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林昭墓前,我轻轻地对林昭说。
想对林昭说这句话想了很久了,但由于自己的怯懦及其他种种原因,迟至今日,我才终于对她说出来了。虽然距林昭遇难纪念日还有三天,但由于无法确保那天可以安排时间,故借公出之机于返程之途匆匆向自由战士林昭致意。
早些时候,在网上听说广东胡迪今年不打算组织林昭纪念活动时,我就想由我来组织一下江浙沪的朋友到时一起去林昭墓地相聚,一来以表达对为了坚守自由思想而殉难的自由战士林昭的敬意,二来也是可以借机大家认识一下。不料,我在网上就此事倡议以后,便接连传来各地相关部门出于爱护和保护之意对在网上响应者大举约见并进行沟通交流的消息,甚至还指名道姓问是否认识无锡华春辉。思之再三,决定为了不至于影响朋友们的工作和生活,还是尽可能在4.29纪念日前后小范围地开展悼念活动。恰好公司里有一项业务培训于4月25日、26日在苏州吴江举行,遂决定在培训结束返回无锡的途中顺道去位于苏州吴中区(原吴县)木渎镇灵岩山的林昭墓地一了夙愿。
4月25日,泰兴老顾打电话给我,说他当天正好在苏州,是否可以一起去林昭墓地。由于我当天有讲课任务,无法同往,甚是遗憾,真是对不起朋友,也请朋友见谅。
4月26日培训结束后,便和公司几位同事驱车前往。由于事先我没有向他们说明我去木渎的缘由,当他们听说我是为了祭奠林昭时,其中从未听说过林昭之名的就问林昭何许人也,我就在途中简单介绍了一下林昭的情况。
从我们培训所在地吴江到吴中区木渎镇并不远,也就30分钟车程。到了木渎镇后很快就找到了去林昭墓地的标志性建筑--韩世忠墓园。我们沿着韩世忠墓园东侧一条水泥路开进去,前行200米左右即无法驱车了,我们就下车步行。
虽然事前我已经做了些准备,知道林昭墓地位于木渎镇灵岩山麓"安息公墓"老区一号墓区,但要找到林昭墓地倒还是要花费一点时间的。正在我们欲找人问路时,一位身穿印有"护林员"标记的中年人主动问我们是不是要去林昭墓地,我们说正是,他就很热情地说,我带你们去。
护林员姓王,约莫50多岁的样子,自我介绍原来是生产队长,后来年纪大了,就到这里做护林员了。老王很健谈,在前往林昭墓地的途中,向我们介绍了一些情况。他说,每年都有很多人从全国各地乃至海外到林昭墓地来祭奠,通常从清明开始人数便开始增多,每天少则十数人,多则数十人,到4月29日那天达到高峰,可达数百人,最多的一年有近千人。
4月29日是林昭殉难的纪念日。1957年林昭因为通过自我反省、独立思考,喊出了"我怀疑"的声音,因此而在"反右"运动中被打为右派。自1960年起,林昭就因"阴谋推翻人民民主专政罪,反革命罪"被关押于上海提篮桥监狱。1968年4月29日,林昭因至今未明确的罪名被秘密枪决。那一天,一颗呼喊着"我代表正义"的子弹呼啸而去,剥夺了林昭的生命。林昭,你为了自由的思想,为了独立的人格,牺牲了自己的生命。然生命可以被无耻地剥夺,躯体可以屈辱地倒下,但自由的思想不会随风而逝。尽管有严酷的寒风肆虐,有惨烈的红太阳灼烤,而自由的思想是永生的,因为它已经随着微风飘洒在祖国的四面八方,借着细雨植入了有良知并逐渐清醒的国人心中,并在今天为越来越多的人所理解并接受。
在前往林昭墓地的途中,护林员老王指给我们看一个小棚,指着小棚一侧外墙上被白色涂料涂抹过的处所说,那上面原来是一个指路示意图,是指明通往林昭墓地的线路示意图,前几年被有关机构(据说是公安机关)强令涂抹掉了。呵呵,也许有关机构是为了考验那些来寻找自由灵魂者的信心吧,但我觉得实在是太可笑了。
再前行不多远,我们就到达了林昭墓地。林昭墓地所在的"安息公墓"是灵岩山的一部分,位于山麓的半山腰。我们到达墓地后,简单进行了一下祭奠仪式。由于我们在来的路上没有准备祭奠的用品,并且我们没有走韩世忠墓园西侧的路,而那条路上可以买到鲜花、香烛之类的物品,故就向林昭墓碑三鞠躬致意,并以茶代酒遥祭林昭在天英灵。
简单仪式做完后,我们就坐下来,默默地陪伴林昭。此时,健谈的护林员又给我们介绍了林昭墓的一些情况。他说,林昭的墓里除了有一束林昭的头发外,别无他物,而且林昭的墓碑背侧的刻字重新琢刻过。听他一说,我们仔细看了下。据说,林昭墓碑最初是刻的被认为是林昭遗诗的绝句,"青磷光不灭,夜夜照灵台,留得心魂在,残躯付劫灰,他日红花发,认取血痕斑。媲学嫣红花,从知渲染难。"但其实这首绝句是汪精卫在1910年参加刺杀清摄政王载沣失败被捕后在狱中所写的《被逮口占》四首五绝中的两首,且句序也是混乱的。后来有学者发现了,遂改刻为目前的"自由无价、生命有涯、宁为玉碎、以殉中华"。
老王还让我们看林昭墓碑后上方的一个东西,说那就是有关部门专门安装以用于监控林昭墓地活动的视频探头,说是安息公墓的独此一家。林昭,你生前未享受到视频监控的待遇,身后却受如此厚遇,不容易啊!当下,有关部门在很多问题人士的门前屋后安装监控视频,以防他们有不良行为,苦心孤诣之极啊!
我们在林昭墓地半个多小时后,就起身下山。刚走出10几米,就见山下有人上来。老王很有把握地说,也是到林昭墓地的。此刻,我突然想起,为何老王一见我们就问是不是去林昭墓地的缘故了。我们吴地上坟一般都是在上午,绝少有下午到坟地的,故老王一见我们就判断出我们的去处。
从山下上来祭奠的是两个人,男女各一,手捧鲜花、香烛等祭祀用品,年龄在30上下。前有一当地农民装束的中年男子领路,后有七八个妇女跟随。见他们果然是去林昭墓地,我便上前做了一番自我介绍。在他们做好仪式下山的路上,我们又遇见了。他们对我说,我们一定会联系你的,因为我们自己都知道,我们是为了什么而来的。
是啊!我们都知道是为了什么而来的。林昭,安息吧!你的自由思想、独立人格已经弥散在中华大地,越来越多的人正在成为自由战士,而且会有更多的人加入到这支队伍中来。
安息吧,林昭!
附:一、林昭生平;
二、上海市高级人民法院刑事判决书【(80)沪高刑复字第435号】
三、部分照片。
一、林昭生平:1932年12月16日出生,1968年4月29日遇难。原名彭令昭,苏州人。因公开支持北京大学学生张元勋的大字报"是时候了"而在1957年的反右运动中被划为右派,1960年起后因"阴谋推翻人民民主专政罪,反革命罪"被关押于上海提篮桥监狱。在狱中她坚持自己的信仰,并书写了二十万字的血书与日记,控诉了中国当局对她残酷政治迫害和压迫,表达了自己追求人权、自由和平等的信念和追求。1968年4月29日在上海以"反革命罪"被秘密枪决。
二、上海市高级人民法院刑事判决书【(80)沪高刑复字第435号】
上海市高级人民法院刑事判决书
(80)沪高刑复字第435号
林昭,又名彭令昭、许萍,女,一九三二年生,江苏苏州市人,原北京大学学生。
林昭于一九六五年五月上海市静安区人民法院以反革命罪判处有期徒刑二十年。一九六八年四月二十九日又由中国人民解放军上海市公检法军事管制委员会以反革命罪判处死刑,立即执行。现经本院覆查查明:林昭在一九五八年被错划为"右派分子"后因精神上受到刺激,一九五九年八月开始患精神病。嗣后,曾以写长诗、文章等表示不满,并非犯罪行为。一九六五年对林昭以反革命罪判处徒刑显属不当,应予纠正。林昭被错判服刑后,精神病复发,又曾用写血书、诗歌、日记以及呼喊口号等表示不服,一九六八年将林昭在病发期间的行为又以反革命处以极刑,显属错误,应予纠正,据此本院特重新判决如下:
一、撤销上海市静安区人民法院一九六二年度静刑字第一七一号和中国人民解放军上海市公检法军事管制委员会一九六七年度沪中刑(一)字第一六号两次判决。
二、对林昭宣告无罪。
上海市高级人民法院
一九八○年八月二十二日
三、部分照片。因考虑个人隐私,老王的正面照片未贴。后来上山祭奠的两位未拍摄照片。
林昭之墓
韩世忠墓园,找寻林昭墓地的标志性建筑
林昭墓地
林昭墓碑背侧所刻文字
林昭墓碑前的“祭林昭”文和世界人权公约
在林昭墓地
护林员老王的背影
护林员休息、避雨之处,墙上白色涂抹之处原为指路示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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