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澤東說:「政治,不論革命的和反革命的,都是階級對階級的鬥爭,不是少數個人的行為。 在這個意義上,民族問題說到底就是階級鬥爭問題。」毛澤東還說:「蒙古人該整一整了」。於是,「挖肅」挖「內人黨」案,使階級鬥爭說到底,成了民族鬥爭。
中央文革小組下髮指示:「內人黨有多少挖多少,要挖淨」。康生說:「軍隊裡也有「內人黨」,這是埋在我國北部邊疆的定時炸彈,挖,決不能手軟。」江青說:「內人黨是專門搞破壞的,內蒙的邊防線那麼長,內人黨到處跑怎麼得了?」謝富治說:「內人黨明裡是共產黨,暗裡是內人黨,要把他搞掉。」滕海清說:「黨、政、軍真是三里五界都有內人黨,……現在不但軍隊裡有,還被他們奪了權,有的已鑽進革委會裡來
了。」
「內人黨」即「內蒙古人民革命黨」,1925年10月在張家口成立,是由共產國際及中共所創建並領導的。是活躍在民族地區的共產黨的外圍組織。30年代中期已經解散。1945年抗戰勝利後,一部分原「內蒙古人民革命黨」的老黨員,聯合蒙古族各方面力量,又成立了「新內蒙古人民革命黨」及東蒙黨部,1947年內蒙古自治政府成立前,奉中共中央指示「新內蒙古人民革命黨」解散。作為「內蒙古人民革命黨」的歷史就此結束。
滕海清主持制定的《關於對待「新內蒙古人民革命黨」的若干規定》中說 :「1947年4月20日,我黨中央明令在內蒙古不組織「內人黨」。「新內人黨」暫時有計畫地轉入地下。1960年後,「新內人黨」進入了組織大發展時期。經過這個時期的大發展,在黨裡、政府裡、軍隊裡、和一些農村、牧區建立起「新內人黨」組織。」這是無中生有的荒唐捏造;為了把空穴來風變成事實,滕海清親自指揮,以軍宣隊、工宣隊為主導,在內蒙古自治區全境對蒙古族展開了大規模的逼、供、信。他們把1946年3月「新內蒙古人民革命黨」黨綱、黨章以及東蒙古人民自治政府旗幟等歷史文物,作為「新內人黨」的罪證,進行展覽,蠱惑群眾;對受迫害者施以近百種五花八門的酷刑,「挖肅」挖到蒙古包,挖到羊群裡。從城市到草原,從大人到孩子,蒙古人人人自危,整個民族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滅頂之災。
在法西斯酷刑之下,許多忠厚善良的蒙古人,出於無奈,自我作踐,編造口供,甚至編造假筆記,假日記,憑空亂咬,咬戰友,咬同事,咬親人;自相誣陷。許多蒙古族的共產黨員,在逼供誘供之下,按照「內人黨明裡是共產黨,暗裡是內人黨」的提示,把自己加入中國共產黨及組織活動交待為加入「內人黨」,參加了「內人黨」的組織活動。許多受害者,被打急了,編造了形形色色「內人黨」的變種組織名稱甚麼「統一黨」、「獨立黨」、「柳條子黨」……名目繁多,多達百餘種,且無奇不有。
一朵浪花可以映射驚濤駭浪。我是蒙古族,打「內人黨」時,我全家都被打成了「內人黨」。我的父親,小時候給有錢人家放馬,一次,八路軍和土匪打仗,把他的馬給搶了。八路軍和土匪一邊向西跑了,一邊向東跑了,他回去沒法交差了,索性跟了一邊也跑了。當時「八路」也是匪,老百姓叫它「八路匪」,蒙古人晚上在油燈下克虱子,一口一個「剋死一個八路匪」。父親跟跑的一邊是八路軍,結果參加了革命,抗戰後整編為解放軍卓盟縱隊。三年後,父親當了騎兵連長,騎著大白馬回了家鄉1949年,父親在內蒙古自治政府駐北平辦事處任職,後保送中國人民大學法律系學習。畢業後在北京工作。蒙古人天生的純扑、憨厚、直爽。認準了人,把心掏出來;認準了黨,一門心思愚忠到底。我父親就是這種愚忠的典型。戰爭年代,有一回父親所在部隊遭到敵人伏擊,傷亡很大。總結戰鬥,父親檢討自己看到戰友死亡,曾產生過怕死的念頭,他更進一步把怕死的念頭上升到怕死就會叛變革命的高度來認識,並寫出了書面的深刻認識上交給黨組織。父親在中國人民大學擔任學生黨支部書記,可以看到自己的檔案。他在檔案裡看到了自己上交給黨組織的認識材料,此時的父親,覺得怕死是人之常情,過去的認識拔得太高了,又怕這份認識材料影響到升遷,就把它從檔案裡取了出來。事隔了多少年,四清運動時,父親再也奈不住了,主動向黨組織坦白了這件事,並痛心疾首,覺得自己對黨不忠。這就是一個蒙古族的共產黨員。
打「內人黨」開始後,我的父親雖身在北京工作也難逃厄運,成了當然的「內人黨」。父親所在單位只有父親一個蒙古族,單位革委會一開始搞不清「內人黨」是怎麼回事,「黑材料」太多了,不知如何定性,只好派人去內蒙外調,並學習如何打 「內人黨」;百密一疏,暫時把父親「挂」了起來。這一「挂」卻使父親積鬱成疾患了癌症。父親幸運的是,沒有死在酷刑逼供下,死在了親人的懷抱裡。我的母親在內蒙古駐京辦事處工作。駐京辦事處被誣為「內人黨」的特務機關,成系統都是「內人黨」。我的姨在翁牛特旗海金山牧場當小學教師,也是「內人黨」;姨夫是醫生,婦是夫也是,絕跑不了,她們的孩子被人叫做「內人黨」崽子。1970年我到草原上看姨,我在姨家住的第一夜,晚上,我沒睡著,假寐。聽著姨和另一個年輕女教師的談話;那個女教師被打成「內人黨」後,關起來,被強姦了。我聽到姨問她:「你咋不鎬他」?女教師說:「我不敢」。那一夜我都沒睡著,淚水打濕了枕頭。
我的舅舅是草原上的獸醫,整天同馬牛羊打交道。稀裡糊塗成了「內人黨」,逼他說出發展了誰?上下線?說不清。腰被打壞了。後來到北京做了鋼背心。我的大爺是生產隊小隊長,他被打成了「內人黨」的變種「沙窩子黨」,他連聽說都沒聽說過,多荒唐!我的爺爺一著急,一口氣沒上來,喪了命。我的叔叔1964年在北京醫學院大學畢業,作為學生黨員,堅決要求回內蒙古支援邊疆,並如願以嘗。當時《光明日報》還登了照
片。哪想他檔案裡有一張哈豐阿(自治區副主席)介紹他入幹部子弟學校的介紹信。這成了「內人黨」重點發展對象的證據,被關進了監獄。叔叔身體被打殘,在牢裡吃了一年的壞土豆,出來後永遠不吃土豆了。
就在幾天前,法國國際廣播電臺文革系列節目,一個當年去內蒙古的北京知青接受採訪。他說蒙古人就知道幹活喝酒,喝酒幹活。他偏偏徊避了文革挖「內人黨」。許多知青當年都是兇惡的打手,卻鮮見有人出來懺悔。劊子手滕海清,晚年照樣在他的大軍區級別上悠哉悠哉頤養天年。1999年我陪媽媽在北京軍區總醫院住院,血液科副主任親自為媽媽做骨穿。她技術很好,對病人細緻入微。主管醫生告訴我:「這個副主任是滕海清的女兒。」我告訴媽媽,媽媽一楞,說:「滕海清還有這麼好的女兒?」我聽出的潛台詞是說:「滕海清不配有這樣的女兒!」
毛澤東只承認打「內人黨」擴大化了,其後,鄧小平上臺鸚鵡學舌說反右擴大化了。多麼輕巧的一語帶過,無數生命就此淹沒。希特勒如果活著,一定會說反猶太人擴大化了;斯大林如果活著,一定會說大清洗擴大化了。不要指望獨裁者的良心發現,沒有懲罰就沒有認罪,沒有懲罰就沒有懺悔。中共之所以罪惡連著罪惡,就是因為罪惡從不受懲罰。回首文革,鞭屍毛澤東;毛澤東不僅不是中國人民的「大救星」,確是中國人民的「大災星」,毛澤東是中國各族人民的人民公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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