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洪是魏晋时期道教的主要代表人物。(图片来源:公有领域)
三国两晋出现了许许多多的修真大道,他们或入朝为官,或游戏人间,留下大量神迹,道家学说也越来越得到士大夫阶层的重视。葛洪便降生在这一时期。葛洪因邦人称其为“抱朴之士”故以自号“抱朴子”,人们称之为葛仙翁。抱朴一词是出自于《道德经》中的“见素抱朴,少私寡欲”之句。这揭示了他与道家深厚的渊源。
生逢乱世 刻苦求学
葛洪,字稚川,丹阳句容人(今江苏句容),出生于晋太康四年(283),卒于兴宁元年(363年),终年八十一岁。
在中国历史上,两晋是战乱频发的年代。在经历了短短十年的太康之治后,八王之乱、五胡乱华、衣冠南渡……战火和丧乱笼罩在中原大地久久不能散去。葛洪即于晋武帝太康四年,降生在这样一个即将陷入混乱时代的士族家庭中。
他的先祖葛浦庐是辅佐汉光武帝刘秀的大将,因战功被封为下邳僮县侯。葛洪的祖父葛系,博学多才,无所不涉,为东吴大臣,封寿县侯。他的父亲葛悌以孝顺友爱而闻名,在吴国时历任五官郎、中护军、会稽太守等职,在他治理下社会出现了“德化尤异,恩洽刑清,野有颂声,路无奸迹”(《抱朴子外篇》)的大治之景象。晋灭吴后,任肥乡令、邵陵太守。
葛洪的出身显赫,但家族却没有给葛洪带来长久庇护,在十三岁那年,父亲去世,夙失庭讯,家道中落,葛洪只得亲自操持农活。又累遭战火,祖辈们遗留下来的典籍也荡然无存。
葛洪是父亲第三个儿子,幼时被父母娇养,而面对突如其来的变故却没有使他一蹶不振,葛洪利用农樵之暇,背著书箱不远千里寻师请教。没钱买纸笔,就砍柴卖钱。没有好的学习环境,就在菜园里学习,拿柴火当笔。偶尔得到一张纸,便会在上面反反复复的书写练习,字多到没人能看懂他写的东西。“益破功日伐薪卖之,以给纸笔,就营田处,以柴火书写。坐此之故,不得早涉文艺。常乏纸,每所写,反复有字,人尠能读也。”(《抱朴子外篇》)葛洪天资聪慧,又刻苦学习,不久便在乡里以儒学知名。
师承道家 继承绝学
葛洪勤学好问,根基非凡,他自小对道家的学问也很感兴趣,“余少好方术,负步请问,不惮险远。每有异闻,则以为喜。虽见毁笑,不以为戚。”(《抱朴子‧内篇》),“故权贵之家,虽咫尺弗从也;知道之士,虽艰远必造也。”(《晋书》)葛洪求道的心异常坚定,不畏路途险远。
或许机缘已成,在寻师访道的过程中,十六岁的葛洪拜入了学识渊博的高人郑隐门下。郑隐是精通天文地理等各种学问的儒学大家,亦掌握道家的修炼方法“郑君不徒明五经、知仙道而已,兼综九宫三奇、推步天文、河洛纤记、莫不精研。”(《抱朴子‧内篇》)
葛洪随郑隐修炼,过程中看到师父许多不同寻常的现象。“郑君时年出八十,先发鬓斑白,数年间又黑,颜色丰悦,能引强弩射百步,步行日数百里,饮酒二斗不醉。每上山,体力轻便,登危越险,年少追之,多所不及。”(《抱朴子‧内篇》)
神奇的还不止如此,有一次郑君远行遇到大风,又有强盗挡路,同行的人都没有粮食了,郑君就把米给了他们,自己一连五十多天没有吃东西,也不觉得饥饿。“郑君尝从豫章还,于掘沟浦中,连值大风。又闻前多劫贼,同侣攀留郑君,以须后伴,人人皆以粮少,郑君推米以恤诸人,己不复食,五十日亦不饥。” (《抱朴子‧内篇》)
郑隐无所不通,但平时教授学生《礼记》、《尚书》等儒家经典。因道家修炼讲单传,虽然弟子众多,师父也只会挑一个道德高、根基好的弟子传承本门真正修炼的方法。他有五十多个学生,却只把修炼的法门传给了葛洪一人,“然弟子五十余人,唯余见受《金丹之经》及《三皇内文》、《枕中五行记》,其余人乃有不得一观此书之首题者矣。”(《抱朴子‧内篇》)
值得一提的是,郑隐师从葛玄,这位葛玄是葛洪的堂祖父。葛玄曾入天台赤城山学道,在吴时学道得仙。干宝所著的《搜神记》对他的特异功能也有所记载,“又指虾蟆及诸行虫燕雀之属,使舞,应节如人。冬为客设生瓜枣,夏致冰雪。又以数十钱使人散投井中,玄以一器于井上呼之,钱一一飞从井出。为客设酒,无人传杯,杯自至前,如或不尽,杯不去也。”
那葛玄的师父又是谁呢?史载葛玄师从左元放受《九丹液仙经》。这位左元放正是三国时著名方士左慈。据《后汉书》记载,左慈有奇术,变化万端。有一次,左慈参加曹操的宴请,珍馐基本都备齐了,唯独少了吴国松江的鲈鱼。他就让人在铜盆倒入水,自己则在盆中钓鱼,不一会儿竟然掉得一条鲈鱼,这让在座的宾客都目瞪口呆。
他还有神足通,孙权因听了蛊惑,以为左慈不是正道,就想趁出游之时从背后刺杀他,可骑马的孙权却赶不上慢走的左慈。“后出游,谓慈俱行,令慈行于马前,欲自后刺杀之。慈着木屐,持青竹杖,徐徐缓步行,常在马前百步,着鞭策马,操兵器逐之,终不能及。送知其有道,乃止。”(《神仙传》)
左慈道术高深,游戏人间,后传道于葛玄,丹成仙去。这样算来,葛洪应是左慈这一门的第三代传人。
左慈图(图片来源:维基百科)
乱世修炼 尸解成仙
太安元年(302年),郑隐料到江南战事将起,便带领其余弟子们归霍山修道炼丹去了。此时葛洪方才二十岁,师父留葛洪在乱世历炼,一边修道,一边著书立说,完成历史使命。第二年,江南果起兵灾,张昌率流民作乱,葛洪便加入军队,因平乱有功被封为伏波将军,后功成身退,为了收集道书,前往洛阳。却因战乱而未能如愿。
此时,他的故人嵇含被任命为广州刺史,嵇含便表请葛洪为参军,于是葛洪便动身前往广州。可嵇含未及成行却为仇人所杀,葛洪就在广州一带继续修炼,这一待就是十多年的时间。此时各处的任命他全部拒绝。在此期间,葛洪遇到了南海太守鲍玄。鲍玄有着高深的道术,可以推断未来之事。他对葛洪极为赏识,还把自己的女儿嫁给了他。
晋愍帝建兴二年(公元314年),葛洪返回故乡,在此期间,朝廷多次敦请葛洪为官,葛洪皆不就。
到晋元帝司马睿任丞相时,征葛洪为掾,葛洪大隐于朝,继续著书、修炼。
晋成帝咸和二年(公元327年),司徒王导招补州主簿,葛洪转为司徒掾,迁谘议参军。当时,著名的史学家干宝非常欣赏葛洪的才学,“荐洪才堪国史,选为散骑常侍,领大著作,洪固辞不就。”(《晋书》)
葛洪在五旬之时,以自己年老,想要炼丹求得长生为由,又听说交趾出产炼丹的原料,便请求皇帝为句漏令。起初皇帝不允,后来见他修道之心非常坚定,才答应了他的请求。“以年老,欲练丹以祈遐寿,闻交址出丹,求为句漏令。帝以洪资高,不许。洪曰:‘非欲为荣,以有丹耳。’帝从之。” (《晋书》)
当葛洪率领子侄来到广州时,刺史邓岳知葛洪有道,对他非常尊敬,强留葛洪住下,并上表葛洪为东官太守,葛洪早已放下了对名利的追求,一生为了修道多次辞官,对邓岳的盛情挽留,当然是没有动心。
辞别邓岳后,葛洪来到罗浮山,此后三十年,他一直在那里修道炼丹,著书立说,完成了大量著作。 “其余所著碑诔诗赋百卷,移檄章表三十卷,神仙、良吏、隐逸、集异等传各十卷,又抄《五经》、《史》、《汉》、百家之言、方技杂事三百一十卷,《金匮药方》一百卷,《肘后要急方》四卷。”(《晋书》)
晋哀帝兴宁元年(363)年,葛洪突然写信给邓岳说:我马上就要出发寻找师父了。邓岳看到信后,狼狈前往告别。“而洪坐至日中,兀然若睡而卒,岳至,遂不及见。时年八十一。视其颜色如生,体亦柔软,举尸入棺,甚轻,如空衣,世以为尸解得仙云。”(《晋书》)
葛洪十六岁拜师,修道六十五年,完成了铺垫中华神传文明的历史使命,修炼圆满,终成大道。为了给后人留下修炼成仙的印证,他死亡时显示出了种种异于常人的现象,尸解而去。
古人的炼丹济世图(摄影:yi-hsin Lu/看中国)
仙家学说 指点后人
葛洪一生除了修道外,还用了大量时间写作,特别是在罗浮山修道炼丹的时期。“在山积年,优游养闲,著述不辍”(《晋书》)葛洪虽然著作等身,可惜的是流传下来就只有《神仙传》、《抱朴子》、《肘后备急方》等几本而已。
其中《神仙传》、《抱朴子内篇》言神仙、修炼之事,影响了古今许多修道之士。南朝陶弘景十岁时看了《神仙传》后,便有修仙学道的志气。他“善辟谷导引之法,自隐处四十许年,年逾八十而有壮容。”死时“屈申如常,香气累日,氛氲满山。” (《南史》)陶弘景死后,身体和活着一样,而且不知道哪里来的香气一连几日不绝,其实已得道成仙。
现代人常常执迷于所看到的东西,谓之眼见为实,所以不相信神的人也大有人在。对此,葛洪认为 “天地之间,无外之大,其中殊奇,岂遽有限”,所以,“不见仙人,不可谓世间无仙人也”。(《抱朴子‧内篇》)
葛洪举例说,历史上有神仙存在的大量记载,刘向在《列仙传》中就举出了七十余位仙人,刘向学识渊博,思理清澄,他的记载是可信的。再有,许多正史都记载了神仙事迹,“而后汉书又载,魏尚能坐在立亡,张楷能兴云起雾。皆良史所记,信而有征。而此术事皆在神仙之部,其非妄作可知矣。”(《抱朴子‧内篇》)
人类认识世界的能力是有限的,如果因看不见神佛而反对神佛的存在,实在不是一种理性的思维。“虽有至明,而有形者不可毕见焉。虽禀极聪,而有声者不可尽闻焉。”(《抱朴子‧内篇》)
葛洪告诉后人神仙实有,仙道可学,他介绍了许多丹药的配方和炼制过程。可惜的是,现代人将葛洪的炼制丹药的行为当作是一种失败了的科学尝试,在承认了它的科学性的同时,大加挞伐其迷信与虚妄。
葛洪认为“上古真人愍念将来之可教者,为作方法,委曲欲使其脱死亡之祸耳,可谓至言矣。然而俗人终不肯信,谓为虚文。”(《抱朴子‧内篇》)老子也说:“下士闻道,大笑之,不笑不足以为道。”现在许多人不只是大笑了,甚至是破口大骂、举报,口出封建迷信等词,令人无奈。
同时,葛洪还告诫后人,重德是得道长生的基础,“当以忠孝和顺仁信为本。若德行不修,而但务方术,皆不得长生也”。(《抱朴子‧内篇》)历史上相信服食金丹能成仙的人非常多,也有不少达官贵人甚至皇帝都服食过丹药,但不重心性,不重德,只当药吃是没有效果的,葛洪正是将这一天机告知后世修道之人。
历史上有的皇帝服丹药之前让死刑犯试吃,有的要享受完人生,等快死了再吃的,结果怎样一推便知。故而现代人将服丹药而死的皇帝说成重金属中毒,其实是非常片面的。
葛洪认为“览诸道戒,无不云欲求长生者,必欲积善立功,慈心于物,恕己及人,仁逮昆虫,乐人之吉,愍人之苦,蜩人之急,救人之穷,手不伤生,口不劝祸,见人之得如己之得,见人之失如己之失,不自贵,不自誉,不嫉妒胜己,不佞谄阴贼,如此乃为有德,受福于天,所作必成,求仙可冀也”。(《抱朴子‧内篇》)
修道长生者应先成为一个有德之人,多行善事,不做恶事,除去不好的心,如此才会得到上天的赐福。相反,作恶多端之人,司过之神也在记录着他的所作所为,“天地有司过之神,随人所犯轻重,以夺其筭,筭减则人贫耗疾病,屡逢忧患,筭尽则人死,诸应夺筭者,有数百事,不可具论。”(《抱朴子‧内篇》)
除此之外,葛洪还介绍了“内丹”、“辟谷”等一些修炼方法与现象,还提到了许多道家修炼典籍,丰富了人们对不同修炼法门的认识。
明朝丁云鹏葛洪移居图(图片来源:国立故宫博物院)
世间万物,有善有恶,有真有假,乃相生相克之理。修炼的方法也是一样,同样有许多假道、邪道在世上流传,葛洪指出有许多人自号高名,或使用小能小术以诓骗世人,为害不小。“曩者有张角、柳根、王歆、李申之徒,或称千岁,假讬小术,坐在立亡,变形易貌,诳眩黎庶,纠合羣愚,进不以延年益寿为务,退不以消灾治病为业,遂以招集奸党,称合逆乱,不纯自伏其辜,或至残灭良人,或欺诱百姓,以规财利,钱帛山积,富喻王公,纵肆奢淫,侈服王食,妓妾盈室,管弦成列,刺客死士,为其致用,威倾邦君,势凌有司,亡命通逃,因为窟薮。”(《抱朴子‧内篇》)
古时求道是非常难的,虽不乏道书,但没有师父口传心授,也是无法修炼的。这也导致许多求道之人常常是“万卷丹书看转愚”。葛洪提到,道家修炼的师父,很少会将大道的主旨公示于众,即便是历史上仙家所写的道书,也不过是教训和告诫的语言。那些真正有用的秘诀,只有师徒间口耳相传,有的写在不过几尺长的白色丝绸上,由师父秘密的藏着。“故后之知道者,于吉、容嵩、桂帛诸家,各着千所篇,然率多教诚之言,不肯善为人开显大向之指归也。其至真之诀,或但口传,或不过寻尺之素,在领带之中,非随师经久,累勤历试者,不能得也。”“余晚充郑君门人,请见方书,告余曰,要道不过尺素,上足以度世,不用多也。”(《抱朴子‧内篇》)
想要求得大道,必先找到真正的明师, “嗟乎!将来之学者,虽当以求师为务,亦不可以不详择为急也。陋狭之夫,行浅德薄,功微缘少,不足成人之道,亦无功课以塞人重恩也。深思其趣,勿令徒劳也。”(《抱朴子‧内篇》)如果而没有明师指导修炼,这一切就如水中捞月,雾里看花。
正法修炼会出现许多魔难,因此葛洪告诫后世修道之人,“修至道,诀在于志,不在于富贵也”、“仙者,唯须笃志至信,勤而不怠,能恬能静,便可得之”,“非长生难也,闻道难也;非闻道难也,行之难也;非行之难也,终之难也。”(《抱朴子‧内篇》)真乃仙家之言也。
(此文取自:清源〈通儒、知兵、精医、得道:葛洪的传奇人〉一文。本文经过删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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