軍、陳光余被抓。


5月8日,代理陳光誠案件的律師赴沂南要求會見陳光誠,當地公安機關說,他們沒有抓陳光誠,不知道陳光誠在哪裡。


6月11日,陳光誠妻子收到刑事拘留通知書,文件中聲稱警方於 2006年 6月10 日 帶走陳光誠,刑事拘留,罪名是"故意毀壞財物"和"聚眾擾亂交通秩序"。現關押在沂南看守所。


6月21日,袁偉靜接到公安機關通知,說陳光誠已經於 2006年6月21日被沂南縣檢察院批准逮捕。


6月20 日,陳光誠的母親和兒子被強行帶回沂南縣陳光誠的四哥家,失去人身自由。


6月20 日、 22日,張立輝、李勁松、李蘇濱、程海等6名律師分兩批到達沂南。6月 21日,張立輝、李勁松在沂南先看守所會見了陳光誠。瞭解到陳光誠在被關押期間受到虐待侮辱及死亡威脅。6月 21日,李勁松律師接到死亡威脅電話。6月22日,因陳光誠的母親病重但看守們拒絕家人送醫院就醫,李勁松律師向警察發簡訊求助,李勁松律師因此簡訊被傳喚。 6月22日,程海等律師被警方扣留,不明身份的人衝入公安局將程律師的相機摔壞。 6月23日,李勁松、李蘇濱試圖進村與袁偉靜見面商談取保候審事宜,被政府雇佣的看守們糾纏毆打。



三、陳光誠家人和殘疾人的呼籲


(一)陳光誠的妻子袁偉靜要求立即停止對陳光誠迫害的呼籲書


親愛的朋友們:


非常感謝您們一直以來對陳光誠及其全家的關心、幫助和支持。現在當地政府對陳光誠的迫害愈加嚴重,並於06年 6月11日早晨8點下達了一份沂南縣公安局的對陳光誠刑事拘留的通知書,通知書稱沂南縣公安局"已於 2006年6月10 日9時將涉嫌故意毀壞財物罪,聚眾擾亂交通秩序罪的陳光誠刑事拘留,現羈押在沂南縣看守所。"

我們都知道,陳光誠一直是關心農村的殘疾人及農民的權益,自去年4月份開始,對臨沂地區的野蠻計生開始關注,並做了大量的實地調查。面對當時的受害人,講述當時他們所受迫害的實況,我們感到十分的震驚和不可思議。例如,有的人對政府人員或他們雇來的人員連續打 300下皮棍,有的婦女被迫做俯臥撐狀,但稍稍達不到他們的要求就會遭到毒打。60多歲的兄妹互相毆打等等。其實,他們並不是因為自己有計生問題,而是受他們的兄弟姐妹或者兒女的計生問題而受到株連。最後光誠及朋友公布了部分調查結果,引起中央計生委的重視後,中央計生委便派工作人員做了核實調查。並肯定了我們的調查結果。就因此,陳光誠於 05年8月11 日遭軟禁。後來想辦法逃跑離開,但很快,即05年9月 6日在北京遭到地方政府的綁架與毆打。05年9月 7日至06年3月 11日,陳光誠一直又繼續受到軟禁並不時遭到毆打。3月11日晚上 9點,陳光誠被沂南縣公安局帶走。家人於3月12 日收到一份繼續盤問陳光誠的通知書,盤問通知書的盤問起止時間是06年3月 11日21點至3 月12日21點。但是,12 日21點後光誠並未被釋放。期間,我們多次要求見陳光誠並給他捎一些衣物(因為他被帶走時是穿著棉衣)。但都遭到絕。我們的律師於06年 5月8日要求會見陳光誠,但沂南縣公安局卻矢口否認他們拘押了陳光誠。 6月11日早晨8點,自稱是沂南縣公安局的人給我送來一份關於陳光誠的刑事拘留通知書。他們讓我簽字,我一看,上面說的是自 6月10日9 時開始拘留陳光誠。並且在下面的註解,也就是如果在24小時內沒有通知家屬應該寫明原因一欄中並沒有說明原因。我一問他們時,他們說,他們是6 月10日帶走的陳光誠。我說,那3月11 日至6月10號這段時間你們把陳光誠放在哪裡,都幹了些什麼。他們不回答我。只是反覆強調他們是 6月10日帶走的陳光誠。我問他們,6 月10日你們是從什麼地方帶走了陳光誠。他們回答不出來。在此情況下,我拒絕簽字。


他們就這樣公然踐踏法律,因陳光誠揭露臨沂的野蠻計生而遭到他們的軟禁,乃至現在強硬的給他加上一個故意毀壞財物罪,聚眾擾亂交通秩序罪的罪名。對光誠進行打擊報復。作為執法機關,聽聽喊法治,喊公正執法,但法治不是喊出來的,公正也不是用打擊報復、以強壓弱換來的,而是要通過一步步努力爭取去做才能達到的。


我現在希望,關心光誠的國內外朋友能夠簽名強烈要求當地政府立即停止對盲人陳光誠的繼續迫害。不要讓我們三歲的孩子同我們一樣整日在恐懼、思念與期待中渡過。


謝謝!


陳光誠的妻子 袁偉靜

2006年6月 11日



(二)殘疾人王立新就陳光誠受迫害致中國殘聯暨鄧樸方先生的信



中國殘疾人聯合會暨鄧樸方先生:


山東省沂南縣東獅古村的盲人村民陳光誠於2006年6 月10日被沂南縣公安局以涉嫌"故意毀壞財物罪"和"聚眾擾亂交通秩序罪"的名義刑事拘留,現羈押於沂南縣看守所。作為援助陳光誠的志願者,我們清楚知道陳光誠無罪,他是因為舉報地方政府違法而遭到打擊報復。鄧樸方先生,鄧小平先生開創了中國改革開放的偉大事業,您開拓了中國殘疾人權益保障的偉大事業,在一位殘疾人的權益受到非法侵害之際,我們真誠地希望您能出面糾正沂南縣不合理的做法,使殘疾人保障的事業得以延續和發展,使中國的人權法治事業得以進步。

陳光誠出生在山東省臨沂市沂南縣一個貧窮的山村,自幼因病雙目失明,19歲才開始上小學一年級。但靠著頑強的意志,在 32歲那一年他已經中醫學院畢業,能說英語,自學了很多法律知識,幫助了很多村民維護權益,成為2003年臨沂市"十大新聞人物"之一。中國殘聯主辦的《三月風》雜誌曾經以封面文章報導過陳光誠的事跡。

2005年,臨沂市發動了一場"計畫生育運動",他們採取了"連坐"、大規模非法拘禁等現代文明社會罕見的暴力抓捕關押毆打了很多無辜的村民,他們用棍棒迫使婦女做俯臥撐,迫使 60多歲的親兄妹互相毆打對方的臉,有的村民被他們毆打致死。陳光誠知道了這一切,他大聲疾呼揭露地方違法官員的違法行為。

他來到北京尋求聲援,滕彪等一批有良知的學者到了臨沂,通過網際網路公布了調查真相,國家計生委確認了臨沂的野蠻執法,"查處了一些違法官員",這可能直接影響到臨沂某些官僚的仕途。陳光誠也因此受到野蠻的打擊報復。

2005年9月 6日,陳光誠在北京一個朋友居住的小區裡被臨沂地方官員綁架回臨沂,陳光誠絕食絕水,一天以後迫於輿論壓力他們把陳光誠放回家,但從此以後,陳光誠就失去了人身自由。

臨沂地方政府派出上百的公務員以及身份不明的人員日夜圍堵在陳光誠家四周以及通往東獅古村的各個路口,他們切斷了光誠家的電話和網路,在他家安裝了手機屏蔽儀器。

2006年3月 11日,看守陳光誠六個多月的打手們突然毆打了前來看望陳光誠的一個村民,陳光誠70多歲的老奶奶也被打傷住院,村民們反抗,砸了前來抓捕村民的一輛警車。陳光誠來到公路邊要去縣城找領導說理,地方官員們恐嚇過往車輛不准搭載陳光誠,他們攔住了公路阻止雙向的車輛通行。

事後他們給村民扣上聚眾擾亂社會秩序罪或破壞公共財產的罪名,給陳光誠扣上擾亂交通秩序的罪名。從此,陳光誠被抓走了。但是,2006年 5月8日,律師去看望陳光誠,地方公安居然說他們沒有抓陳光誠,不知道陳光誠在哪裡。

直到2006年6月 11日,沂南縣公安局突然通知陳光誠的妻子袁偉靜陳光誠從6月10日開始被刑事拘留,但對於之前的非法拘禁,他們拒不承認。

陳光誠作為一個優秀的中國青年,一個殘疾人傑出成就的代表,卻因為保障人權的行動而遭受到將近一年的迫害,目前他正面臨著被判刑入獄的危險。我們認為,陳光誠面臨的不會是一場公正的法律審判,而是以法律的名義打擊報復,這會是對法律的打擊和破壞。我們認為這是極端不公正的,為了法治和正義,我們懇請中國殘疾人聯合會以及鄧樸方先生出面糾正地方政府那些不合理的做法,保障陳光誠的合法權利。


關注陳光誠志願者:王立新 (天津友愛家園即天津市血友病聯誼會負責人,電話:022-24142771 )



四、附錄:臨沂計生運動違法事件


揭露臨沂計畫生育運動中的違法行為是導致陳光誠被捕的直接原因,因此,作為陳光誠事件材料的附錄,我們摘錄了國家計生委有關負責人的談話以及部分學者們對該事件的調查報告。


國家人口計生委新聞發言人、政法司司長於學軍

就山東臨沂計畫生育有關情況的初步調查結果發表談話


國家人口計生委從今年早些時候開始,陸續接到一些群眾的投訴,反映山東省臨沂市部分地區在開展計畫生育工作中存在侵害公民權益、違反相關法律法規的做法。對此,國家和山東省人口計生委立即採取了行動,先後派出兩個聯合調查組赴臨沂進行深入調查。根據初步調查結果,臨沂市個別縣鄉有關人員在開展計畫生育工作中,確實存有違法行政、侵害公民合法權益的行為。目前,有關責任人已被免職,有的正在被立案偵察,有的已被依法拘留。有關職能部門將按照法律規定的許可權和程序做出進一步處理。國家人口計生委要求人口和計畫生育行政人員要從中吸取教訓,舉一反三,開展自我督查,糾正各種侵權行為,同時進行有針對性的依法行政、優質服務的系統培訓。

根據《中華人民共和國人口與計畫生育法》所規定的 "各級人民政府及其工作人員在推行計畫生育工作中應該嚴格依法行政,文明執法,不得侵犯公民的合法權益",人口和計畫生育行政人員必須按照法定職責,依法行政,維護公民的合法權益。國家人口計生委始終嚴格要求各級人口和計畫生育行政人員和服務人員認真遵照執行《中華人民共和國人口與計畫生育法》的各項規定,並將全面推進依法行政作為全系統在新時期人口和計畫生育工作的重點之一。即將召開的"全國人口和計畫生育依法行政工作座談會",將按照國務院《全面推進依法行政實施綱要》的精神,進一步提高對計畫生育依法行政的認識,落實行政執法責任制和執法過錯責任追究制度,強化依法行政。國家人口計生委將通過全面的努力,提高依法行政水平,堅決維護公民的合法權益。

2005年9月19 日

(摘自國家人口和計畫生育委員會網站)



李健:關於山東省臨沂市暴力計生事件的調查報告(摘錄)


2005年6月 10日 (2006年 3月4日重新發布)


2005年4月下旬以來,公民維權自願者陸續得到舉報,臨沂市最近在實行計畫生育工作中嚴重違法違規,造成對當地公民的種種嚴重侵權和傷害。為了查清事實和解決可能存在的問題,我們在 2005年5月下旬對臨沂市的部分地區進行了實地調查,通過對一些當事人的走訪,取得了一些初步的證據和事實,特將十二個具體案例陳述在這份報告裡。 這些案例只是臨沂市暴力計生事件的冰山一角。


經過這些限於部分地區的調查瞭解,可以確認,山東省臨沂市近幾個月來發生的大規模的、涉及人口數以千計的、主要發生在農村地區的暴力計生行為是由臨沂市統一部署、統一組織、統一行動的。有關官員為了對超生懷孕者實行強制墮胎、對已育有兩個孩子的夫婦實行強制結紮,不惜踐踏憲法和觸犯有關的法律法規,通過施行株連政策和製造恐怖氣氛、違法侵入公民住宅、違法拘押和限制公民人身自由、酷刑逼供、虐待和生理心理折磨、人格侮辱、敲詐勒索、剝奪公民的節育選擇權、以及對計生法律法規的非法解釋和篡改欺騙等等手段,以圖實現他們所謂的計生目標。臨沂市各級政府在此事上的所作所為及其所造成的嚴重損害,已在當地傳播,風聲鶴唳,它不僅嚴重敗壞了法律的權威,侵犯了公民的神聖權利,動搖了當地政府的合法性及其信用,也喪失了基本的人性和道德準則。


具體案例:


個案之一:


姚明建,男,23歲,臨沂沂南縣蘇村鎮姚家官莊村農民。姚明菊,33 歲,姚明建的姐姐,臨沂沂南縣蘇村鎮楊家莊農民。張士娟,54歲,姚明建和姚明菊的母親,臨沂沂南縣蘇村鎮姚家官莊村農民。袁淑彩,23歲,姚明建的女友,村民。姚瑞玉, 57歲,姚明建和姚明菊的父親,張士娟的丈夫,臨沂沂南縣蘇村鎮姚家官莊村農民。


2005年5月 16日下午3點多,蘇村鎮的計生人員開著一輛車來到姚明建家,其中四人進到姚明建家中追問他的父母,看他們沒在,就說"都沒在家就逮你"並不顧其強烈質疑強行把他拽上車拉到蘇村鎮計畫生育處,在此過程中,這幾個人沒有表明他們的任何身份。


到鎮裡後.姚明建質問他們憑什幺平白無故的抓人,還侮辱他的人格,並和他們爭吵起來。為此,在計生主任的授意下,四個人就把他硬拽到辦公室裡,跟進去的大約七八個人,關上門他們就手腳並用把他一頓亂打至少七、八分鐘直至趴在地上也不罷手,主要打的是後背、腿、耳朵後(註:他後來去醫院看了傷,我們 5月22日下午調查時還能看到其背部的隱約紅腫和腿上的瘀傷),後來看到他屈服了才停止,並讓他在屋裡老實呆著。



個案之二:


張明蘭,女,68歲,臨沂沂南縣蘇村鎮邢家莊農民。邢愛霞,37 歲,張明蘭的女兒,臨沂沂南縣蘇村鎮邢家莊農民。


(見照片:邢愛霞和張明蘭)


2005年5月 18日,數位蘇村鎮的計生人員在沒有找到刑愛霞的情況下,到家強行把刑愛霞的母親張明蘭拉到計生辦關了起來,以要挾和逼迫刑愛霞來做結紮。


刑愛霞育有兩個女兒,都有正常的生育手續,現和丈夫門志成遠在甘肅蘭州打工。最近村裡一直打電話催她回來做結紮,這次又把她的母親抓去,她不得不和丈夫千里迢迢趕回來。5月 22日,他們把她拉去做檢查並準備做結紮,但因她正好來月經,擔心當時做留下後遺症,就堅決不做,他們就叫她交2000元的押金(最高5000 元),並保證在3、4天內去做;或者必須她先去做結紮手術,把手術證鑑定一下才能放人。正在她準備去交押金時,他們把她母親張明蘭放了出來,並要求明天早上 8點前還得和她女兒一起來交押金。由此,張明蘭被他們關押了5天。



個案之三:


陳京玉,女,69歲,臨沂沂南縣蘇村鎮夏家莊農民。劉春華,36 歲,陳京玉的女兒,臨沂沂南縣蘇村鎮夏家莊農民。


據陳京玉的另一女婿李允森介紹:陳京玉的女兒劉春華育有兩個女兒,都有正常的生育手續,和其丈夫現在外地海邊船上打工,無法聯繫。當地抓計生的,為了迫使劉春華回來做結紮,2005年 5月18日上午9、 10點鐘,背著當地的其它親屬,數名計生人員把獨自在家的陳京玉抓去計生辦關押起來。陳京玉病得很厲害,每年都少不了吃5、6 千元藥,村裡都知道她的這個病,必須天天熬藥吃,就在這種情況下,她的藥,他們都不讓捎,就是不讓她吃藥。另外,把她抓去關起來後,一天沒吃飯,她自己要求出來買飯都不讓去買。後來,李允森知道後,就趕去和他們理論,一直到當天晚上9、 10點鐘,才強把她要回來。


個案之四:


石明理,男,67歲。瀋秀蘭,62歲,石明理的妻子。石守強, 40歲,石明理的長子。石峰,38歲,石明理的次子。石松, 36歲,石明理的三子。英桂蓮,36歲,石松的妻子。以上都是臨沂費縣探沂鎮豐厚莊農民。石曉波,石明理的四子,軍隊某部現役連級軍官。季開健,石明理的女婿,臨沂費縣探沂鎮三南尹農民。季振剛,季開健的鄰居,臨沂費縣探沂鎮三南尹農民。


(見附件照片:石松、石峰、瀋秀蘭和石守強)


石松前婚育有一女,離婚後判給他撫養;英桂蓮前婚有一孩子,後夭亡;二人結婚後育有一女,後又懷孕,沒有正常的生育手續。當地計生人員為了促使她把孩子打掉,就開始通過抓親屬的辦法來脅迫。


2005年4月 23日晚上10點多鐘,十來個計生人員(其中有位姓查的,另還有一個女的)來到石峰家,但是沒敢給他帶走,後晚上12 點多鐘又來到石明理家處,其中6個計生人員翻牆闖進石明理家,當時石明理和瀋秀蘭都已休息,他們強行把石明理抓到離本村6、 7里遠的大馬山莊關了起來。


政府說這是辦學習班,實際上就是非法拘禁的監獄。石明理被關進去時,屋內已有60人左右,男女關在一起不讓出來,吃飯由家人送,一天到晚至多坐著無法休息,每天還要交 100元錢的學習費,一些年輕一些的人還被毆打。第二天,因為石明理在軍隊的四子石曉波打電話給當地計生委的人交涉,他們才不得不把他放了。


2005年5月 3日,計生人員又去三南尹抓石松的妹夫季開健(石松的妹妹已做了結紮),因他看見黑天來這幺多人和車感覺不對,就從平房上跳到隔壁鄰居季振剛家跑掉了。氣急敗壞的計生人員就以此為由把季振剛抓到大馬山莊關了起來。


石明理要求自己替換季振剛,但計生委的人不同意,他們還鼓動焦慮的季振剛的妻子辱罵石明理,5月7 日上午10點左右,忠厚善良而又絕望無路的石明理在家外季振剛妻子的罵聲中把300克有機磷殺蟲劑的劇毒農藥的絕大部分都喝了。等到親人發現並叫 120救護車來到時,石明理已經沒有辦法挽救,就這樣含冤被逼自盡了!


石明理被逼自盡後,得到消息的計生辦馬上把季振剛放了出來。但是,不論是探沂鎮及其計生辦,還是豐厚莊和三南尹,都沒有任何幹部來石家瞭解情況和處理善後。後來在憤怒的石家準備抬屍抗議和上訪的態勢和壓力下,當地政府才出面以" 撫恤金"的名義給了石明理的妻子瀋秀蘭12萬元,條件是書面保證不再上訪和上告並結束此事(否則不給),瀋秀蘭只好被迫簽字畫押才拿到這筆錢。另外,石松的妻子一直躲在外地,他們也沒有再找她。


個案之五:


陳百高,男,58歲。陳增義,35歲,陳百高的長子。王琴, 34歲,陳增義的妻子。陳增雨,陳百高的次子。孟令紅,29歲,陳增雨的妻子。他們都是臨沂蘭山區義堂鎮下坡村村民。


(見附件照片:陳百高)


陳增義王琴夫婦育有二個女兒,都有正常的生育手續,由於懷疑他們一家出外躲計畫生育還想再超生,2005年3 月22日晚,計生人員開著幾輛昌河車(車牌都掩蓋起來)由村幹部帶著到陳百高家抓他,因沒在家沒有抓到,晚8 點多就又到陳增雨家把他的妻子孟令紅和2歲的嬰孩一起抓走。得知二兒媳被抓,考慮到2歲的小孫子需要吃奶,當天晚上陳百高就去找他們,要求替換自己的二兒媳,但他們不同意,後來只好把孩子抱了回來。


當時被關的地方,多時6、70人,少時 4、50人,男女關在一起,一邊是男的,一邊是女的,兩邊各有一個大尿罐,吃飯和上廁所都在屋裡,有時還不給水喝(即使喝水也是生水,因此導致好多人得病)、不讓吃飯(飯是由家人或親戚送的,他們不管飯),還要每天交 100元錢。被關的人還常常被毆打,讓做結紮的人一天不來一天打,兩天不來兩天打,都是晚上點名去被打的,反正是隔一晚上隔兩晚上就打一次。只要結紮的不來他就逮著打,找不著人就打,就這樣的,打得你沒辦法,就是逼著你去找,打的你叫你給家裡說,叫家裡去找人。


孟令紅的遭遇也是同樣如此,剛進去時半邊臉就被打青了,後來嫌打臉難看就開始用橡皮棍打腰,隔一天打一次,打的苦不堪言,打的身上發青。日子一長,孟令紅在裡邊既受不了毆打虐待,也越來越惦念還在吃奶的孩子,於是就開始尋死尋活往牆上撞頭,沒辦法,在其被關押了12 天後的晚上(4月2日),他們才允許換人,由陳百高和陳增雨父子倆頂替。孟令紅出來後,被打的在她娘家躺了好幾天,疼的還不敢回家,直到現在還腰疼。


因為同一事由,在此之前,4月1日,他們把陳百高的親家母、王琴的母親也抓去關了起來。另外,他們還曾經試圖跨區域到費縣去抓陳百高的女兒陳增香,最後沒有得逞。他們還公開說,只要王琴不回來做結紮,四鄰八舍的、方圓 40米的都抓去。



(註:第六到第十二個案例略去)


結論


山東省臨沂市近幾個月來所發生的大規模的、涉及人口數以千計的、主要發生在廣大農村的暴力計生行為是由臨沂市統一部署統一組織統一行動的,他們為了對超生懷孕的實行強制墮胎、對已育有兩個孩子的實行強制結紮,不惜踐踏憲法和觸犯有關的法律法規,通過施行株連政策和製造恐怖氣氛,通過違法侵入公民住宅、違法拘押和限制公民人身自由、酷刑逼供、虐待和生理心理折磨、人格侮辱、敲詐勒索、剝奪公民的節育選擇權以及對計生法律法規的非法解釋和篡改欺騙等等手段以圖實現他們所謂的計生目標。臨沂市各級政府在此事上的所作所為及其後果傳播已使得當地風聲鶴唳,它不僅嚴重敗壞了法律的權威,侵犯了公民的神聖權利,動搖了當地政府的合法性及其信用,也喪失了基本的人性和道德準則。


李建 2005年6月
2006 年4月 30日 ,美國《時代》週刊評出本年度全球最具影響力的各領域100人,其中有五位華人,我國媒體在報導這次評選結果時提到了其中四位——溫家寶、馬軍、李安和黃光裕,卻有意忽略了一個名字——陳光誠,山東臨沂貧困山村裡一個為健全人權利和尊嚴而抗爭的盲人。
國內媒體不提他的名字是有原因的,自從2005年他揭露地方政府野蠻違法之後,這個生活在偏遠山村雙目失明的法律工作者就成了當地政府眼中的"敏感人士"。 2005年8月他被軟禁,2006年 3月11日被沂南縣公安局帶走,6月 11日被刑事拘留,6月21日被批准逮捕。等待這位良心盲人的可能是審判和牢獄。


貧窮山村裡的瞎孩子


1971年冬天,陳光誠出生於山東省沂南縣雙堠鎮東師古村——一個坐落在孟良崮腳下的貧窮山村。小光誠5個月大的時候,有一天夜裡突然發高燒,哭了一夜,家人第二天送他到當地醫院檢查——可以想像那裡的醫療條件,醫院沒有查出病因,給他吃了一些退燒藥。從此以後,小光誠的眼睛蒙上了厚厚的陰影。家人帶著光誠四處看病也沒有效果,五歲時在沂水醫院做了一次失敗的手術,之後一年光誠的雙眼徹底失明瞭。

童年是痛苦的。這個世界在小光誠的眼前漸漸變成永遠的黑暗,他不可能像小夥伴一樣自由地玩耍。田野、小河、房屋、樹木對一個雙目失明的孩子來說都可能是可怕的陷阱,有一天在田野裡他的右眼被枝丫戳穿了。

童年也是快樂的。雙目失明並沒有改變小光誠是村裡最頑皮的孩子。他熟悉村裡每一個角落,熟悉田野裡每一棵樹木,他用雙手感知春暖花開的季節。他最會掏鳥窩——讓樹下的孩子用竹竿綁著鍋蓋蓋住鳥窩的口,他就循著小鳥的叫聲爬到樹上,一掏一個准。他是村裡最會撈魚的小孩——他看不到魚,但他知道魚在哪裡,什麼樣的石頭下會有魚。

小時候光誠沒有機會讀書,他幫父母在田間勞動。幸運的是父親從小就給他念《水滸》、《三國》等英雄傳奇故事,雖然生活在偏僻的山村,他的心是開闊的。

直到十八歲那一年,光誠才在臨沂的一個盲人小學開始讀一年級。儘管家境貧寒,聰明而又刻苦的他堅持學業,2000年陳光誠從南京中醫藥大學畢業,被分配在縣城中醫院。本來他可能和很多盲人一樣,以推拿和中醫為業,但陳光誠選擇了另一條道路,他回到了家鄉的山村。

2005年夏天當我的朋友滕彪、郭玉閃他們來到東師古村的時候,他們還能聽到村民們講述這個盲人孩子的傳奇故事,表達對他的感激。可是當10 月我和李方平律師、李蘇濱律師來到這個村莊的時候,我們感受到的卻是恐懼,這個瞎孩子因為堅守良知給這個村莊帶來了恐懼。


你為這個社會做了什麼


還在讀小學的時候,陳光誠開始與法律有緣。他從老師那裡知道了《殘疾人保障法》,裡面有一條規定殘疾人免交稅費,他回家告訴父親,不用再交他自己的那份稅費了,父親拿著法律條文找到村委會和鄉里,但沒有用。

1996年,陳光誠所在鎮政府強行收取他的"三提五統"等稅費高達368元,在青島盲校讀書的陳光誠上訪到縣裡市裡無效後,利用寒假直接從青島到北京上訪,最終得到上級的幫助取消了不合理的稅費。 1998年,陳光誠在學校讀到《半月談》,發現上面有規定不允許搞"兩田制",當年夏天,他又一次到北京上訪,終止了村裡的"兩田制"。

兩次上訪的經歷得罪了村鎮政府,卻燃起了他對法律的信心。到大學畢業的時候,陳光誠已經學了很多法律知識,並且他已經用法律武器捍衛了很多鄉親們的合法權益。

陳光誠有一個自幼高度智殘的鄰居,縣殘聯雖然為他辦理了《殘疾人證》,但十多年來鎮裡年年都收他的稅費。稅費改革時,陳光誠嚴正地和鎮幹部交涉,說不能再收他的稅費,"你們要強行收取的話,咱們就法庭上見。"鎮幹部最後讓步了。

鄉里計畫生育委員會在辦准生證時,一定要夫妻倆花350元買一種藥,也說不明白藥效。許多夫妻買了以後就扔了。更多夫妻因為買不起這個藥就沒辦出生證。結果小埠村裡一個頭胎懷孕六個月的合法孕婦,沒有出生證,就要被管計畫生育的人抓住做人流,陳光誠趕到怒喝他們:你們這是犯法!六個月的孩子打掉是殺人知不知道。計生委的人溜走了。

雙堠鎮鄰近一個鄉鎮有戶六口人家,兩位七旬老人皆盲,兒子兒媳為健全人,生下的兩個孩子都得了嬰兒癱。就這樣一個家庭,每年照常繳納法律明令禁止的殘疾人的稅費。陳光誠獲悉後,伸出了援助之手。把當地政府告上了法庭。案子開庭審理時,"臨沂市三區七縣(共三區九縣)的盲人都來了,座無虛席。最終,鎮政府退還了已經收取的不合理稅費。"

流過村子的河水污染了,到了夏天散發出一股臭味,有村民突然犯怪病死亡,還有村民孩子考上大學,體檢卻不合格。"一定與河水有關。"陳光誠想,他很快在村民的幫助下取證,聯合兩個村的村支書,收集了一河兩岸代表4 萬個村民36個村莊的簽名,要求關掉污染的造紙廠,並把污染廠推向被告席。廠裡停工治污後,陳光誠又申請了英國聯邦基金20多萬扶貧資金,為村裡修了 163米的深水井。那些日子,村裡像過節一樣,每家動員起來挖土,修自家門口的水路,僅僅花費了政府工程開價的三分之一。

到2003年,陳光誠已經是附近鄉村著名的"陳律師"。四處求助的百姓絡繹不絕,他家的電話成了當地的法律諮詢熱線。這一年,他入選"國際訪問者計畫",被邀請到美國訪問了十幾個城市;這一年,他被政府評為臨沂市 "十大新聞人物",他的結婚儀式在臨沂電視臺轉播,他是臨沂的驕傲。

但是,陳光誠最終並沒有成為一個政府樹立的"模範人物 ",因為他始終沒有改變自己的立場——"必須有人為那些沉默的老百姓爭取權利"。2003年底,陳光誠幫助開小鋪面的村民劉長春一家把地稅局告上了法庭; 2004年3月,在陳光誠的指點下,300名村民聯名要求罷免財務賬目不清的村委會,陳光誠因此受到了人身威脅;2005年,因為計畫生育運動中地方政府野蠻執法,陳光誠挺身而出,他終於成了受難者。

很多人對陳光誠的努力表示過懷疑,甚至和他一起做殘疾人維權事業的妻子袁偉靜也曾經抱怨"這麼多殘疾人的困苦,都是社會問題,光靠我們倆能改變什麼?什麼也改變不了。"但陳光誠的話震撼了她,"很多很多人都有你這種想法,說同樣的話,都在講這個社會如何如何不好,多麼多麼黑暗。可是,你有沒有想過,你為這個社會做了什麼?哪怕只說一句公道話,幹一件公道事;哪怕把這個社會不好的地方,改變一點點,盡一點點力也好。假如人人都能這樣,那我們的社會肯定能改變。"


2005年的劫難


2005年春季,因為計畫生育工作排名全省倒數第一,臨沂市發動了一場"計畫生育運動",他們採取了"連坐"、"辦學習班"等方式抓捕關押毆打了很多無辜的村民,他們用棍棒迫使婦女做俯臥撐,迫使 60多歲的親兄妹互相毆打對方的臉,蒼山縣有的村民甚至被毆打致死。

面對野蠻暴力和鄉親們的遭遇,陳光誠怒不可遏。他來到北京尋求幫助。李建、滕彪、郭玉閃等一批有良知學者和律師先後到臨沂調查,通過網際網路公布了調查結果,在國內各大網站引起了巨大反響。

9月初,國家計生委派人到臨沂調查。9月 19日,國家計生委新聞發言人、政法司司長於學軍就臨沂計畫生育有關情況的初步調查結果發表談話,承認臨沂市個別縣鄉有關人員在開展計畫生育工作中,確實存在違法行政、侵害公民合法權益的行為。並稱,有關責任人已"被免職、被拘留或立案偵查"。

幾乎與網路傳播和國家計生委介入的同時,陳光誠的家受到地方政府的監控。8月底陳光誠逃離了被監控的村莊,輾轉上海、南京等地來到北京。但是,在北京也沒有任何安全保障。 2005年9月6日,陳光誠在北京一個朋友居住的小區裡被一群人抓住塞進一輛汽車,倔強的他拚命掙扎,被當地鎮政府官員掐著脖子強行按在汽車後排座位底下。這群人把他帶回臨沂關在一個賓館裡,陳光誠絕食絕水,一天以後他們把陳光誠放回家,但從此以後,陳光誠徹底失去了人身自由。

數十個政府雇來的人日夜圍堵在陳光誠家四周以及通往東師古村的各個路口,他們切斷了光誠家的電話和網路,在他家安裝了手機屏蔽儀器。陳光誠的妻子袁偉靜和他們出生幾個月的女兒也失去了人身自由。他們威脅陳光誠的家人不准對外講光誠的事,他們恐嚇光誠的哥哥讀高三的女兒說陳光誠是反革命,如果不配合工作組的工作就不能參加高考。他們威脅村民不能和陳光誠來往,不能接受記者的採訪。

10月4日,我們作為朋友去看望陳光誠,感受到了整個東師古村充滿了恐怖氣氛。沿 205國道從蒙陰向沂南方向路過孟良崮向前大約兩公里路西側就是通往東師古村的岔路口,那裡有兩輛車四個人看守,當時我一個人穿當地村民的衣服騎自行車才得以避開看守。往村莊方向走大約100米,沂水的橋上也有兩三個人把守,再往前大約 100米東師古村村口有三輛車七八個人看守。陳光誠家門口更是有十個人看守,他們分兩排坐在小板凳上。這些人大都是政府官員以及他們雇來的其他村莊的地痞流氓,他們的工作就是一天24 小時限制陳光誠的人身自由。

地方政府官員很快發現了我,把我堵在胡同裡,警車和地方政府的增援看守馬上過來。村民們也紛紛湧上來,痛斥那些官員和看守們。那天,在村民們的幫助下,光誠一度衝出了他家門口的包圍,但他遭到了(文章僅代表作者個人立場和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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