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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所亲身感受的大跃进

 2012-02-15 13:10 桌面版 正體 打赏 0

初一至初二(57—58年),我亲身经历了反右派运动,留下的记忆是荒唐和害怕;初二至初三(58—59年),又亲身经历了大跃进运动,留下的记忆也是荒唐,但不害怕而是愚蠢,是那种极致的愚蠢,是那种“蠢得吃屎”蠢,全都是“吃屎的人做的吃屎的事”,蠢得可笑,却笑不出声来的,

一、深翻

从初中至高中六年,每逢夏收秋忙季节,学校都要组织两次下乡劳动(高三下学期除外),一般都在一星期到半个月左右。这大概是新中国的一个教育制度。

1958年的秋天,下乡参加的秋收秋种的时间特别长,有将近一个月,地点是在离学校不算太远的一个生产队,主要内容是“深翻”,口号是“深翻一尺五,亩产一万五”。

一根很长很长的有大姆指粗的麻绳系着一把“双轮双铧犁”,一位农民掌着犁,我们近百名同学在前面像牛一样地拉着,把土一层一层地翻上来,一直要翻到一尺五寸深才够标准,将地下的生土硬是翻上来,再将地面上的熟土翻下去。

这样一种连一般的农民都能识别的愚蠢的行为,却不知道是那个专家发明的,居然能在全中国顺利推广。

二、标语口号和漫画

58年是大跃进的第一年,田野里的劳动场面热火朝天,到处是红旗招展,到处是劳动号子和劳动歌声,田间也搭有一些临时舞台开展宣传活动。三天两天打擂台,你说深翻一尺五,我要深翻一尺八;你说亩产一万斤,我说亩产两万斤,红嘴白牙,信嘴乱吹,能吹的就是社会主义促进派,不能吹的就是社会主义促退派。谁愿意当促退派呢,所以一个比着一个地吹,牛皮越吹越大。《人民日报》天天放卫星,最初的水稻卫星就有上万斤了,后来三万、五万直线上升,最终上了十三万,好像发生在广西,我记得那是《人民日报》登的,我们都相信。

三天两头还开赛诗会,男女老少都上阵,同学们都有写诗的指标,规定每人要写几十首。标语口号满天飞,除了一类传统的标语口号外,又有许多大跃进时代特色的标语口号如:“一天等于二十年”、“十五年赶上英国”、“东风压倒西风”、“人民公社是天梯,共产主义是天堂”,还有“少年赛罗成”、“青年胜过赵子龙”、“老年赛黄忠”、“妇女胜过穆桂英”、“让高山低头,叫河水让路”、“公社社员一声吼,地球也要抖三抖”------

农家的墙壁上到处写满了标语,画满了漫画,外祖母家的院墙上画着两幅画:

一幅是在一片插有人民公社彩旗的田野上,有一个“豹眼黑须”、身材魁梧的武将正在拔萝卜,武将的双手笔直地抓着一棵大萝卜的秧子,全身后倾,呲牙裂嘴,额头上挂着几粒汗珠子,萝卜却只刚刚露出地面,旁边配有文字:“想当年,我力拔山兮气盖世,到如今,却拔不动家乡的大萝卜!”说的是西楚霸王项羽。

又有一幅:一个浑身肌肉突显,光着上身的骠悍的农民,手掣一把巨斧高举空中,叉着腰威风凛凛地站立在一艘龙舟的船头,船的两侧有兰色的波浪图案,前方则有陡峭的山崖。旁白:“天上没有玉皇,海里没有龙王,我就是玉皇,我就是龙王,喝令三山五岳开道,我来了!”

老师在课堂上也讲过这样的画是革命浪漫主义和革命现实主义的结合,全是“好作品”。

三、卫星试验田

那年秋天,学校给每个中队分配了一块卫星试验田,大约有两分地。我是中队长,假模假势地领导同学们种试验田。其实我只有十二岁,又不懂农活,真正领导种田的是班上的几个大龄女同学。我们按照学校的统一规定,给每一块地都进行了深翻,然后上了大量的底肥。虽说学校里最不缺的就是粪肥,但每个班组都在抢,粪池老是空的。粪肥上足后,再将土复盖上,然后按照每亩200斤种子的标准播种。我们插上一根木牌子,上面写着“二(二)中队小麦卫星试验田,指标:亩产两万斤。”

好不容易出芽了,黄葱葱的一片,所有的芽都是黄黄的,细细的,比绿豆芽还要细。为了让这些苗儿过冬,我们又在上面铺上一层稻草,第二年春天将稻草撤了,麦苗却长不起来,直至麦熟季节,麦杆还只有筷子一般高,灯草一般粗,根本就不抽穗。偶有路边的几根麦子透风好,也只长杆儿不抽穗。有极少的麦苗总算抽穗结籽,可又都是败籽,没有一粒麦子是能磨出粉的。亩产两万斤成了笑话,亩产两斤还差不多。

别的中队的试验田当然也一样。

深翻密植的失败太明显了,可是谁也不再提这件事,似乎从来没有发生过。

59年夏收极惨,公社大田里的麦子,凡是深翻密植,被冠以样板田、试验田、卫星田的,基本上都是颗粒无收。只有少数老保守老顽固的农民们按老办法种的自留地才有收成。

四、体育大跃进

现在一提到大跃进,似乎只有大炼钢铁和深翻密植,其实各行各业都在大跃进。例如体育,也搞了几个月的大跃进。

体育大跃进的标准有两条:一是人人都要达到劳卫制,二是人人都要成为运动员。这就叫做两个“满堂红”。

我一向体育成绩极差。例如60米赛跑,劳卫制的及格标准是9.6秒,而我的平时成绩是13、4秒,要想通过短期的锻炼是根本不可能达标的。于是体育老师就安排了班上两个跑得又快、力气又大的同学左右架着我跑到终点,秒表一掐,也不知道究竟是多少,反正是及格了。

又如爬杆,下面有高个儿的同学托着我的屁股,支撑我上到一定的高度,旁边的两根杆子上又有两个同学再托着我继续往上爬,勉强到了顶,就算及格了。

我乒乓球打得还可以,当然是业余爱好,野路子,绝对够不上运动员的水准。那时有一个规定,只要能连续击败三个对手就算三级运动员了。成了三级运动员后再连续击败三个三级运动员就成了二级运动员。我们班上比我乒乓球水平差的不要说三个,三十个也有,于是我很容易成为乒乓球三级运动员。其实按照这种办法我还能当健将。

不过我们班上还是出了一个健将,那是体育委员,他确实是田径能手,学校的田径运动会,他一人就能得五、六项第一名,大家都认为他是真正的健将。

短短半个月,全校实现了两个满堂红,学校放假一天,组织全体同学写了一人高的大红喜报,敲锣打鼓地向几十里外的县政府去报了喜。

那天大概是县政府规定的报喜日,各行各业报喜队伍将整个县城塞满了,工人不上班,农民不种田,商人不开店、学生不上课,大家都去报喜。

当官的就喜欢搞这样的蠢事,敲锣打鼓地弄虚作假,祸国殃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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