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当警报响起
“泰坦尼克号”从英国南安普敦港准备出发,一群群旅客上船时,乘客艾伯特.考德威尔太太看到甲板上的船员在用吊车往船上装运行李,便问一位水手:“这条船真的不会沉吗?”“是的,夫人,”那个水手回答说,“连上帝本人都无法使这条船沉没!”
但是这艘上帝也无法沉没的船,现在面临着坠入海底的命运。虽然这个事实越来越明显,但还是有很多乘客相信那位水手告诉考德威尔太太的话。在头等舱的吸烟室,牌局又恢复了,尽管卢西恩.史密斯离开了。斯蒂芬森中尉仍然埋在沙发里一点点喝着他那杯热柠檬水;在他的不远处,斯班塞.西尔弗斯恩先生还是沉浸在他手捧的小说中。
这时,一个船员进来大声说:“先生们,快点穿上你们的救生衣,现在我们遇到了危险。”但没有谁在意他的话,也没有一个人站起来,甚至没人抬头看他一眼。
女人的名字是打扮
虽然船长史密斯要求所有乘客集中到甲板、并带上救生衣的命令传播得很快,但没有谁认为事情真的那么严重。卢西恩.史密斯离开了吸烟室的牌局后,迅速回了一趟他的客房,轻描淡写地告诉他的妻子,没啥大事。然后说他还要到外面探探“军情”,就又出去了。史密斯太太听到他丈夫那毫不担心的语调,也就放心了。史密斯离开后,她又一头扎到床上睡觉去了。过了一会儿,她感到房间里的灯被打开了,她睁开眼睛一看,是史密斯又回来了。带着微笑的史密斯几乎趴在她脸上,用仍然是没有任何担忧的口气说:“我们的船擦撞了一下冰山,但没有什么大不了的问题,顶多推迟了到达纽约的时间。不管怎样,为了慎重起见,船长要求所有的妇女和孩子到甲板去。”
阿斯德和他的妻子马德琳都注意到了船长要求所有女性带上救生衣到甲板的命令,但由于阿斯德一直没有很在意的态度,使马德琳觉得没有必要那么慌张。她不紧不慢地在自己的房舱里梳洗打扮了一番。当她终于到了甲板时,她的装束好像要去伦敦逛商店买东西:她穿着一件有着绸缎翻领的黑色大披风,戴着一个钻石项链,手上是皮手筒。
卢西恩.史密斯太太也是一个不紧不慢的人,她仔细挑选了要在这四月的晚上应该穿的衣服,找出了毛衣,长筒靴,两件大衣,还有一个软皮帽,然后一件一件地打扮起来。在她慢条斯稳地精心打扮时,史密斯先生还要陪着她说些不痛不痒的话,小心翼翼地避开轮船撞了冰山会沉没这个话题。
当史密斯太太终于说“我准备好了”时,卢西恩.史密斯真是长喘了一口粗气,如释重负。史密斯是个“好好先生”,对妻子不管用多少时间打扮,从来都能耐住性子,这在男士中并不是多见。在夫妻准备一起出门时,也许天下的男人都不是发自内心地乐意长时间地等待太太梳妆打扮,因为女人打扮起来没完没了,有时长得好像让人等“一个世纪”。所以今天在美国,丈夫能够在太太化妆打扮时不催促、不焦急、不烦躁,还能笑脸相迎,让妻子感到他像初恋时那样有耐心和热情,那就被看做是好丈夫的标志之一。
当史密斯太太终于可以去甲板,他们夫妇刚刚关上客舱的门时,史密斯太太突然喊到,“哎哟,我忘了拿耳环!”史密斯先生知道现在的情形是多么严重,他们已经没有时间再找耳环首饰了,但他就是典型的好好丈夫,他又陪着太太返回房间,直到妻子找到那两个她心爱的耳环,又小心翼翼地戴到耳朵上,才和先生一起去了甲板。
像史密斯太太一样,普里钦少校也是很缓慢地认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他几分钟前在甲板上歇斯底里地哭了一阵子,因为他曾担任过加拿大多伦多市的游艇协会的副会长,他对船在水上出事比一般旅客更敏感,因为过去的伤痛太多。但当第一次船上发出警告后,他还是决定先不去甲板,而是回到自己的房舱整理物品。
虽然船长的命令迅速在传播,但“泰坦尼克号”的满船灯光还在灿烂地亮着,房间里的暖气还照常把寒冷谢绝在室外,夜总会的轻音乐还在夜风中飘逸,一切都构成和平、温煦、正常的气氛。这气氛只适合谈情说爱,而完全无法让人想到逃命和死亡。尤其是那个“泰坦尼克号永不会沉没”的神话,深深地刻在每一个乘客的记忆中,无论是史密斯船长从高高的驾驶台上发出的警告,还是汹涌澎湃的海水在脚下翻出的怒吼,都无法抹掉那个“神话”的魔力。
但有些乘客还是很警觉。在一号甲板的头等舱床上躺着的鲁思,在焦急地等待着去外面探消息的丈夫快点儿回来。不一会儿,她的在旧金山市任顾问的丈夫华盛顿.道奇博士回来了,他静静地对妻子说:“鲁思,这次意外很严重,你最好马上到甲板上去!”
当德路太太强调他们必须为只有8岁大的侄子马歇尔的安全负责时,她的丈夫詹姆斯冷静地安慰她,使她不那么惊慌和担忧。德路太太迅速给小马歇尔穿好了衣服,然后摇醒他,说大家要去甲板,不管小马歇尔还似醒非醒、迷迷糊糊,就把他拖到了甲板上。
对道格拉斯先生来说,这事情也显得很严重。虽然他曾去过一次右舷甲板看过冰块,但当他得到确切的消息说船会沉,简直惊得一下子发呆,还是难以置信。他急匆匆地回到自己的房舱,把夜礼服换上了比较暖和方便的衣服。
家里经营钢铁业的阿瑟.莱尔森太太可是个急性子,她很着急,觉得应该尽可能动作快些,因此放弃了让她的丈夫好好睡一会儿的想法,立即慌慌张张地设法把她的一大家子人召集到一起,他们一共有七口人,她和丈夫,三个孩子,家庭女教师,还有一个女佣人。佣人和女教师并不和他们住在一起,而是在别的船舱,她要冒着这半夜的寒风,一个个把她们叫到一起。她的孩子动作有点慢,她不管这些,把一件皮大衣套在睡袍上,就一把拉过还在磨磨蹭蹭的最小的孩子,冲向了甲板。
这个世界上的人,可能大致有两类,一类是,天塌下来也不会在乎,遇到什么样的灾事险情都有侥幸的心理,认为倒霉的一定是别人,幸存的是自己。而且天生地对意外事件缺乏敏感,似乎感觉生了老茧,连擦撞了“泰坦尼克号”的冰山都戳不破它。中国古语对这种人的描述是:“一锥子扎不出血。”
第二类人是,事无巨细都挂在心上,凡事都操心,遇事就着急,感觉敏锐,天生的急性子,有时让人感到有点神经质。中国古语称这类人是“火急火燎”,“操心不见老”。
如果说史密斯太太是前一种人的话,莱尔森太太就属于后一种人。在这个沉船“世纪大灾难”面前,人的个性、风格和处事哲学都显露无遗。
危险就在脚下打着旋涡
但一些船员用不着谁告诉,他们目击的海水,说明了一切。大约12点45分,水手约翰.波因德斯特去自己住的五号甲板的水手舱找橡皮靴,那里的情况让他大吃一惊:他的房间同三等舱的木板墙壁,就挨近和冰山相撞的船的右舷,现在已经完全塌倒了,海水汹涌滚进,等到他找到橡皮靴离开时,水已经深到了他的腰部。
大餐厅的服务员雷伊到五号甲板的房舱里去拿一件大衣,他感到有点凉。他向前走,经过那个著名的宽敞的连接船头和船尾的通道“苏格兰路”时,原来史密斯船长和安德鲁斯看到的那个生火员和统舱的乘客拥挤不堪的场面已经没有了。那里静悄悄的,没有别的声音,只有涌进来的海水的哗哗响声。
另一个服务员托玛斯.惠特下到六号甲板的右舷房舱,到他的住处收拾些值钱的物品。他的房舱就在土耳其浴室的旁边,这里还没有进水的迹像。那排豪华高级的土耳其浴室,还在那静悄悄地等待着最后的命运。浴室的墙上,挂着从维多利亚到范伦铁诺时代的装饰;地上是小石块拼花地板和蓝绿交叉的壁式瓷砖;淡红色的天花板上是镀金的横梁,支柱外层贴着雕花的木版。但惠特再向前走了几步,就看到了海水正嘶嘶地流过来,向着他,向着他刚刚最后瞥了一眼的辉煌华丽的土耳其浴室。那些昂贵的装饰,几分钟之后都会变成废铜烂铁、糟木朽物,整个土耳其浴室将被海水淹没成天然的令人恐惧的深缸“浴室”。
但也有船员就是不太相信这船真的会沉。当二厨乔治.多德扯着大嗓门在厨师房舱的门口喊“伙计们,快起来,咱们的船要沉了”时,没有谁很把他的话当一回事儿。这位平时满脸笑容的乐观派厨师,现在一脸凝重。助理面包师查尔斯.伯吉斯睡眼惺忪地喃喃道:“干嘛,干嘛”显得有点不耐烦。
多德走到前面的服务员住房时,看到大餐厅服务员威廉.莫斯正一个个地催那些服务员快点起床,但他们多数也是嘻嘻哈哈,像多德刚刚在厨师房舱遇到的一样,没有人很在意他们说的情况。多德还是大声喊道:“把每个人都叫起来,这里不能再留一个人!”
正在多德的喊叫有一点作用时,木匠哈钦森冲了进来,大声吼道:“那该死的邮件室已经全灌满水了,伙计们,事情非常严重啊!”史密斯船长十几分钟前曾命令哈钦森检查了全船,他可以说最了解情况是多么严重的人之一,而且哈钦森在船上的技术权威地位,也使别人对他的话敬畏三分,因此他这一声吼叫,使船员和服务员们都严肃了起来。
嘻嘻哈哈的闭嘴了,说俏皮话的也锁住了舌头。船员们纷纷跳下床铺,忙着找自己的衣服,由于慌乱,一些人把穿衣服的顺序都搞错了。助理面包师伯吉斯穿了衬衣和裤子,却忘记了套救生带;面包师沃尔特.贝尔福特刚刚下班不久,他匆忙地穿上裤子,又稀里糊涂地把他的白色工作服套在了身上,然后又发现忘记了穿内裤;而另一个水手已穿好长裤,还在把内裤往上套。
但就是有人什么也不在乎。锅炉工查尔斯住在船头前方,虽然听到船头尖舱进水的嘶嘶的声音,但他还是感到没有什么了不起的事,又爬上床睡觉了。他刚刚要睡着,船上的细工木匠探进身来对他说:“如果我是你,我就会起床,船上的头三个舱都进水了,网球场那里的底舱水都灌满了。”查尔斯还是觉得没什么大不了。
不一会儿,水手长进来喊道:“大家都赶快起床!你们知道不,你们活不到半小时了!这是安德鲁斯先生说的,他是造这艘船的专家,你们懂不懂?现在你们知道了吧!你们知道就行了,不要传给别人。”
28岁的六副洛依是第一次作为船员横跨大西洋。这个星期天晚上他不值班,当船擦撞冰山时,他正在睡大觉。他的房舱因为在甲板放置救生艇的下面,因此当外面有吵吵嚷嚷的声音时,他就被吵醒了。他从舱窗向往了望,看到很多人穿着救生衣,才知道出事了。他一个箭步跳下床,抓起衣服就冲去甲板。后来他在美国国会的“泰坦尼克号听证会”上做证,在解释为什么他和其他船上官员当时都在睡大觉时说:“你们一定要记住,我们都是睡眠不足的,一躺下,就睡得像死了一样。”
二副莱特勒也是由于睡觉而出来迟了。船擦撞冰山时,他也因不值班而在睡觉。但他被那声“颤动”震醒了。他向外面张望,看到远处驾驶台上史密斯船长和一名船员正在谈话,他想,如果真的有什么事很严重,他们一定会来叫我,于是又蒙头准备再睡,可是他睡不着了,那声震动,一直萦绕在他心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他自言自语。一会儿,轮船的轮机也不再发出轰轰隆隆的转动声了,显然船停了。但他想,反正我不值班,如果他们需要我,当然知道到这里找。于是他睁着眼睛躺在床上等待。
5分钟,10分钟,快半个小时过去了,没有任何人来叫他。莱特勒想,可能没有什么严重的事故发生,否则早有人来叫他了。想到这里,他有几分欣慰,真的准备好好再睡了,这连续四天的航行,他感觉太乏了,似乎最好的享受就是睡觉,睡觉,一直睡到纽约。
12点10分,也就是撞冰山之后的30分钟,四副博克斯霍尔冲进他的房舱大声喊到:“你知道我们撞冰山了吗?”莱特勒回答说:“我只知道船撞了一个什么东西。”边说边穿衣服。“邮件室都已经灌满水了,现在水已淹到六号甲板,情况非常严重。”博克斯霍尔尽快地描述现在的状况,想引起莱特勒的重视。但莱特勒不等他说完,已经冲出了房门。
难缠的乘客
对有些乘客,要劝说他们到甲板上去,真是费尽口舌。当时没有广播系统,船长无法像今天这样通过扩音器向乘客发通知,史密斯船长的命令是由船上的服务员在客舱中一个房间、一个房间地口头通知的,这是有1,300多名乘客的船呵。光把每个房间都通知到,也是一个相当费时的事。
好在“泰坦尼克号”配备了庞大的“服务员军团”,加上船员,有近九百名。每个服务员负责七、八个房间,挨门挨舱地敲门,叫醒乘客,解释原因,并软硬兼施地把他们弄到甲板上去。因为已过了半夜12点,多数乘客已经就寝,再把他们一个个叫起来,确实是一个相当麻烦、又颇费口舌的差事。
服务员在每一个客舱房间都是一样的程序,先敲门,然后说:“我们的船遇到了危险,请大家马上穿上救生衣到甲板上!”由于是午夜,外面又是那样寒冷,很多人被叫醒了,也不情愿到外面那寒风刺骨的甲板上去。有的乘客干脆把房门反锁,根本就不开门。当服务员亨利.埃切斯来到87号房时,发现它被反锁。他把门敲得震天响,一位男士才在里面以半信半疑的口气问:“什么事?”随后一个女士的声音从紧锁的房门里面传出来:“告诉我们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当埃切斯把情况解释了一遍之后,那个房门仍是没有打开,里面干脆一点声音都没有,好像两个乘客又翻身睡着了。
埃切斯只好去敲另一个房间,但那个房间也是锁住了,但这次不是乘客锁的,是这把锁出了毛病,打不开了。有热心的乘客自愿来帮忙,但还是撬不开。乘客诺里斯.威廉斯是网球手,他用一个铁具把门砸开了,这才把锁在里面的那个旅客救出来。但埃切斯对这种粗野的行为很不满,说等船到纽约后,要把这几个砸门的乘客逮捕,追究他们破坏公物的责任。
《难忘的一夜》的作者沃尔特.路德在他的书里对这个小插曲感叹道:“在12点15分的时候,很难说这是笑话还是当真——破门而入是英雄呢,还是破门而入要被逮捕?似乎没有两个人的反应相同。”
做服务员是个辛苦的差事,不仅要有职业道德、敬业精神,还要有好的脾气,或者至少要有忍耐力。因为客人总是各种各样,众口难调,有时遇上胡搅蛮缠的客人,更难答对。服务员艾尔弗雷德.克劳福特可能是个例外,他已在船上服务了31年,见到各种各样的乘客,也知道怎样和他们相处。但现在他也遇到了麻烦,艾伯特.斯图尔特是位老先生,他死活不穿救生衣,无论克劳福特怎样规劝,他就是不干。到底克劳福特是个经验老到的服务员,他左磨右泡、软硬兼施,最后像哄小孩似的,才使斯图尔特老人穿上了救生衣。
在89号房间住的是作家威廉姆.斯特德,他对服务员安德鲁.坎宁安帮助他穿上救生衣很不耐烦。也许作为小说家,他已编织过无数的船难和车祸故事,对险情危机都已“麻木不仁”,连这个世界最大的轮船要沉没,他也没感到多大的震动和恐慌,还牢骚满腹,对着坎宁安一个劲儿地发泄,说叫他穿上救生衣是“毫无道理!”
在84号房间,服务员亨利.埃切斯像一个笑脸常开、讨好客人的裁缝师,在调整国际管道公司总裁本杰明.古根海姆身上的救生衣。但是这个大富豪抱怨说:“不舒服,无法忍受。”埃切斯只好把救生衣脱下来,调整了一下再帮助他穿上。穿上了救生衣,古根海姆就要这样上甲板,埃切斯好说歹说才使他披上了一件厚毛衣。这些大亨们有钱,身价高,脾气也是昂贵的。
这些富豪们的阔太太们则更难指挥。无论服务员怎样催促,她们几乎个个仍要梳妆打扮。当她们终于鱼贯而入,来到甲板时,她们的着装都好像是参加“世纪宴会”,而不是准备逃离“世纪灾难”:
在大衣下面,杰克.塞耶太太是亮丽显眼的绿粗尼套装和背心。
费城的银行家太太穿了一套毛料睡衣,外面是大红大绿的披风。
特利尔.卡文迪什夫人穿了一件便袍,外面是她丈夫的大衣。
约翰.霍格布姆太太穿了一件睡袍,外面套着皮大衣。
约翰.雅各布.阿斯德太太穿了一身非常引人瞩目的轻装,看起来既潇洒漂亮,又干净利索。
华盛顿.道奇太太穿了一双高扣皮靴,但是里面没有穿长袜,而且皮靴的扣子也没有扣好,她拖着皮靴一瘸一拐地走上甲板。
丹佛市的百万富翁布朗的太太,也同样穿着流行的黑天鹅绒两件头套装,上身是黑白两色搭配的丝绒大翻领。
亨利.斯坦吉太太在缀花的帽子上,用蝶针紧紧别上了一块天蓝色的大纱巾。
维利尔太太虽然穿着睡袍和脱鞋,但在外面套上了一件开车时的毛料上装。
“泰坦尼克号”下水首航时,世界上刚刚流行开汽车。很多阔太太们的着装,也受了开汽车的风气影响。
面对珠宝和生命
有些太太们在着装打扮上用了很多时间。但也有些人在选择带什么物品上煞费了苦心。在104号房间,阿瑟.普里钦少校正在左右为难,他凝视着桌子上的铁箱子,里面装着20万美元的债卷,和10万美元的热门股票。他不知是拿这个箱子好呢,还是把它放在这里好。他脱下晚礼服,换上两条长内衣和一些厚衣服,还是没有想好到底应怎么办。他傻愣愣地注视这个他已住了四个晚上的房间:一张大铜床,上面挂着绿色的纹纱,在灯光下把整个房间辉映得金碧辉煌,非常有情调。墙角有大理石镶嵌的洗手台,旁边是柳条编织的扶手椅,马鬃沙发,雪白的天花板上悬着风扇,还有璀灿光熠的水晶吊灯……他不仅舍不得那个装满股票债券的箱子,也舍不得这个豪华的房舱,他马上要到外面,黑夜将成为他的房间,寒风是流动的装饰,让人“享受”得浑身颤抖。最后他下了决心,“砰”的一声毅然关上了房门,把那个铁箱子留在了桌上。但他刚走了几步,又回来了,匆匆地拿了一枚幸运别针和三个桔子,最后又看了一眼铁箱,转身走向了甲板。
20岁的艾尔弗雷德.德拉克斯特是从德国科隆来的,他在房间里也像普里钦少校一样费了一番琢磨,到底应该穿些什么。最后他决定只穿毛线衫和长裤,而把一件价值二千多美元的崭新衣服,连同手杖、钢笔等都留在了舱内。
从乘客们带的五花八门的物品,可以看出人的性格和爱好:
阿道夫.戴克交给他太太一个小皮包,里面有两个金表、两枚钻石、一串蓝宝石项链和两百瑞典币;
伊迪斯.拉塞尔小姐带着一个玩具音乐小猪;
二等舱一位神学院学生,带了一本《圣经》,他答应过他的哥哥,在见面之前他要一直带着;
劳伦斯.比斯利在他的诺福牌夹克的衣兜里塞满了他在床上看的书;
诺曼.钱伯斯的口袋里放了一支左轮手枪和一个指北针;
大富豪毕晓普的太太海伦把价值一万一千美元的珠宝留在了房舱,但后来却派他丈夫回舱取手电筒……
寒风中的希望
在二等舱,虽然没有那么多梳妆打扮的阔太太和为选择随身物品煞费苦心的富豪名流,但也不是那么顺利。这里很多乘客都是拖家带口,老婆孩子一大群,闹哄哄地一片混乱。
从泰国经欧洲去美国的卡德威夫妇,把他们的小宝贝儿子裹在一条从伦敦买的高级毛毯里。科利尔太太为她的八岁的女儿玛琪丽的肩上围上了一床轮船的厚毛毯。科利尔先生则什么厚衣服都没穿,他以为出去一会儿就能回来,连手表都放在了枕头底下没拿。
但很多像科利尔先生这样想法的乘客,到了甲板就知道事情不是那么简单,又纷纷回到他们各自的房舱重新翻找衣服,来来回回,又费时,又显得杂乱。
在三等舱,情况更加糟糕。因为按照白星轮船公司的规定,男性和女性的铺位没有安排在一起,而是分别设在船的两头。所以很多男人从这头跑到那头,去和他们的女人与孩子在一起。
18岁的芬兰女孩肖霍姆晕船很利害,在别人的帮助下才系好救生带。26岁的挪威女青年艾伯利斯特别担忧,因为一位世交托付她照顾一个16岁的女儿,让她一直把女儿送到美国的明尼亚波市。现在遇到这样的情况,如果出了意外,她不知道怎样向这个女孩的家人交待。
船上的场面显得很乱,因为“泰坦尼克号”从没有进行过疏散乘客演习,船员们更没有把乘客安排到救生艇上的训练,更不清楚到底哪些乘客应该坐到哪个救生艇上。谁也没有这方面的经验。因为这是“泰坦尼克号”,这是永远不会沉没的轮船,怎么会需要这些呢!
一些船员匆匆地跑来跑去,忙得不亦乐乎。一个船员在紧张中把脚脖子扭了。也有的船员自己也信息不清楚。例如当罗西斯和她的侄女格拉迪斯.彻里站在通向甲板的头等舱那里时,一个水手走过来,告诉她们赶快穿好救生衣,然后到甲板上去。但当她俩回房舱去取些用品时,见到一个服务员,她们问这个服务员哪里可以找到救生衣,这个服务员说,根本没有必要穿救生衣。弄得她俩不知听谁的才是。
还有船员到这个时候还一点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在船尾,操舵员乔治.托玛斯.罗在那里悠闲地踱步,在熬过那单调的值班时间。他虽然在一个小时前在驾驶室看到了和“泰坦尼克号”擦肩而过的冰山,但随后就被安排到船尾值班。作为一个尽职尽责的水手,他几乎每一分钟都睁大了眼睛注视水面。突然,他看到一个救生艇漂浮在船的右舷水面,他马上拿起电话问驾驶台,“你们看到有条救生艇掉下去了吗?”驾驶台的人几乎不相信到这个时候了还有对船上的事情一无所知的人。当确定他是被忽略在船尾的托玛斯.罗时,赶紧叫他快到前面甲板来。由此可见当时是多么混乱。加上船员,船上有2200多人啊,而且是在半夜时分;在朦胧的灯光下。
甲板上到处是船员、水手、服务员、厨师和各种勤杂人员,他们都是奉令从船的各个位置集中到这里。但很快他们就各就各位,各司其责,多年在船上工作的纪律和训练这个时候发挥了作用。
“泰坦尼克号”上一共有16艘救生艇,和4个帆布折叠救生艇。船员们开始放16艘救生艇下水,左右舷各8艘;分布在船头和船尾,中间隔着18米距离。每一艘救生艇上都有一批船员,他们解开救生艇的帆布盖,把救生艇一点点地放下来,并把提灯、饼干、罐头等食物放进艇里。其他人在吊杆上绞动吊索,随着滑轮吱吱嘎嘎的声音,救生艇慢慢地离开了船身。
全部20艘救生艇如果装满,可以承载1,178人。但“泰坦尼克号”上现在是2,208人,也就是说,即使全部的救生艇都装满人,还会剩下1,030人。这种数字上的差异,没有一个乘客知道,船员也不大清楚。
全部乘客都被集中在甲板上了,分成三队,头等舱乘客在中间甲板处;二等舱乘客在稍后;三等舱乘客接近船尾。他们在静静地等待。船上的灯光,加上这么多的人在一起,人们就不感到恐惧,反而有很热闹的气氛。各种猜测和传言也在不胫而走。
阿瑟.普里钦少校在帮忙卸救生艇时,他的朋友海斯对他说:“嘿,阿瑟,这条船还可以支持8个钟头,这是我刚才从一位最行家的航运界人士克罗斯比先生那里听到的,他是密尔瓦基大湖区的老船长。”这种传言更使气氛轻松起来。有人还有闲情逸致开玩笑。一位女士看到一个女孩牵着一只波美拉尼亚小狗,便说:“嘿,我觉得应该给这条小狗也穿上救生衣。”一位男士在为迪克太太拉紧救生背心时说:“这可是当今最时髦的服装,你看,所有的人都在穿呢!”
史密斯船长即使到这种时刻,还保持着他对乘客几十年如一日的体贴和友善,他向新奥尔良市的卡普敦太太微笑地建议:“如果你用不上救生衣,穿在身上也暖和嘛!”
那位毕业于西点军校,曾最镇静地穿好夹克、系好长靴的格雷西上校,在人群中见到了这两天和他一起打手球的球友赖特,想起来他们有约明天早上七点半在一起打球,便开个小玩笑说:“我们最好把那场球取消了吧!”赖特同样幽默地回答说:“我看也是。”他说的时候,手里还拿着一个小球在玩。但此刻,他们原定明早打球的那个手球场,海水已淹到了球场的顶棚,变成了巨号“储水罐”。
很多乘客聊天,说笑话,有滋有味地品尝这个他们认为将来最可以向朋友炫耀的惊险历程。当然,在他们心里,他们都认为这会是有惊无险。有的乘客更是“临危不惧”,表现得潇洒浪漫。在救生艇甲板不远处的体育馆,仍是灯光灿烂,阿斯德夫妇并排坐在一对机械木马上聊天。阿斯德身上穿着救生衣,手里还拿着一件。他好奇地用铅笔刀划开了救生带,让太太看看里面是什么材料。
那位曾在房间里精心打扮的史密斯太太,现在也和丈夫一起坐在体育馆的长椅上,卿卿我我,情意绵绵。另一对哈珀夫妇,坐在固定的脚踏车上,说着悄悄话。平常体育馆里最抢手的是脚踏车,有时要排队等好久才能轮到,现在车座上空空荡荡,好像一群没有骑手的小马。
在甲板下面的吸烟室里,仍有四位男士安静地围坐在一张桌子打牌,似乎要和这个吸烟室同生同死。
但还是有人对事情的严重性知道得很清楚。老医师奥洛克林对女服务员玛丽.斯隆说:“孩子,事情非常不妙!”玛丽小姐是个非常能干的服务员,办事干脆利落,人又长得甜甜的,谁都喜欢他。当她遇到被称为建造“泰坦尼克号”专家的安德鲁斯时,问他事情是不是真的这么严重,安德鲁斯悄悄地告诉她:“情况非常严重,但是不要把消息传出去,以免造成恐慌。”
等待的乘客准备上小艇了。船员请示史密斯船长,怎样安排上艇。史密斯不加犹豫地说:“妇女和小孩先上!”孩子和妇女开始上小艇了。船上的乐队领班亨利.哈特利召集了所有乐手,在船头的救生艇甲板上奏起了爵士音乐。那铿锵有力的音调,伴随着放在水面上小艇的漂动起伏,在这黑茫茫的大西洋中,像是另一个世界传来的飘灵的圣歌——
它是“世纪灾难”的前奏曲和安魂曲的交响,更是面对死亡,面对不可知的命运,拒绝放弃,拒绝屈服,坚持维护人的尊严的绝唱……
来源:看完这篇文章觉得
排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