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改革開放以來,大陸民間和西方國家對中共高層權力交替的感觀,頗有些戲劇性的無奈,總是在充滿善意希望之後的失望,再希望之後的再失望。而我以為,如此褻瀆輿論善意和大陸民意的循環,正如中國社會的治亂循環一樣,既不是第一次,也決不會是最後一次。
而令人忍俊不禁的是,一些在此前炒作胡溫政改的境外媒體和中國問題專家,卻在期望落空之後,為胡溫、也為自己找出下台階的辯護理由,甚至要從字縫裡扣出「政治玄機」,不免有些聳人聽聞了。其主要辯護有二:
1,胡錦濤的七一講話,雖然以具體闡發「三個代表」為宗旨,而幾乎沒有涉及到政改,但他把三個代表的本質解釋為「立黨為公,執政為民」,還是頗有新意,顯示胡錦濤意欲擺脫江澤民陰影的籠罩,而逐步確立自己的執政方向的努力。這樣的說辭,也見於大陸的挺胡輿論對七一講話的解讀。
然而,不知道進行這樣解讀的學者專家的依據何在?他們應該記得十六大報告是如何解釋「三個代表」的本質的,江澤民的報告說:「貫徹『三個代表』重要思想,關鍵在堅持與時俱進,核心在堅持黨的先進性,本質在堅持執政為民。」 兩相對比,胡的解釋,不過是江的解釋的稍有變化的再版,正如《求實》雜誌的那篇倍受媒體關注的文章,其「以黨內民主推進人民民主」的標題,也來自十六大報告一樣。難道胡錦濤加上了「立黨為公」四字,就標誌著開始超越跛足改革了嗎?難道只因為十六大報告是江澤民的告別演說,而《求實》文章出自胡錦濤接班之後,就認為胡錦濤具有啟動政改的誠意嗎?
2,挺胡輿論的第二項解釋是:胡溫初登大寶,儘管有領導抗炎的政績,但其權力還不足以挑戰江派權勢,還不可能完全脫離江澤民的意志而獨立決策。換言之,現在的中共高層的人事格局,並沒有為胡溫啟動政改提供足夠的權力支持,所以,馬上啟動政改的時機還不成熟。
那麼,什麼時候才算時機成熟呢?此前,在境外評論中國SRAS危機時,也是這些專家學者曾經預言:胡溫借抗炎固權樹威,取得了對江派的主動權,很可能由此啟動政改。之後,才有水漲船高,出現對七一講話的樂觀預測。
記得在江澤民做黨魁的時候,也有類似的猜測性評論:只有在鄧小平去世之後,江的獨立執政才有可能;只有江具有了獨立決策權,他才可能超越鄧時代而開啟自己的執政方向。中共十五大和兩會召開之後,江朱的執政也為急切盼望政改的人們帶來的希望,甚至出現了所謂的「思想小陽春」、「第三次思想解放」之說(第一次為1979年的撥亂反正,第二次是1992年鄧南巡)。之後的2000年,江澤民正式提出「三個代表」的七一講話,又被成為「第四次思想解放運動」。然而,直到十六大,江朱體制所奉行的仍然是鄧小平的跛足改革。
挺胡人士們如此自找台階,難免主觀臆斷和一廂情願之嫌:好像胡溫早就具有啟動政改的誠意,只是囿於以江澤民為首的黨內保守派的強勢阻擾,才不得不暫時韜光養晦、委曲求全。
而我以為,對於胡溫體制是否具有政改的誠意,以及如何把誠意轉變為可行性決策,胡的七一講話和溫的首次香港行已經做出了回答:啟動政改不過是輿論泡沫。剛剛通過抗炎贏得國內外好評的胡溫,為什麼不乘熱打鐵地啟動民意急切盼望政改,而偏偏要用大談三個代表和可以迴避23條來自我矮化,以至於令滿懷善意期待的境內外人士大失所望呢?胡的七一講話及溫的首次香港行,再次凸現了中共高層所堅守的獨裁底線,胡溫二人決不會輕易挑戰這種底線。何況,胡溫亮相以來的一系列作為,包括最受追捧的親民姿態,也並不能印證輿論的善意猜測。(請參見我的文章《輿論泡沫化:胡溫新政》,載於《民主中國》2003年7月號)
換言之,當社會危機沒有嚴重到危及政權穩定之時,特別是,當國內外的壓力沒有強大到足以逼迫當局做出較大讓步時,作為現行制度下的權力交替的最大受益者,胡溫二人無心、亦無力跨越中共製度底線。就胡溫體制的第一個五年而言,二人起碼不會超越政治三條底線:黨權至上、跛足改革、權貴利益。
而如果我的預測失敗,非但不會令我沮喪,反而恰是我所樂見的失敗。
2003年7月6日於北京家中
作者為自由撰稿人,評論家,居北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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