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宋历史上,第一次女主临朝,主要就是在年号为天圣的十年中。那么这十年间发生了什么呢?(图片来源:故国神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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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集我们说到,章献太后辅佐仁宗解决了一个重大的历史遗留问题,就是前朝留下的危机四伏的人事格局。将奸臣丁谓罢相贬放。正所谓亲贤臣,远小人,小人已远,我们再来说说贤臣,有哪些贤臣为章献所重用呢。
首要一提的是王曾。丁谓被罢相的同时,参知政事王曾被任命为同中书门下平章事,也就是宰相之职。说起来,权臣丁谓被罢免,除了刘太后起了决定作用之外,这位王曾则是起到关键作用,正是王曾将雷允恭、丁谓改变山陵修建计划的事情上奏的,刘太后也就借此事将丁谓治罪。所以王曾在这个过程中是立了大功的。
其实不只如此,在北宋从真宗朝向仁宗朝过渡的这个关键时刻,王曾对于稳定朝局,一直发挥着重要作用。比如在真宗朝最后几年,太子开始听政,但是政务其实是由刘皇后做决策,当时很多大臣都担心大权旁落。王曾就对刘皇后的亲戚钱惟演说“太子幼,非中宫不能立,中宫非倚太子则人心亦不附。后若加恩太子则太子安,太子安则刘氏安矣。”意思是说,皇后与太子的关系,是互相依存的关系。太子年幼,需要皇后来抚养、培养,而皇后又因为抚养、培养了太子,从而使得人心归附。对于王曾的话,钱惟演、刘皇后很认同,可以说,这对于刘皇后明确自己的正确定位起了很重要的作用。
后来寇准被罢免贬放,本来真宗的意思是将他贬到江淮一带就可以了,但是丁谓私自决定将寇准贬去更远的道州。当时权臣丁谓气焰正盛,没有几个人敢于提出异议,而王曾在这种情况下仍然是敢说真话。他提出这不是真宗的意思。但是丁谓就说了一句,居停主人不要再说了。什么意思呢,居停就是当时用来出租的房屋,用于居住,或者是做仓库,那么居停主人呢,现在的话讲就是房东的意思,王曾曾租房子给寇准,就算是有这么一点点的私人关系吧。丁谓强调这一点,言外之意是威胁王曾,你也是与寇凖有联系的,所以你不要替寇准讲话,否则会受到牵连。虽然在寇凖被贬放这件事上,王曾并未能成功阻止丁谓,但是他能够在那样的情况下,顶着压力说真话,是难能可贵的。
再比如,我们上集讲到过,真宗驾崩后,诏命“军国大事兼权取皇太后处分”,丁谓为了最终能够大权独揽,就想去掉这个“权”字,当时也是在王曾的据理力争之下,才阻止了丁谓。
丁谓被扳倒后,另一位宰相冯拯继丁谓为首相,但是冯拯却有意效仿丁谓擅权,王曾就跟冯拯晓之以理,让他明白此中的利害与是非。就这样,因为有王曾在朝,冯拯没有成为丁谓第二。
可以说,王曾在这段时期起到了非常重要的作用,正如史书上对他的评价:“时真宗初崩,内外汹汹,曾正色独立,朝廷倚以为重。”
此外,还有一位名臣,是参知政事鲁宗道。鲁宗道,在正史中这样评价他,“为人刚正,嫉恶少容,遇事敢言……”是这样一个人,所以鲁宗道人送外号鱼头参政,一是指他的姓,“鲁”,这个字是鱼字头,另外是说他骨鲠如鱼头,性格非常耿直。
刘太后为什么会重用鲁宗道呢,事情还要从真宗朝说起。有一次宋真宗有急事要诏见鲁宗道,结果鲁宗道出去喝酒,回来晚了。来找他的使者就问他:皇上要是怪您来晚了,我要怎么说。鲁宗道说,你就照实说。使者说,皇上如果知道您是因为喝酒来晚了,万一怪罪起来怎么办。言外之意,你能不能换个理由,使者也是好意,担心鲁宗道被责怪。结果鲁宗道说什么呢,“饮酒人之常情,欺君,臣子之大罪也。”使者一听,那好吧,那就照实说吧。结果宋真宗果然责问起鲁宗道来了,鲁宗道就回答:“有故人自乡里来,臣家贫无杯酌,故就酒家饮。”意思是我家里来了朋友,但是没有像样的好酒,所以就去了酒家。结果真宗听了之后,就觉得鲁宗道这个人很忠实,堪当大任,回来后还把这件事告诉了刘皇后,所以刘皇后就记住了有鲁宗道这么个人,于是在丁谓被罢相后,她就任命鲁宗道为参政。
说到这儿,插一句。有句话叫以史为鉴。就是把历史当镜子,边读边照。我们能照到什么呢。比如刚才这个关于鲁宗道的故事,如果我们读过后,看到的是,啊,这个鲁宗道都是副国级干部了,怎么家里连瓶茅台都没有啊,还得跑外头喝酒,如果我们读出这样一个结论来,这历史就白读了。再比如刚才的王曾的故事,如果我们看到的是,这个王曾,皇后掌权的时候,他替太子说话,丁谓得势的时候,他替寇凖说话,冯拯当了首相,比自己高一级,他不去赶快站队,反过来把领导教育了一通。这个王曾怎么这么不识时务呢。如果我们读到的是这些,那这个历史就白读了。
那我们应该从这些历史故事中读什么呢?其实我们在历史中经常看到类似的故事,就是一个人位高权重,但同时呢,他在道德修为上境界也非常高。如果这是一例两例,我们可以说是偶然现象,但这却是一个普遍现象。看起来,好像这个位高权重和道德修为之间似乎有着某种联系。当然现在有人会认为,那些所谓道德评价,多是后人对先人的溢美之辞,其实,煌煌二十四史,里面明君贤后忠臣勇将不可胜数,难道都是溢美之辞吗,我想这不是一个合理的解释。
其实呢,关于这个问题,并不难理解。古人讲三不朽,立德、立功、立言。现代人看问题容易看到表面,所以会比较容易注意到古人立言、立功,比如他是当官的,他有什么政绩,他是带兵的,那他打了什么仗,他是做学问的,那他写了什么书等等,比较容易注意到这些有形的东西。但是,却常常忽略掉最核心的一项,立德。其实立德才是他立言、立功的目的。同时也是他所以能够立言、立功的前提、基础,和保障。所以,王曾也好,鲁宗道也好,他们为什么会有那样高境界的修为,因为立德才是他的最高目标,他当宰相也好,当参政也好,他都是要在他的这个角色中,去用他的方式,修身立德。反过来讲,也正是因为他们有着深厚的道德修为,他才能够完成历史交给他的使命,上天赋予他的角色,所谓的立言、立功。其实是这样的一层关系。所以这就是为什么我们经常会看到那些历史上明君贤后忠臣勇将,常常同时也是道德深厚之人。
我们还是言归正传,像王曾、鲁宗道,这都是宰执大臣这一级的。那除了宰执大臣,当时的言官谏臣们也多是忠义立朝,很敢说话。比如天圣七年的六月,玉清昭应宫发生了火灾。这个玉清昭应宫对于刘太后而言有着非常特别的意义,是宋真宗天书封祀的时候下诏修建的。可以说,这是真宗天书封祀活动的一个地标建筑。所以火灾发生后,刘太后伤心落泪,说“先帝力成此宫,一夕延燔殆尽,犹幸一二小殿存尔”,言语间似乎有想要重新修缮的意思。正如我们之前讲过的,天书封祀以来大兴土木,修造宫观,增加了北宋的财政负重,所以,很多大臣对此并不赞同。
当时的给事中范雍马上说:不如都烧了才好。范雍说话很冲啊,太后刚说“犹幸一二小殿存尔”,就是还好有一两间小殿没烧着,他就来了一句,都烧了才好。很敢说话。范雍说,先朝竭天下之力修建此宫,突然化为灰烬,这不是人为所致,是上天警示。如果要修缮复原,这不是回应天戒的做法。宰相王曾、吕夷简也支持范雍的说法。御史中丞王曙也进言,认为玉清宫的修建不合经义,意思是本来建得就不合理,灾变的发生,应是有所警示,不应再行修复。
除了这个修缮事宜之外,还有一件事,就是火灾发生后,玉清宫的守卫们也都因为失职而被关入大牢。针对这件事,右司谏范讽进言说,“此实天变,不当置狱穷治。”意思是这是天降灾变,警示我们,不应当大动干戈的去调查追责。也有像荥阳县尉苏舜钦,上疏指出,玉清宫火灾是“天之垂戒”,认为仁宗皇帝应当深思在治国理政上是否有什么过失,需加改正,左右大臣是否有窃弄权柄者,应当罢去。皇帝应避殿减膳,下诏罪己,或者能够变天灾为福佑。仁宗皇帝与刘太后虽然很痛心玉清昭应宫被焚毁,但是却能够接受大臣们的谏言,及时醒悟,于是对守卫者从轻发落,并下诏不再修缮玉清宫。
我在整理这段故事时,很有感慨,看到古人在面对天灾、天变时的那一份敬畏,令我心生敬畏。有人讲,过去,皇帝最大,说一不二。其实不是这样,皇帝不是最大,太后也不是最太,谁最大,天最大。皇帝说一不二也是在符合天道的情况下说一不二。不符合天道时,一个地方基层小官也可以站出来指出皇帝的过失,比如当时的苏舜钦,只一个县尉,才21岁,就上疏请皇帝反思施政过失,下诏罪己。而大臣们,从宰相王曾这里,就累表请罪,最后罢相,出知青州。我们可以看到在天变、天象、天意的面前,古人是多么的虔敬卑微,这绝不是我们现代人所以为的做样子,走过场。
正是因为仁宗皇帝与章献太后任用贤臣,善于纳谏,所以这一时期也必然有诸多善政可圈可点。比如,经济方面,天圣元年,成都设立“益州交子务”,交子是最早的纸币,交子务是管理纸币发行流通的机构,就是从这时起,官方开始主持发行交子。财政方面,停止兴建之风,节省大量开支。文教方面,给帝王讲史论经的御前讲席,虽然自古有之,但是从这个时候开始制度化,名为经筵。地方上,开始赐给州学学田,做为学校的经费来源,这使得地方的建校办学等活动,有了稳定的经济保障。所以当我们回顾天圣明道年间的这段历史,我们看到的是,上有贤主,下有忠臣,才有了这些政绩。正如我们这一集标题所云:“二主临朝号天圣十载佳政多忠臣”。
可以说,天圣年间的这些佳政,让我们看到章献太后治国理政很有才能,也很有成效,但是,也不免引起人们的联想,把她与历史上的吕后、武则天相比,说她有吕武之才,但是,我们知道,吕后在刘邦死后,一手遮天,虽未称帝,却俨然女帝,武则天不用说,自己直接称帝,连国号都改了。那么问题来了,如今贵为皇太后的刘娥,既有吕武之才,亦有吕武之势,那么她会不会也有吕武之心呢?这个问题,我们下次再聊,感谢您的收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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