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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幸存者血和泪的控告(下)

 2011-06-23 13:57 桌面版 正體 打赏 3

文革时我被广西苍梧县人和公社教育组和人武部打成大汉奸、大特务,遭到残酷斗争,严刑浩劫余生毒打,险些被杀害。现将他们逼害我的事实公之于众,仰望诸公看了联系实际,深揭猛批中共的滔天罪行,为千千万万死难者申冤雪恨。

五、狠下毒手

八月二十八日上午七时,中小学教师集中在人和中心校高年级教室,教室对出是一块空地,空地的中央有棵绿黄果树,地面早就派人挖好两个窝,窝的半径五寸,深度两寸,里面放满碎玻璃,这是公安人员用来逼供的法宝;举头望去,树上吊着一个定滑轮,用一条很长的麻绳套在滑轮上,施刑时把犯人一只手和一只脚绑起来吊在树上,本地人叫“吊半边猪”,目的逼犯人坦白交待。所有教师在树下围成一个巨大圆圈。

我被宋意生周光海和几个民兵摁倒在地,双手反绑着然后把我拖起来,押到禄黄果树下。人群马上骚动起来,共产党员带领大家高呼口号:“坦白从宽,抗拒从严,顽抗到底,死路一条!”宋意生左手抓住我的头发,用力向下一坠,令我仰面朝天,右手指着我的面说:“这个坏蛋冲击梧州军区,抢夺解放军枪支弹药,大家认为怎么办?”我抢先一步说:“我没有冲击军区,没有抢夺解放军枪支弹药。”

“霹雳扒拉”宋意生左右开弓,打得我伤口流血。工会主席陈庆钧上前征求老师们意见:“这家伙真顽固,什麼东西都不承认,大家认为怎么办?”几个积极分子异口同声说:“跪玻璃!跪着交代。”宋意生嫌轻,达不到惩罚目的,在周光海的协作下,把我押到禄黄果树下,拿起套在滑轮上的麻绳绑在我的手和脚上,几个民兵抓住另一端向下坠,把我凌空吊起,我痛得骨头啦啦响,那种滋味我平生第一次享受,吊一个钟头手脚保证残废。我问:“交待什麼?”宋意生说:“冲击军区,抢夺枪支弹药。”

他们见我愿意交待,放我下来把绳解了,催促我快讲。我如实回答:“我没有冲击军区,没有抢夺解放军枪支弹药呀。”“叼那妈!你敢欺骗老子!”宋意生和周光海合力,抓住我的手,叉住我的颈把我推到两个玻璃窝前。我定睛细看,那是土改时“斗争地富”抢夺他们财产所用的刑法。我急忙提出抗议:“我是一个人民教师,不是阶级敌人,不能用这种方法对待我啊!”    

“刁那妈!还嘴硬!”宋意生用力朝我的脚凹踹来,我早有准备没有跪下。民办教师周光海要争取立功和宋意生合作,两人用手压住我的肩膊,用脚踹我的脚凹,“卜”的一声双膝跪在碎玻璃上,玻璃割穿裤插入肌骨,疼痛难忍,浑身冒汗,豆大的汗珠从头流落身,再从身流落脚,不过十分钟全身上下湿透。我实在顶不住了,将重心向脚跟移,弯下腰借以减轻双膝的痛苦。宋意生发现大吼一声:“把腰骨伸直!”一棍朝我打来,因为我被反绑跪着,重心本来就不稳,连人带棍打翻在地,露出红彤彤的长裤。人们看见毛骨悚然。其中一个叫梁汝正的老师站起来说:“我认为要实事求是啊!还未定罪嘛,就把人打伤了。”教师们鸦雀无声,静静地听着。因为当时是烂仔当权,蛮牛专政,群众敢怒不敢言。经梁老师一说,老师们就议论开了。邹德光为了保全面子,急忙命令爪牙高呼口号:“坦白从宽,抗拒从严,顽固到底,死路一条!”邹德光看看群众情绪急转直下,又看看手表刚好中十一点,宣布散会。

我被两个民兵押到公社门前,几个民兵抬来黑板和猪笼,套在我的脖子上。这边民兵从监房里押着二十五个出身“地富”的教师,个个胸前挂黑牌罪状,手拿锣鼓盘钵器具,排列在我的后面;那边是陈昌一家披麻戴孝、抬棺材,戴高帽,担幡买水。一齐敲响锣鼓盘钵,哭声震天。牛鬼教师每行十步就停下来读自己的罪状……读完向闹市区行去。

我举头张望,旅店的门口簇拥着一百多人,围着一个八十多岁老妇和女童,公社人武部长黎植启指挥着七个民兵抬来黑板和猪笼,要抓他们婆孙俩游街示众。店主人站出来主持公道:“他们婆孙投宿我店,有公安局证明,我有权利保护他们,为什么要抓他们游街示众?请大家评评道理!”群众七嘴八舌发表意见:“当然不合法,一人犯罪一人当嘛,为什么要抓张老师的母亲和侄女游街示众?”我仔细看去,那老妇非是别人,而是自己的母亲!女童是侄女。黎植启和几个民兵推说是公社党委的命令。群众窃窃私语,敢怒不敢言。只有店主人据理力争,阻止公社抓人。我赶快低下头,避开母亲视线,以免老人家更伤心,急忙离开这人鬼颠倒的是非之地,每十步就停下来,大声朗读:“我是大汉奸、大特务,里通外敌的美帝国主义走狗张天亮!”读完向着拥挤的人群行去。迎面而来的是陈昌祖孙三代抬着棺材而来,民兵挥舞藤鞭幺喝着:“妈的,哭大声一点!大声一点!”“主啦主,有你在生大镬煮啦,冇你在生挨蕃薯啊,噢,噢,噢……”。

这天游街示众下午四点结束,二十六个所谓“牛鬼蛇神”照常被关进一间集体监房里。因为太疲劳一进房就倒在床上呼呼睡着了。我独自坐在床沿思考问题,多么希望和母亲见见面,将受害的经过告诉她:我没有犯罪,遭到严刑毒打。希望母亲向上一级机关反映,以求解除我的痛苦。但转念一想是不可能。邹德光他们存心陷害,必然加倍提防,弄不好反而害我们性命。左右思量,猛然想起母亲双目患眼膜炎,前两个星期托人捉了十条蚂蟥,浸在蜜糖里用来点眼睛医治,于是我拿起笔把受害的经过详细写在纸上,待母亲接见我的时候,把纸当作瓶塞,连同蚂蟥浸蜜糖一起交给母亲,这样就与家人取得联系。

果然不出所料,当天下午五点左右邹德光带着四个民兵开了监房大门,叫我出来说:“你母亲要见你。”接着约法三章:第一只准说好不准说坏;第二不能通风报信;第三不能交头接耳。说完把我带出大门,侄女见我跛脚行路,“哇!”的一声躲在祖母屁股后面。原来我的形象人不似人,鬼不是似鬼!胸前还挂着一块黑板。母亲问我:“犯了什么罪,被打成这样?”我说:“没有,等候组织审查。”我抓住母亲的手连续捏了三捏,拉她到邹德光面前说:“我母亲的眼睛将近看不见东西了,请你检查一下,她眼睛患眼膜炎,我想拿一瓶药给她医眼。”邹德光说:“什么药?”我说:“蚂蟥浸蜜糖。用来医眼膜的。”邹说:“在哪里?”我说:“在我的房间里,要亲自去拿来。”四个民兵押着我回到自己的房间,找到那玻璃瓶蚂蟥浸蜜糖。乘他们不注意把密信包在瓶塞里,盖好拿回来给邹德光检查。我反复指着瓶盖对母亲说:“每日滴眼三次”,又反复指着瓶盖。邹德光不耐烦说:“好啦好啦,说到这里,你们回去吧。”

原来共产党办事早有一套完整的计划——进可攻,退可守。一方面在六点钟前“奋强”轮经过,派两个民兵连恐带吓,把母亲和侄女吓回梧州,以便造谣陷害,打死他没状告;另一方面连夜召开会议,物色爪牙污告张天亮强奸幼女,交给群众乱棍打死!

首先由陈庆钧发言:“我来揭发你,假期你在梧州参加《四,二二》组织,冲击梧州军区,抢夺解放军枪支弹药,强奸幼女!你要老老实实坦白交待,顽固到底,死路一条!”我一听如晴天霹雳!这两条都是死罪!农民最恨的是乱搞男女关系,强奸幼女,非被乱棍打死不可!但我马上冷静下来,反问道:“强奸谁?有谁作证?”

宋意生顶证道:“是你侄女检举你的。有口供证明。”我想侄女今年才四岁,怎麼会检举自己的叔子强奸幼女?简直是造谣!我急忙说:“我侄女目前还在人和旅店,可以传她来作证……”话未说完民办教师周光海站起来高呼口号:“坦白从宽,抗拒从严。打倒大汉奸、大特务,强奸幼女的现行反革命分子张天亮!”群情汹涌澎湃,教师队伍居然出现一个败类,怎不令人愤怒!“打死他!”“要他跪玻璃交待问题!”邹德光看看群众已充分发动起来,是冒充好人的时候了,站起来说:“现在天色已晚。让他回去考虑清楚,明天好好交待问题。我们的政策是坦白从宽,抗拒从严。”口有蜜而腹有剑,是共产党领导人行事的准则。
这晚三个民兵手拿木棍押我到厨房,让我吃上一餐白米饭,吃完送我上路。三个民兵将我反绑起来,乘着月色押去“人和农中”。那里离人和公社三里之遥,中间要通过一片竹林,前不见屋,后不见人,下面是一条滔滔滚滚的安平河,河水正在泛滥,箭也似的奔流而下,是杀人灭尸的好去处。一个民兵在前面带路,两个民兵在后面押着我,高一步低一步来到竹林。前面那个民兵停止脚步,和后面两个民兵交换意见,幺喝我快走。我哪里走的动?双膝已经红肿发炎,来到一条单边小路,前面的民兵停下脚步,后面两个民兵趋步上前,猛力将我推下河里,我“哇!”的大叫一声,如山崩地裂,身体猛然撞倒前面的民兵,“噗通”一声跌下河里。突然“砰!”的一声响,吓得行凶的两个民兵屁滚尿流,拔腿就跑!我定睛细看,原来树林里坐着三个青年,旁边还躺着一只死黄猄。此非别人,原来是我教过的学生。他们深夜狩猎回来,看见三个民兵押着自己老师鬼头鬼脑,形迹可疑,躲在暗处看个究竟。果然不出所料,在此下毒手,一时心急走火,吓跑了两个民兵,救了我一命。

我告诉他们,我没有犯任何错误,他们造谣斗我,打我,甚至要杀我。不是你们相救,我已经死了。往后日子不知怎样过啊?三个学生说:“不要怕,怕就吃亏!我们可以作证,现在你还是一个人民教师嘛,消息传出对他们不利。”我听了恍然大悟。

突然三个民兵鬼头鬼脑跑回来要人,三个青年怒不可遏,大声道:“你们搞暗杀,是非法的。他有罪,为什麼不公布罪状,宣判死刑,执行枪毙,而是三更半夜偷偷摸摸搞暗杀,是谁人指使?”两个民兵唯唯诺诺,但为首者抵赖道:“我们没有杀人啊,你凭什么证据说我们杀人?”我顶证说:“你们俩用力把我推下河,我双手被反绑着,向前扑去,刚好把他撞下河里。如果他不在前面,我还命吗?你们看看他的衣服还湿呢。难道不是证据吗?”三个民兵哑口无言,最后供出是黎植启和邹德光的命令。

三个青年继续追问:“黎植启和邹德光给你们多少钱?”三个民兵说:“没有,一分钱也没有。”“是真的吗?”为首的民兵说:“我敢对天发誓,收过一分钱雷打火烧!”为首的青年说:“这位兄弟还算老实。中国有句成语叫谋财害命,目的是为了钱,但一分钱都捞不到手反而害了老师一条命,值得吗?”三个民兵哑口无言。没奈何,只好请求把人交还给他们。   

三个青年还是放心不下,提起猎枪,押着我们四个人来到农中,叫醒工友,开了监房,又恐怕他们胡作非为,向他们交待守法的道理:“张老师是合法的人民老师,是国家干部,受到宪法的保护,不能随意抓来斗争,更不能搞暗杀,否则你们犯大罪。:”说完三个青年交换意见,扛起猎枪,抬起黄猄,大踏步回家了。
第二天人和公社人武部和教育组谋杀张天亮老师的丑闻传开了;第三天张天亮父母将儿子无辜惨遭严刑毒打的事实上告蒼梧县革委会;第四天取消我孭猪笼挂黑板游街示众,我双脚红肿化脓不能动弹了。人和公社藉口调查我的家庭成分为名,把我挂起来,待我膝盖稍微好转,把我发送到流山修筑水库,劳动改造半年。

我深深地体会:在中国只有共产党整人、斗人、杀人、共人财产的自由,哪有人民说话、伸冤雪恨的自由。
 
                               张天亮  
                         二零一一年四月三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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