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共产党来了!血泪斑斑的土改史(下)

焚火之后的大水井地主庄园

 2012-08-18 15:00 桌面版 正體 打赏 1

李氏家族最后一任族长的命运:

李氏家族里一个非常重要的人物叫李盖五,他是李氏家族最后一任族长。

民国时期,连年战乱,各种各样的武装、土匪兴风作浪,到处烧、杀、抢、掠,老百姓苦不堪言。(上个世纪)30年代,川、鄂两省边境上就有势力较大的匪帮贺国祥、利川境内的“神兵”等。这些兵匪们杀人放火,为非作歹,老百姓深恶痛绝。

李盖五出生于望族书香门第,很有才华,他能言善辩,生性胆大。他同贺国祥、同“神兵”交战,也打其它土匪,打出了威风,土匪们一般不敢骚扰大水井,因此,可以说李盖五保了一方平安。李盖五1930年当了奉节四区区长,1935年当了奉节县团务委员长(当时大水井所在的柏杨镇属于奉节县,1953年才划归湖北利川)。

(《大水井古建筑群》书中说:末代族长李盖五是那个时代的风云人物,其经历之曲折,是小说家也难于想象的。由于李盖五是开明绅士,“解放”后又主动交出财产,因此进驻大水井的工作队领导汪华源、李金斗很快与李盖五交上朋友。)

“解放”后,李盖五很为共产党做了几件大事。

1950年2月10日,奉节县高甲乡的大地主王学初联络奉节江南各乡,还有云阳、利川各乡的反动头目,策划反革命暴乱。3月12日,高甲乡倒龙湾最先暴乱,仅仅4天就蔓延到江南的19个乡,人数达到3000多人,杀了奉节县副县长韩广民等干部6人。3月16日,他们与李氏家族的李汶舟等取得联系,指使李汶舟去给李盖五做工作,邀请李盖五出来领头。李盖五深明大义,大骂李汶舟:“胡闹!蒋介石几百万军队都被打垮嗒,你这几个人,几条土枪成得了事?!”

李汶舟等人走后,李盖五将他们的阴谋报告了中共柏杨区委书记王书琴。区委先下手为强,立即调动部队,将准备暴乱的分子一网打尽,使当地又避免了一场劫难。

后来江南暴乱的土匪也被肃清,王学初被抓住后枪毙。

李盖五还救过共产党的韩副县长。那是1950年,韩副县长、李盖五一行四人由吐祥乡去奉节开会。走到亮风台时,突然从山上冲下来一群土匪,为首的大叫:“谁是韩副县长?”韩说:“我是。”李盖五赶紧向前,高声说:“我是!”只见土匪大刀一挥砍来,李盖五举刀相迎,同时大声吼道:“你们是猪的槽头血作痒,想找死?!蒋介石几百万军队都被打垮,你们赶快回去搞生产,不要胡闹。这是共产党的干部,给你们穷人办好事的干部。”

土匪们听了他的话,一个一个地溜了。

李盖五不仅帮共产党,还同共产党的土改干部联姻。他做媒把他叔伯兄弟李问州的女儿李先兴嫁给李金斗。李金斗是从山东来的干部,在我们那儿当区长,他来了之后,把他老婆离了,另娶了李问州的女儿。

李盖五为什么要做这个媒?他想结交共产党的区长,保大水井的清宁平安。

由于李盖五有功于共产党,所以共产党打算免他的死,于是把他弄到奉节的安坪乡去帮助搞土改,算是躲起来,避开家乡的清匪反霸斗地主。但是,李盖五名声太大,大水井农会(主席叫王道玉)说李盖五是大地主,非要把他弄回来斗。他们三次向奉节县政府要人。共产党虽然想免他的死,但又不愿受到群众反对,于是就把他交了出来。不过他们要求:一、不得捆绑吊打;二、不准枪毙。

李盖五被押回来后,关在他家的一个粮仓里,没有枪毙他,但是,七天七夜不给他饭吃!他饿得把残留在碓子(一种舂米的用具)里的一点生包谷米都抠出来吃光了;没水喝,渴得喝自己的尿。

在临死的那天凌晨,他悄悄把仓板拆下来,探出去拖看押他的民兵的枪。民兵惊醒了,问他:“你拖枪干啥?”

李说:“我……我拖枪打人。”

“你打哪个?”

“我……我看得起哪个打哪个。你们这……这些家伙,不是老子保一方平安,要撵得你们鸡飞狗走。老子死……死了之后,也要在鬼门关等……等你们。”

李盖五说完就死了。

民兵汇报上去,农会中有信迷信的,感到害怕,于是决定焚尸。他们用桐油、菜油,就在他庄院门口,架起干柴烧,最后整个人烧得只剩下碗大一块,丢在庄院后的水沟里。所以后来他儿子李先伟(音)清明回来扫墓,只有在水沟边挂青(祭祀)。

共产党区长李金斗的命运:

李金斗是区长,权力很大,审判地主他当庭长坐在前头,两边各坐一个陪审员,地主跪成一排,要杀哪一个就喊某某人入庭,入庭后只有几句话就完事。枪毙李蔚廷时,李金斗就是这么几句话:“农民弟兄们,大斗、小斗、加紧斗、使劲斗。斗不出来,交给我们法庭,判他的罪,杀他的头!”接着把李蔚廷抓来问:“你当乡长,抓了好多壮丁?掀了好多人下龙桥河?”我记得李蔚廷还答了两句:“我没有掀人下龙桥河呀。”

后来要枪毙李问州,也就是他的岳父,专门叫李金斗去执行。政府要观察他,看他是不是同地主睡一头。那时,哪怕你是区长县长,只要同情地主就要遭撤职。审判枪毙李问州那天我在场,李金斗问:“你当乡长,派款子、抓壮丁,杀害了多少农民?”李问州回答:“区长(他还是喊的区长,没有提女婿),我没有杀农民。”我记得他还说:“区长,我(死后)要求弄回去埋。”

枪毙打的李问州的脑壳,打得脑花到处散起。

印象最深的是李问州的女儿李先兴,也就是李金斗的新婚妻子,当时也在场,她眼泪双双直往下滚。

不过最后还是同意把李问州弄回去埋,就埋在羊角坝。

那天只打了李问州一个,一个大会只搞(杀)一个,牢里头关满了地主,就关在大院里,有几十个,要杀哪个拖出来杀就是。我们这一带有48户大小地主,光收缴的铺盖就是200多床。

李沛东是龙门乡公所的调解委员,李盖五的弟弟,他没得一点罪恶,但是,那时是只准错杀一千,不准放走一个,于是把他也抓来杀了,就在大水井枪毙的。

李家土改被打死的地主有李鸿钧、李沛东、李问州、李蔚廷、李沛诚等,大概近10个吧。

李汉州(音)的儿子李炼梧(音)被抓来用烙铁在他脸上烙些疤子,第二天他满脸流脓地被抓到刑场上去陪杀场,不过没有杀他,因为他还是一个十多岁的学生,记得当时有政策,学生娃不杀。

李金斗大义灭了亲,但并没有保住他的官职,因为他毕竟娶了地主的女儿。他老婆刚生了第一个娃儿,上面就责令他好好反省,于是他给娃儿取名“李反省”。后来又生了第二个娃,上面把他撤了职,弄到山脚坎去当工人。他干脆给第二个娃取名“李撤职”。

作者记述:

由于向老先生马上要动手术,8点半便开始输液,只得匆匆结束采访,李氏家族中一个重要人物李孟洋未能详尽了解,老人只是说:“李孟洋是日本早稻田大学的医学博士,他有很多书,土改时全部被农民烧了。”我回来后,细读田赤、方国剑、孙孺著的《大水井古建筑群》一书,从中找出了关于李孟洋的部分——

大水井著名学士李孟洋的命运:

李孟洋1884年生于李氏八大庄园之一的洋沱坝庄园(位于李氏宗祠下面10多里,有房屋100多间,据向贤早老人介绍,在李氏八大庄园建筑中,洋沱坝的雕饰最为丰富)。1904年,他自费到日本早稻田大学学习医学,并一度参加了同盟会,结识了秋瑾、熊克武等著名人士。

李孟洋回国后,曾在好友熊克武(曾任四川督军)的力邀下出任四川省第一届议员,但他很快厌倦了官场,弃官归隐。李孟洋回乡后,诗书自娱,著有《扶桑求学记》、《婴育学》、《廉溪诗钞》、《廉溪杂议》等。

李孟洋极富同情心,为当地人办了不少好事。据说,有一年春节,大雪纷飞,李孟洋发现屋前有一个女乞丐躺在树下,即将临盆。他急忙吩咐家人打扫房间,生起火炉,然后亲自把乞丐请入屋内,为其接生。这一下在族内引起风波,因为当地风俗,不能让别人在屋里生小孩,否则会带走主人的财运,何况那人还是一个脏兮兮的乞丐。族中很多人都来劝阻。李孟洋大为生气,对他们说:要败家就败我这一家,要死人就死我一个人!绝不牵连你们。

在李孟洋的精心护理下,女乞丐顺利产下一子,满月后,乞丐执意要走,李孟洋又送了她许多衣物、食品。

九∙一八事件后,李孟洋对日本极其痛恨,儿孙辈有想从他学日语的,他即大声呵斥。

李孟洋曾四处收集珍本善本,收藏有大量的各种书画,每年夏天,他都要请20多个人帮他晒书。他结交的夔州府中学堂洋教习丰田少太郎(日本人,曾在中国生活30多年)曾为李孟洋书斋题写:“橱有中西百万卷奇书”。

1951年土改时,这些书被收缴起来,找来10个人专门焚烧,每天烧几个小时,烧了半年才烧完。焚烧后的书灰,堆满了一块田,农民都说书灰是肥田的上等肥料。

据李孟洋后人介绍,李孟洋留学归来时,箧中有一幅20多丈长的白绘绫书画长卷,上面全是当时留学日本的近百名友好的诗文,第一首诗就是秋瑾亲笔书写的古风作品。这幅珍贵的书画长卷也在土改时被毁了。

土改时,李孟洋的家业已败,但有人说李孟洋从日本回来时带有70箱金子,于是逼他交出来,天天组织斗争,李孟洋不久就在斗争中去世。李孟洋死于1951年,享年66岁。

(如何逼交金银?如何组织斗争?李孟洋如何“在斗争中去世”?该书作者没有交待,想必也不敢交待,只有让我们去想象。)

采访时间:2006年7月16日

地点:湖北省利川市人民医院住院部8楼

记录:谭松

采访后记

2003年3月,我在三峡库区采访时就听说湖北利川有一个叫“大水井”的大地主庄园。根据经验,有地主庄园的地方,一定有土改的血腥,心里便暗暗埋下了前去采访的愿望。但是,直到三年后我才动身前往。

可惜,我来晚了,遭受烧烤酷刑的彭吉珍老人在两年前去世了,再也无法倾听一个苦难女人的经历。庆幸的是,我在利川人民医院找到了向贤早老人,并赶在他动手术前采访了他。

向贤早老人记忆清晰,他不仅小时经常同庄园里的小姐少爷们一块玩耍,不仅当过土改民兵、亲身经历了整个土改,而且前些年还专程到李氏的八大庄园考查,走访了当地的老农和李氏后裔(正因为如此,他写出了《大水井——李氏宗祠及庄园历史写真》一书)。遗憾的是,时间太短,对大水井如此复杂而厚重的历史,没有长夜畅谈,多方了解,肯定会遗漏许多重要情节。还有,向先生收集的不少有关李氏家族的老照片我一张也未能目睹。

眼下,也只有暂时如此了。

返回的路上,我在横跨渝鄂的七曜山上停下来。回眸望去,利川大地,山峦起伏,苍翠满目,风光十分秀美——多么让人难以离去的土地!

(全文完)

共产党来了!血泪斑斑的土改史(上)

 

来源:《中国人权双周刊》第84期 --版权所有,任何形式转载需看中国授权许可。 严禁建立镜像网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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