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牢歌,哀民生

        一进牢门,心惊肉跳,两人同戴一副镣铐;
  三餐牢饭顿顿吃不饱,四季如冬日子真难熬;
  五层高楼层层有保镖,六尺床板睡也睡不着;
  七根钢条根根插得牢,八条监规条条做不到;
  究竟为什么?抓我来坐牢,实实在在莫名又其妙;
  众多牢友同挤一间牢,管教看到放声笑。
  
  11岁那一年,我交不起学费,丢了书包离了校;
  12岁那一年,我为了生活,学会了偷腰包;
  13岁那一年,我失手没逃掉,不久就被少管了;
  14岁那一年,我出了少管所,参加了黑社会;
  15岁那一年,我拿刀儿街上走,沿街都交保护费;
  16岁那一年,我为老大砍了人,他们把我送大牢;
  17岁那一年,我爹娘来接见,给我煮了一碗小汤圆;
  18岁那一年,我天天盼接见,爹娘爹娘再见儿一面;
  19岁那一年,我刑满出了狱,来到社会转了一个圈;
  20岁那一年,我来到广州玩,直接住了国际大酒店;
  21岁那一年,我学会了抽大烟,不幸犯到了公安手里前;
  22岁那一年,我关进了戒毒所,每月花费老子800多;
  23岁那一年,我出了戒毒所,来到社会杀人又放火;
  24岁那一年,他们把我送沙漠,沙漠、沙漠、真的好寂寞……

这首牢歌是我进看守所听得最多也最流行的,唱的都是那些20岁左右、因偷扒抢窃、敲诈勒索等原因入监的。他们大多是小学文化,很少初中毕业,并几乎都是农村人。对于坐牢,他们总是进进出出,习以为常了,所以闲暇时自娱自乐,特别轻松快活。对于非法占有和伤害他人,他们从不觉得有什么不妥或歉意。反而总是津津乐道,引以为豪。他们的职业身分在起诉书和判决书中一概标为农民,但他们从没有种过田。他们或是家里田少,或是被征用,或是根本就不屑于种田。至于进城打工,他们很多人都南下过广州、深圳,但种种原因又使他们辞工返乡,靠与人了难或收保护费为业。所谓“了难”,就是替一些房地产老板争夺项目和驱赶拆迁钉子户,每次成功后都获利不菲,且进了监子也不担心,有老板在外面活动,一般花点钱很快就又出去了。

除了钱,他们没有什么人生目标或生活理念。吸毒是他们多数的嗜好。有一次我感冒了,从干部那里讨来两颗“白加黑”的药丸,被一个毒鬼抢过去。他把药丸压碎,然后用指甲挑着放在香烟内包装的锡皮纸上,用打火机熏吸。看到那一幕,我至今心惊胆战。温斯坦莱说,在人类犯罪以前,亚当或人修建的花园即是充满着爱、自由和正义的土地。现在,我们这块土地显然已经不是。国家对于农民、民工、矿工以及所有的弱势者,是毫不慷慨和同情的。它与强权狼狈为奸,互相纵容包庇,用暴力和谎言蒙蔽大众,以至原先是那么驯服、容易满足于温饱的底层民众如今变得这般贪婪、这般凶蛮。国家,你用不公平的手段把他们从学校、从医院、乃至从土地上撵走,为的难道就是喂肥那些所谓的官僚权贵、不务正义的公务员、企业老板、房产开发商以及他们的亲人和跟班吗?

这是一种可怕的循环:当人们在欺诈和暴力之下被剥夺了自己的所有,他们也一样会从暴力和欺诈中去获取其他。那些懦弱的老人、妇女和儿童,或许只能选择沿途乞讨。但这些身强力壮的年轻人呢?他们花完了自己身上最后的一分钱,除了偷扒抢窃、杀人放火,国家又为他们提供过什么?欧文早就提醒过,那些最不受迷信和谬见支配的人应该明白,犯罪是人们由于谬见而受到无知、贫困、迷信和法律长期压迫的、而不是个别人的罪行。吴公子季札是春秋战国时的一位贤人,也是中国历史上著名的艺术评论家。他把民歌看作是政治的象征,通过民歌体察出各国的社会风情和政治情况。他在鲁国欣赏郑国的歌舞时,说:“美哉!其细已甚,民弗堪也。是其先亡乎?”从歌词的琐碎观察到老百姓的生活沉重和不堪忍受,再由此得出郑国最可能先亡的预兆。

到监狱里面去听听牢歌吧,骑在国人头上的领主们!
(文章仅代表作者个人立场和观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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