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有余悸!毫无人性的大炼钢(图)
1958年害民伤财的大办钢铁
大炼钢铁运动给中国的经济发展造成巨大损失,当年全国参加大炼钢铁劳力人数达9000万人,当时全国只有6亿人口,严重地冲击了农业生产。1958年5月从北京传来了“鼓足干劲,力争上游;多快好省地建设社会主义”的“总路线”。6月间,《人民日报》报道多个粮食“高产卫星”,“大跃进”运动全面展开,随即各地纷纷提出了争夺粮产、钢产的高指标。浮夸风从此一发而不可收拾。(资料图片/看中国配图)
58年的大跃进,58年的假、大、空,把中华民族拖进了深重的灾难之中。大跃进:工业是以钢为钢,超英赶美。为了达到这一目标,全民动员,全民炼钢,炼铁土炉,星星点点,遍布城乡,人们日夜奋战,夜间一片彤红。58年秋季庄稼长势很好,但是大办钢铁,压倒一切,农活不让干,长熟的粮食绝大部份烂到了地里。
在大办钢铁期间,据我所知,像我的山东老家和河南一带,全体农民总动员,集体住宿,大锅吃饭,统一行动,实行军事化管理。在野外搭建两个大帐篷,男女分开住宿。除老弱病残和小孩外,统统不准回家。其实,这都是针对老百姓的,当官的既可以回家住,也可以回家吃,苦的是老百姓。有家不能回,这就成了家里有婴儿和老人的女同胞的心病,总想在夜间找机会偷偷溜回家看看,一旦被当官的发现,第二天就要拉出来当坏典型批斗,杀鸡给猴看。有的家庭没有老人,就带着孩子一块干活。山东省东阿县刘集村我的二舅妈,只有一个女儿,当时也就七、八岁,整天跟着妈妈吃住在野地里,由于大帐篷地铺潮湿,小孩抵抗能力差,时间一长,患上了风湿性关节炎。又因无钱看病,越来越严重,发展到手指等关节增粗,最后完全丧失了劳动能力。老百姓干活是没明没夜,几天几夜不让睡觉是家常便饭,个个熬得两眼布满血丝。在那个年代里,根本没有人把老百姓当成人来看待,大气都不敢出一口,只有忍气吞声,任人驱使。
那么钢铁是如何炼的呢?我的山东老家和河南一带,钢铁原料就是农民家里的锅、杓、盆、门鼻、柜鼻、箱鼻、锁等与“金属”沾边的物件,统统上缴,自愿交最好,否则,就强拿抢拆;燃料呢,就是伐尽村里所有的大小树木,有古庙的村庄更好,古松、古柏一棵不留;鼓风机就是农民家里烧火做饭用的风箱;炼铁炉就类似马路上拉着车卖烤红薯的那种圆形炉子,但个头要大,下面挖有流铁水的沟槽,除个别土炉是从古庙等处扒来的砖垒成的以外,基本上都是由泥土糊成的。钢铁就是这样炼的,结果可想而知了。最后,大小树伐光啦,村庄成了秃子(现在的树都是58年以后种的),老百姓的的日用铁件砸光啦,也没炼出钢铁来。正在进退维谷之际,上头又出台了新的决策——“钢铁元帅升帐”。就是随着形势的发展,由全民“大办”阶段,转入到集中优势兵力打歼灭战的阶段。全国的小土炉全部下马,紧接着在城镇中建设一批具有一定“规模”,而且与“洋”字沾边的钢铁企业。我所在的地区,就有市属3个,各县1个,整个地区约10个上下。实际上,还是大办钢铁的继续。
“钢铁元帅升帐”,需要八方支援,于是我这个在企业中仅占职工总数不到千分之一的大学毕业生,在59年底就有“幸”成了钢铁元帅帐前的一名士兵,临行前领导谈话时,还冠名为“光荣的政治任务”,实际上就是送去劳动改造。
我去的是豫北某市第一钢铁厂,刚去时,我们四、五十人住在一个临时搭建的大帐篷里,大通铺睡觉。大帐篷跑风漏气,冬天睡觉被窝都暖不热。1个多月后,算是搬进了简易房。
该厂有三座炼铁炉,我被分在1号炉,辅助工,为炉前工服务,发给一套工作服,一双翻毛皮鞋。上岗前无人讲解操作规程、安全常安识等,领到炉前就让干活。也难怪,上班后才发现,全厂竟没有一个具有钢铁专业知识的技术人员。工作制度是两班倒,每班12小时,此外,还要义务劳动4小时,这样每天干活达16小时之多,也没有节假日。掐头去尾,每天休息时间只有几个小时。因休息不好,天天是边干活,边打盹。劳动强度大,工作环境差,熔化的铁水据说有摄氏1600度,炼铁炉周围炙热难耐,天天汗流浃背,没有澡塘洗澡,没有时间洗衣服,很快浑身就长满了虱子。
义务劳动的具体内容是捡废铁(没有成型的铁),每天有指标,结束时要过磅。废铁有限,一个班的人都在捡,无法完成任务,只好趁领导看不见时,把铁锭砸碎充数,大家都如此,谁也不说谁。炉与炉之间要进行劳动竞赛,捡来的废铁就是充当矿石以备放卫星(高产)用的,就等于部份铁再回炉一遍。实际上,拣来的是废铁,不拣的也是废铁,都是豆腐渣,肉眼都可以看得出来,窟窟窿窿,既不能作为炼钢的原料,机械制造行业也不能用。大家都心知肚明,只是无人敢讲,否则,就要惹祸上身。
工作状况是这样的,炼铁炉前面流铁水,后面流铁渣(含有相当多铁的成分),因铁水含渣多,流铁水的口子经常不畅通,这时,炉前工就要站在流着铁水的沟槽边用钢钎通。当一炉的铁水将要流完时,前后都要连续向外喷火几分钟,实际是铁星、渣星和火苗组合在一起,扇状铺开,足有7、8米远。炼到一定的时间,当炉子放铁时,因铁水温度高,如遇沟槽沙床含水多,汽铁相遇,或遇到石块、铁块等温度低的东西,铁水骤冷,正在流淌的铁水就开始冒泡,咕咕嘟嘟……越冒越厉害,“砰”的一声,就爆炸开来,铁水满天飞,覆盖面积足有以5、6米为半径的大圆。铁渣在流淌过程中也是如此,经常爆炸……就这样危险的工作环境,没有任何保护措施,不懂操作规程,不懂安全常识,月月都有烧伤事故,而且不止一起。所以每天上班时,总像过鬼门关一样,提心吊胆,光怕事故发生在自己身上。
越怕鬼越有鬼,60年2月份的一天,劫难还是轮到了我的头上。那时,我是在炉后离渣眼很近的地方帮焊工师傅焊接管子,让我抬着管子一头,抬管子要弯腰撅屁股,屁股正好斜对着渣眼,这时铁渣正在往外流,这种危险的工作,内心十分不情愿,但劳动一年期满后,还要鉴定,光怕得到不好的评语,又不敢怠慢,战战兢兢,边抬边嘀咕,千万不要喷火,千万不要爆炸……“砰”的一声,铁渣四溅,刚好有一块落在了我右脚的皮鞋里。只听得吱吱啦啦的声响,就看到鞋里往外冒烟,脚上立马火烧火燎,疼得我满地打滚,越疼腿越抖,除内侧踝骨下及脚后跟烧伤一大片以外,抖到鞋前边的一块又把拇趾根部隆起处烧伤一块。同时被烧伤的还有一位女工,铁水落到她头上,头发全部烧光。
紧接着我就被抬入厂卫生所病房进行包扎,铁水烫伤都是深度烫伤,疼得几天几夜没有合眼。我所在的病房内,至少有十名伤员,比来比去,还算我的伤势最轻。最严重一个,一只脚的脚趾全部烧光。他给我讲:当时是又累、又热、又困,两眼一黑,一只脚踩进了铁水里,在拔出来的当时,就已经看不到脚趾头了。经治疗虽然可以保命,但要落个终身残废。家在农村,有老有小,只是为了吃饱肚子才来到这里,就变成这个样子,以后还咋养家糊口?!据说还有另外的病房。医疗条件差,伤员多,缺医少药,进入夏季后,有几个伤员相继感染,最严重的一个竟然生蛆,所以每次换药时,病房内臭气扑鼻。
在治疗期间,同事们经常去看望我,他们又陆续告诉了几起在我受伤后又发生的严重事故:(1)铁渣首先要流到放满水的渣池里,凝固成颗粒状后再捞出,池中水被烧得咕咕嘟嘟,估计水温要有摄氏300-400度,有一个工人在捞渣时失脚滑入,全身都浸入滚水中,只露出头部,捞出来时,脖子以下的肉皮全部脱落,立即被送往市内的医院,估计生还的可能性很小。(2)一炉前工去炉顶查看情况,始终没有下来,估计是掉在炉内被烧化了。(3)一个工人路过风机时,恰巧赶上皮带断裂,打中头部,脑浆被打出,当时就死了……
为什么会出这么多的事故呢,我认为原因有这么四点:(1)设备简陋,没有专业技术人员,工人上岗前不培训,根本就不具备起码的生产条件。(2)每天劳动时间过长,睡眠严重不足,致使工作时疲惫不堪。(3)劳动环境差,劳动强度大,没有起码的安全保障措施。(4)上级关注的是产量,根本不重视安全生产,完全没有把职工当人看,工伤或者死人事故再多,也无人过问,更谈不上追查。在那个年代里,只能喊“万岁”,只能唱赞歌,不敢多说一句话;在那种环境中,生命安全没保障,只能埋头干活,天天蓬头垢面,人不人,鬼不鬼,感觉就像奴隶一样。
我在病房内治疗了半年,伤部愈合后就回到了原单位。虽走路有所影响,尚未残废,和死者及重伤者相比,应属不幸中之万幸!据说该厂61年初就停办了,其它地方也是如此。由全民大办,到“钢铁元帅升帐”,两年多的时间,轰轰烈烈,铺天盖地,中华民族这一场人为的害民、劳民、伤财的大灾难,终于落下了帷幕!每次回想起这段历史,总是无限感慨,心有余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