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出了个毛泽东(一)

【看中国2013年12月30日讯】几年前,易中天和成君忆两位学人,有过一次争执。争执的起因,是曹操的功罪是非。

今天,当时间冰释了不快,我们不妨以最大的善意来看待这场“成易之争”:这是文学与史学之间的一点龃龉。易中天先生打量的是历史,所以曹操的恶行,不在道德评判的范畴里;而成君忆先生所持的,是一种现实的忧虑:现实社会里还没有足够的善之果,来容纳一枚恶之花。

对于曹操,历代的文人多做差评。从元稹到苏东坡到孔尚任直到罗贯中,都用笔墨敲打过曹操。

这些学富五车的传统文人,为什么要和一个曹操过不去?答案是:在曹操身上,他们看到了一种危险,一个幽灵,一个流氓政治的幽灵在中国大地上徘徊游荡。

20世纪初叶的“五四”新文化运动,开启了中国走向现代的历程。新文化的主将们,用淋漓的笔墨围攻、砍伐一棵传统的大树。这棵大树的名字叫做:礼教。
封建的道德礼教是束缚社会的,是束缚人的,这一点毋庸质疑。不过,礼教的另一面,却是常常被忽略的——它在一定程度上,是束缚权力的。今天我们知道权力是需要用制度的笼子来约束的。但是,在千年的历史上,我们没有约束权力的体制,却有约束权力的文化。礼教在神化权力的同时,也在深化权力的责任:一个帝王掌握国家行政权力,不是过家家,不是占山头,不是肆意妄为的。

当然,礼教的弱点是明显的。但是,在漫长的历史岁月里,没有约束权力的制度的笼子,就需要约束权力的这一根文化的绳子。有这根绳子牵着,权力就不会脱轨太甚,滑落太远。这根绳子用细弱的声音时刻提示着君权:要讲仁义道德,要言而有信,要正大光明,要讲廉耻……

曹操为什么可怕?

今天我们看曹操,是以历史旁观者的身份欣赏表演:曹操看到了礼教的虚弱和虚伪,然后戏谑的把这绳子把玩在手里,任意屈伸,高兴的时候,还拿出刀子来,比画一下……

而对于传统的文人来说,他们不是历史的旁观者,而是当事者,所以,他们看到的是巨大的危险:当权力挣脱了唯一的约束,当一个掌握最高权力的帝王不讲仁义不讲道德不守信不要脸无所谓无所畏不择手段不计代价——即,一个国家的最高权力市井化、流氓化,后果会怎样?

我们把时间切换到明朝。

明太祖朱元璋是叫花子出身,不过,叫花子出身的朱皇帝,对权力的架构却格外敏感——玩弄权术,本身就不需要什么雄才大略,只要一点世俗心机就足够了。朱元璋皇帝通过一系列血腥的清洗,废除了传统的宰相制度,建立了内阁制。这是一种非常高明的制度设计,它的特征是:皇帝处于权力的中心,高度集权;而在这中心的周围,是分权——这样的制度设计,最大限度的保障了个人专制。

今天我们知道,朱元璋所创立的,是一个极权制度的雏形。之所以说它是一个雏形,因为:这样的极权,依然是一种有限权力。明朝的民众在上缴了皇粮国税之后(明朝的税赋长期是30税1,即3.3%),剩下的都是自己的,所以明朝人有经济的自主权利,皇权对于社会的控制,依然是有限度的。

1917年,俄国“革命一声炮响”,列宁斯大林等人建立了一个“新”制度。新制度在政治架构上,和朱元璋同志的模式类似,不过名字很好听:民主集中制。到这里,极权不再是雏形了,它已经发育成熟。因为,它有一个致命的法宝叫做:公有制。

公有制是一个动听的词汇,对于我们这一代人来说,它几乎就是优越性的代名词。不过,公有制的可操作性却值得商榷:财产是公共所有的(国家所有的),这当然不是坏事。具体到操作上,由谁来管理掌握这公共财产呢?是政府。那么谁来监督和约束政府?答案是:当政府掌握了高度集中的政治权力同时又完全掌握了国家的经济,只有它来监督你,你哪里还有什么机会监督它?所以,前苏联的政权模式,被叫做极权政治,因为这样的权力,是无限的,它完成了对社会、对个人的完全控制,无处不在无孔不入。这样的权力会膨胀,而且有可能失控。

如果——我们只能说:如果。如果一个传统的文人,如苏轼如罗贯中,站在20世纪的俄罗斯模式面前,他会有怎样的惶恐和惊问:如果权力挣脱了文化的约束,如果权力不受社会约束并且能够完全的约束社会,如果权力无限度的膨胀甚至失控,如果一个曹操掌握了这样的权力——结果会怎样?

在中国的历史长河里,潜伏着一股暗流。这股暗流,叫做:反智主义。

今天,当我们站在21世纪的历史台阶上,我们知道:我们的社会要发展富强,我们需要比尔•盖兹,需要洛克菲勒,需要松下幸之助之类的企业家;我们需要爱因斯坦、牛顿、爱迪生这样的科学家,同样的,我们需要莎士比亚、托尔斯泰、雨果等文化巨匠——这样的知识分子,是社会的财富而不是罪恶,是我们应该珍惜保护的对象而不是打倒或杀戮的对象,他们是人民的一员而不是人民的对立面。

在中国漫长的历史传统里,“学而优则仕”,知识指向官僚权力。当官僚权力腐败并欺压社会时,权力和知识一并成为底层民众仇视的对象,这是传统的缺陷导致了的隐忧。这是中国传统文化的最大缺陷所在:它庇护权力有余,庇护社会和民众不足。中国历史上的革命,从黄巢到李自成张献忠到洪秀全,不同程度的把屠刀挥向了文化和知识分子。但是,中国传统文明的强势也正在这里。每一次,当革命的暴力危及到文明的根基时,就会遭遇到强力的反弹。反智主义的暗流虽然时有涌现,但是却始终没有破坏中国社会的文明底限。

再来说“五四运动”。“五四”新文化运动对传统进行了大规模的口诛笔伐,这是对传统文明的伤害吗?不是,而且,恰恰相反,这是对传统文明的一次修整和巩固,对文化的反思,是另一种形式的继承。笔墨和口水不会伤害一种文化和文明,刀枪和血腥才会。“五四”新文化运动对于传统的大树一番砍伐,不过是起到了修枝理叶的作用。所以,“五四”新文化运动蓬勃兴起的时候,也是国学开始复兴的时候。如果能够按照这样的趋势发展下去,新文化和旧文明,传统和现代,在不断的碰撞和互相梳理中,将携手走向复兴和崛起——

可是,世界大战,日本的侵略,却使得这一伟大的进程被迫中断。多年之后,虽然我们最终取得了战争的胜利,却付出了惨重的代价。中国社会,第一次来到了一个可怕的历史断层边缘:旧文化已经衰弱,新文化蹒跚起步;古代已经无法复原,现代却根基浅薄。中华文明,此时到了一个最虚弱的时候,她极有可能迎来一次历史沉疴的总爆发......

(文章仅代表作者个人立场和观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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