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医生:很忧虑目前大陆的“废医存药”之说,没有中医知识,如何用得好药?
介绍范医生诊所的朋友提到她时,说了一大堆诸如“医学博士”,名列“中外名人词典”,“促进中医中药杰出人才”等名头。说实话,这些“光环”一开始反而让我没有了采访的兴致,因为我原本只想借一笔一纸告诉人们海外华人各行各业普通真实的一面,并没有打算给哪个行业里特殊的人特写镜头。但是范医生的第一句话深深触动了我……
范医生:女儿对我说,“妈妈,我们要有钢丝绳一样的神经。”
我出国是因为丈夫临终前的一句话。丈夫去世的时候,还不到50岁。文革把他打成“反革命”,“四人帮”倒了5年之后才被平反。打倒和平反对某个年代某些人来说,只是一句话而已,但是对每个被涉及的家庭来说,却是一页沉重的历史。
丈夫虽然平反了,身体却被整坏了。从他倒下被送进医院,查出是肝癌晚期,到撒手人寰,一共23天。他走之前,对我说, 经历了这么多运动,被整怕了,不知道自己的女儿有朝一日会摊上什么运动,把孩子送到国外去读书吧,能不回来,就别回来了。我的世界随着丈夫的突然离世轰然倒塌,躺倒了整整11个月,坐都坐不起来。坐起来之后,我就历尽周折,和女儿飘洋过海移民到了美国。
当时孩子刚被大学录取,开始两年没有奖学金,要自己负担生活费和学费。我们出国,加上亲戚朋友的东拼西凑,一共才只有一千八百美金。等安顿下来,交了第一个月的房租八百元,只剩下一千块钱了,哪里支付的起学费和生活费。
在美国有一家台湾的远房亲戚,知道我是医生,就给我介绍了一个诊所去打工,帮忙治病,这家诊所的老板知道我们母女的处境后,借给我们一些钱交了女儿的学费,帮我们度过了在美国最艰难的时刻。这是我们在美国借的第一次钱,也是最后一次。
女儿和我常常用来互相安慰的一句话是,“我们母女俩人,要有钢丝绳一样的神经。我们除了不做坏女人之外,只要能干的活,我们什么都要干。”
对我来说,经济上的困难还不是最难的,最难承受的是心理上的压力。没有类似经历的人,是很难想象一个开始不会说英语的女人如何能在美国独立抚养女儿上大学的。那个时候,大陆出来的人没有现在这么多,香港移民占大部分,说实话,很多香港移民当时是很歧视也常欺负我们这些从大陆出来,又不会说粤语的人的。那几年,我不知道一个人偷偷哭了多少回。
终于开业
医生的口碑是很容易建立的。在打工的诊所虽然只是帮忙问问诊,但诊断是治疗的关键,诊断正确,也就容易有疗效。人口相传,来问诊的病人就越来越多。渐渐的,我不用在人家的诊所里打工了,自己开始在唐人街一些药行去坐堂看病。自己看病,疗效更显著,在病人中的口碑也越来越好,我就不再给人家坐堂治病了,而是在自己家给人看病。4年之后,也就是97年,我考下了针灸医师的执照,终于自己开业,有了自己的中医诊所。
幸运的是,我一开始打工,就是在老本行里干本行,没有去打其他的工。这给我以后开诊所在各方面都打下了很好的基础。我知道有些从大陆来的很不错的医生,因为生计问题而不得不去做一些其他工作,真的很可惜。因为医生这个行业也是要不断充实自己,不断在实践中摸索经验的,离开行业越久,就越难往回走。所以我建议即使打工,也不要离开自己的本行太远。
在美国开诊所并不难,不象在大陆,要请客送礼,通融很多关系。当时我考执照的时候,加州有不到6000名针灸医师,现在已经有将近两万个吧。通过这个数字,我们可以看到人们说的西方“中医热”并非空穴来风。
做中医,每2年要更新(renew) 执照,加州有针灸工会,还会组织医师们不断学习,这些都是为了促进医师们不断提高自己的技术。来自中国的医生里,不论以前是中医还是西医,到美国之后做中医的比西医多很多。 我自己想除了文化和语言的因素之外,这还有个西方社会的观念问题。这样说吧,如果有两个中医,一个是中国人,一个是西人, 大部分人会接受那个中国人,因为人们觉得中医嘛,他来源的那个地方肯定比较正宗。反之亦然,很多西人出于这样的观念,比较认可西人的西医,我个人觉得这也无形之中给中国人在美国做西医添了不少观念上的障碍。
针灸的执照分笔试和实际操作两种,加州的执照很难考,要考20% 西医知识,20%针灸,20% 方剂和中药,40% 临床, 这40% 的临床里还要考5% 的法律知识,包括病历和诊所的管理等方面。
我当时考试的时候,还要考贴穴,认药等知识。 给你15种药,要问这是什么药,要入什么经。说到这,顺便说说中药。中医中药真是很神奇。中医讲人有七经八脉,不同的药入不同的经。比如白芍,柴胡入肝经,党参白术入脾经,贝母入肺经,地黄入肾经,人吃下去不同的药,这些药都自己到不同的经络里去行不同的药效。(范医生说起中医和中药来滔滔不绝如数家珍,记者不得不“硬”起心肠,多次把范医生的思绪从中医世界拉回来。)
一刚开业的时候很艰难。诊所面积不大,只有1000多平房英尺,设备,装修处处都要用钱,资金很紧张。紧张到什么程度呢? 开业的时候, 诊所里连一把椅子也没有,因为实在没钱了。病人只好站着候诊,我看了心理难受,可是真的没有办法。后来还是朋友们(很多是治好的病人)来诊所看我,看到这个状况,去买了6把椅子来。
语言是一怕 最怕莫过进假药
我开诊所,最大的困难是语言障碍。我的病人里,西人占大部分,中国人占不到3成。雇个翻译当然可以,一来我当时也雇不起,二来我觉得再好的翻译也不如直接和病人沟通,所以就采用了最难的解决办法:那就是学,尽管学英语对我这个年龄来说很困难。
在我努力学英语,过语言关的这段时间,女儿就是诊所的顶梁柱。那时女儿每周只要不上课,就过来诊所帮我接电话,处理英文文件什么的,除了看病之外,其他的都是还在读书的女儿帮我打理了。
自己开诊所,最怕的是进药时进到假药。好在我自己认识药,来的药品我都会仔细检查。但有次还是差点进了假药。那次我到一家大中药行进药,看到他们刚从大陆进了一批丹皮,一看,成色不错,就进了4箱。等要用的时候,一拆箱傻眼了:4箱都是假的。 这个丹皮,真的和假的很难分清。所谓假的,就是用蒸或提纯的办法已经提取出药的精华了,把药的有效成分都提取走了,剩下的丹皮再晾干,形状和原来的都是一样的,别说一般的人,连很多认药不精的医生都看不出来。我立刻打电话给药行,药行一检查,那批药都是假药。药行自己也不知道会买进假药,因为样品给的是真的,看过样品后药行也没有一箱箱打开仔细去认。
这样的事情还发生过几次,从此我不再敢从大陆进药品了,一般都从香港或台湾进药,质量要可靠一些,目前还没有发现假药。
诊所—是商业但又不是商业
开诊所,是个职业,是个商业行为,但又不完全是商业,因为这个特殊的职业有个灵魂,那就是医德。做医生也要生活,所以看病要收费。而且因为医学行业所受的教育和职业训练比较特殊,所以收费也不会太低。但是作为医生,最重要的是要有善心,首先考虑到的应该是给病人解除痛苦,救人一命,而不能是钱。
医德是第一位的,没有医德其实是不能做医生的,对于患者来说,医生关系着他们的疾苦病痛。有人说,没有道德的医生就是个流氓,因为他面对的是人的尊严;没有善心的外科医生还不如屠夫,因为他的手术刀下是鲜活的生命。这话猛一听真不好听,但仔细想想还真是这么回事。
不管病人有钱没钱,我都给治疗。能出的起药的成本费的,就收个成本费,如果实在困难,我就自己开支票替他们付账。(我的诊所经营比较正规,一切花销都要走账,包括义诊。)朋友们常和我开玩笑,说我是办慈善机构呢。
必须有疗效,也要会经营
我觉得开诊所,最重要的是疗效要好,只要疗效好,在病人中就有口碑,再懂一点经营,就能立足。我的诊所,和我所知道的经营比较成功的诊所,病人的来源基本都是一传十,十传百这么自己介绍来的。
开诊所,这个位置对于经营来说也很重要。经过反复考察和掂量,我认为只有面向主流社会,才能立足于主流社会,因此我选择在西人居住区开业,而没有选择相对来说比较自成体系也比较封闭的唐人街。我个人觉得如果只针对中国人看病,接触的社会面会越来越窄。
再说句题外话,中国病人和西人病人相比,中国人的思想相对要复杂很多。西人,往往跟一个医生就跟到底,只要你给他看好了病,他全家都来找你看病,没有特殊情况,他这辈子就不换医生了。而且也介绍他的朋友们来找你看病,治好了,也是拖家带口的来。
而中国人,这样的病人就少,你给他看完了,也治好了,可他就不是那么放心,还会找其他的医生给“验证”一下。有的中国人看病喜欢按照自己的感觉换医生,其实医生的好和不好, 他自己也并不清楚,但是他就是喜欢像在市场买菜那样去挑挑拣拣的换医生。
最后说说这个“病”:
疾病的形成是很复杂的,和环境、基因都有很大的关系,和人的精神也有很大关系,一个人如果心情好,和周围的关系都很融洽,在相同的环境下,得病的概率就小;反过来,如果一个人压力过大,各方面的关系很紧张的话,他就往往容易得病。从前古话说人是3分精神7分病,真是这个道理,病人如果性格开朗,心情舒畅,病也好的快,而那些心情抑郁,容易钻牛角尖的病人就好的慢。
有句古话说,医生看病不看“命”,什么意思呢,一个人得病的原因很多,也许现在给你治好了,但是将来什么时候又因为其他的因素又犯了病,这都不好说。所以一旦有恙,不如保持一个好心情,一个乐观的态度,给周围的人,也给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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