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届金马奖, 徐峥(右)以“我不是药神”获最佳男主角奖。谢盈萱(左)以“谁先爱上他的”获最佳女主角奖(张新伟/中央社)
【看中国2018年11月19日讯】金马奖最佳纪录片得奖导演傅榆领奖时,发表台独演说,引起了中文世界一轮哄动。那番话温婉文艺得很,“希望我们的国家可以被当成一个真正独立的个体来看待,是我身为一个台湾人最大的愿望”,大概就像“希望世界不要再有战争”之类,以普世标准来说,可谓人畜无害。
但中华人民共和国却不这样想,他们大为紧张,用对付外星人的规格封锁消息;各路效忠中国的艺人,也都缺席事后酒宴,作一种意识形态抗议。原籍中国的艺人当然近乎全部站边,不少港台艺人也统一口径,一律贴上那张“中国一点也不能少”的图片,去支持中国拥有台湾统治权的主张;台湾大咖艺人大S的老公在微博说要“教训台独份子”,之后自己删贴;香港的陈伟霆则煞有介事打了一句:“念一遍:中国台湾。”
很多人说政治不应干扰艺术,但金马奖本身的来历就有强烈的国共政治背景,况且有识之士都会了解,任何艺术都离不开生活和现实,也因此离不开政治。但世上的确是有不食人间烟火的艺术家,只是很难分辨谁是真正超凡脱俗,谁是附庸超脱的风雅。
形格势禁的时候,艺人的性质就会很容易看得清。在平白无事之时,举凡是地方上的不公义、社会冲突、政治争议,大至新疆西藏级数的种族虐待,艺人总是封口不提,看来没有意见,或者不在乎,只专注于自己的表演艺术。
记者问他们八卦的时候,有时他们都会正色道:“我们还是谈回这次的电影/音乐吧”,仿佛他们真的是对镜自怜的水仙子,毫不在乎森罗万象的外部世界。也许他们也有意塑造这样一个形象,于是他们对世间和现实不公义的无感或避重就轻,就成为了一层孤冷艺术家的包装。
“政治归政治”并不是大多数艺人的信仰
但金马奖的事情告诉我们,他们并不是真的那么不知道,或者不在乎。需要的时候,他们也会大剌剌而义正辞严地讲政治,站到最高的地方,用最响亮的声音宣示立场。其实“政治归政治”,并不是大多数艺人的信仰。如果他们真正信仰这一套,他们不谈自己地方或任何地方的社会政治,亦同样应该对于台湾主权问题没有看法。但事实是他们一夜之间就突然对政治很有看法。
一个真正超拔而空灵的艺术家,有权觉得这些问题都是庸人的吵闹派对。于是他必定对台湾问题同样拒不表态,暧昧是艺术家的专利。但他们表态了,所以之前的暧昧,不过现实的计算和聪明,而不是超脱的冒昧。
国家认同的问题困扰很多东亚地区,当这些问题来到的时候,99%的东亚艺人都是诉诸便宜的世界大同。他们会说,音乐超越语言、艺术超越一切,因此我是什么人并不重要。自我认同是“世界公民”的艺术家们,试图将中、港、台之类的国族分歧,消融于自己的门票之中。
但其实他们是有身份认同的,到必要的时候,他们会选择,并且选择自己拥有最大市场的地方。其实去到最后,这世上没那么多世界公民,也没那么多讨厌政治的艺术家。如果政治可以帮他们赚到表演的机会,他们会突然很乐于赶这淌浑水。
傅榆的话,令中国玻璃心碎了一地;而我们也同时看到平时看来冰清玉洁、一点政治气味都找不到的天真艺人,其本质也就是政治的存在。他的政治性在于其刻意的非政治性。这种非政治性,是服务于需要维持社会稳定和简单的政治议程。艺人其实就好像instagram。instagram上面的,都是美人美景、精致商品、去哪里玩哪里吃、粉粉白白的梦幻泸镜、生活小事的文青语录。那里没有政治,没有冲突,因为没有新闻,它距离色情影片网站的终极和谐,就一步之遥。
他们只是世故地懂得隐藏
但Instagram的世界是我们刻意营造出来的,我们和世界并不是真的那么无菌,就好像艺人,他只是把自己的政治关系收藏起来,直至你被中国政府控告逃税,那个现实的社会关系网才会一下子被抽出来。我们总是一次又一次发觉,艺人和艺术家并不是那么冒昧,他们只是世故地懂得隐藏。
说来我倒是真正认识一个能够奉行“艺术归艺术,政治归政治”的艺术家,那就是德国导演莱妮.里芬斯塔尔(Leni Riefenstahl),她最知名的作品,是纳粹党宣传片《意志的胜利》和《奥林匹克》。后来纳粹党倒台、二战终结,里芬斯塔尔受到清算。但直到2003年老死之前,她一生都没有认错,她声称不知道纳粹有搞集中营,亦指自己的作品是记录“纯粹的历史”。
她为什么没有认错?也许她认为自己热爱的是一种美学,而不是特定的政治或政党,她爱的是那种《意志的胜利》中的齐一、浩大、神话化的调度。看《意志的胜利》,你会发现有些艺术真的可以超越政治。即使我们反对法西斯,仍会不禁折服于那个虚拟世界。
里芬斯塔尔说,如果当日是邱吉尔巨额资助,她也会拍出一样的作品,所以她似乎不在乎现实政治或者阵营,她甚至可能不在乎现实中的生灵涂炭,因为纳粹德国向她提供无限的经费、过百人的摄制队、三十多架顶级摄影机、无数的工作人员,就供她一人差遗,能为她实现脑中的宏大史诗。身为一个电影人,她想实现自己的创作和美学,而纳粹党愿意支持。
纳粹倒台之后,里芬斯塔尔继续创作,去了非洲贴身拍摄一个非洲部落,从那些摄影作品中,你看见她没有“认错”,她仍然迷恋着那些阳刚、野性、健美和神话般的事物。
据说她晚年想拍一部希腊史诗电影,作为蛮族女王的女主角与希腊城邦交战,最后被希腊的王者所杀,但后者禁不住爱幕,与女王的尸体交媾。里芬斯塔尔希望用二千匹真马来拍摄战争场面,也许这戏没拍成的原因,是因为愿意资助她拍大场面的极权已经没了,而中共有张艺谋之类的导演,不需要外援。
但无论如何,里芬斯塔尔真的是“艺术归艺术,政治还政治”。她是纳粹的宣传机器,战后没有再得过什么好的工作机会,但她不需要原谅,她坚持自己的美学追求。如果她好像很多曾经跟纳粹过从甚密的艺术家、哲学家一样,愿意妥协和认错,也许她会得回一些机会,也许她还能在电影史上争回多一些地位。
但她没有。功利来说,这很愚蠢,但艺术家的愚蠢,令人神往。而现实中没那么多艺术家,他们都很聪明,都在必要的时候沉默,在必要的时候复喧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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