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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兽嬗变--我的一段文革经历

 2005-05-02 20:36 桌面版 正體 打赏 0
哲人说:人一半是天使,一半是野兽。但我想,做天使太难,做野兽也不易。人最好还是把自己当成人,有缺点错误不怕,只要有人性,有人情,有人味就的行。如果背离了人的本性,迟早会受到最严厉的惩罚--当良心发现后,无尽的痛苦会让人至死都不得安宁。
如今我已过天命之年,一生为人谨慎,宁可自己吃亏,绝不欠别人的情。然而有一件事却由于自己一时的人性缺失留下了莫大的遗憾,负疚的痛苦折磨了我三十多年……如苍天有眼,让我在有生之年见到那位“姐姐”,向她道歉并求得她的原谅,我的心才可能归于平静……

那是1969年初。我刚满15岁,上了三年初中搞了两年半文化革命总算毕了业。革命小将替毛泽东完成了打倒刘少奇的使命,又要响应老人家的号召上山下乡,奔赴广阔天地练红心。我大哥在新疆乌鲁木齐生产建设兵团工一师任宣教科长,我想与其下乡不如支援边疆当兵团战士。那时父亲是走资派住“牛棚”回不了家,我一天到晚缠着母亲去非去新疆不可。母亲拗不过我,又担心近路途太远不安全。我说我参加过大串连,再远的路也不怕。母亲看我实在是八匹马也拉不回来,便答应过了大年初一让我走。

那年春节毫无喜庆气氛。偌大中国,七亿人民不是处于整人状态,就是处于被整状态。双方日子都不好过,因为两者关系的变化乃至完全颠倒随时可能发生,完全取决于老人家的政治需要。经过多年政治运动,国家一贫如洗,市民过春节连半斤花生都保证不了,所有商品都凭票供应,而且样样少得可怜。除了精神压抑物质匮乏,轰轰烈烈的上山下乡运动使千家万户骨肉分离。人人脸上都像刷了胶水,可谁也不敢表示不满,人们出门个个戴着口罩,男人的帽檐压得极低,女人用围巾包得只露出两眼。

七亿人尽管吃不上,穿不上,但是每天都要早请示、晚汇报。在中国版图上,只要有人群的地方,都会整齐有序地站队,恭恭敬敬地敬祝这个万寿无疆, 敬祝那个永远健康。豪情万丈的红卫兵小将们更是慷慨激昂:誓死捍卫毛主席无产阶级革命路线,为解放全世界三分之二受苦人,刀山敢上,火海敢闯!

我虽然被列为黑五类子女,不能加入红卫兵组织。但我从来认为自己是根红苗正的革命派。我的老家在白洋淀,父辈叔伯弟兄七人全都参加共产党抗日军队,都是经过枪林弹雨考验的革命干部。大哥在兵团也是党员干部,母亲当居委会主任,带领老太太背毛主席语录,她比谁背得都多。我们家才是真正的革命家庭?我打心眼里忠于毛主席,从未有过半点私心杂念,甚至认为不少红卫兵小将没有我的革命精神彻底。包括这次去新疆生产建设兵团,我认为我比起那些在本地下乡的同学革命精神更彻底。

大年初二早晨,妈妈给了我一百元钱,泪眼涟涟千叮咛、万嘱咐放行了。我来到火车站买票。单独出这么远的门心里总是有点发怵。这时,旁边一个两三岁的小女孩声音吸引了我:“姥姥,我要回乌鲁木齐,我要回乌鲁木齐”。那位年约六旬的老太太说:“别闹,姐姐去买票了,咱们一会儿就走”。这可是个机会,如果能和她们一起到乌鲁木齐就好了。

买票回来,只见一老一小旁边又多了一位高挑姑娘。她穿着当时流行的绿军装棉衣,蓝军裤,扎着一条红围巾戴着大口罩。我把自己的口罩摘下来,上前问道,你们去乌鲁木齐吗?姑娘长长的睫毛下黑亮的眸子闪出惊讶的目光。我掏出车票说,我刚才听小姑娘说的。我要去乌鲁木齐哥哥家,和你们搭伴走行不行?姑娘回头看看老太太,老太太也许给了她一个肯定的眼神,姑娘摘下口罩,我的眼前一亮,真是出众的美丽。她说:“小同学,我们老的老,小的小,你不怕受累咱们就一路走吧”。
我喜出望外:“谢谢你,太感谢了。”

上车后,我和姑娘就聊开了。她说她叫李凤英,原籍是河北武安人,从小在新疆长大,住在乌鲁木齐郊区,是67届乌鲁木齐女子高中毕业生,大我五岁。本打算回老家插队,可是老家的条件很差。这次是接姥姥回新疆,一齐回乌鲁木齐郊区插队。小女孩叫小红,是小姨家的孩子。我告诉他,我不想在本地下乡,所以去找哥哥,想到生产建设兵团工作。她说,新疆是个好地方。全国各地到新疆的人都不愿回去。接着她轻声唱起了一首歌:朝霞染湖水,雪山倒影映蓝天……黄昏烟波里,战士归来鱼满仓……她的嗓音非常好听,我说,你是学校文艺宣传队的吧。她迟迟没有开口,过了好一会儿才悠悠地说:“是的,一切都过去啦”。
与她同行让我有说不出的愉悦,我忍不住说:“我叫你姐姐行吗?”“当然行,我就缺个弟弟呢。”

我们买的是通票,需要在郑州倒车,人不用出站,等上海到乌鲁木齐的列车。那趟车晚上十点以后才来。我们四个守着行李还要等三个多小时,小红闹着要吃零食,姥姥掏出钱来,让姐姐去买。一会儿,我发现有两个青年围着姐姐,姐姐扭着头不理他们,他们却嬉皮笑脸地不肯离开。我怒火中烧,飞快地跑过去。一把将姐姐拉到身后说:“妈妈叫你回去”接着怒气冲冲地问“你们想干什么?”
那两人觉的我年纪不大好欺侮,就想打架,我毫不示弱。正巧有公安路过,他们只得讪讪地走开。姐姐回来后仔细看着我,好像不认识似地说:“没想到你人不大,胆不小。真打架你敢吗?”。我镇定地说:“敢打我,我绝对饶不了他们”。姐姐紧紧攥着我的手,好久没有松开。
姥姥浑身哆嗦着说:“唉,这是什么世道。凤英,戴上口罩,捂上围巾,惹不起,咱们躲得起。”
姐姐顺从地戴上了口罩,两个大大的眼睛却一眨不眨地盯着我。我感到全身有一股暖流在回荡,更感到责任重大,于是警惕地环视周围,觉得自己成了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终于登上了西行的列车。乘客不多,我们四个人占了两排座,我和姐姐并排坐着。一开始还有说有笑,到后半夜大家都犯困了,老太太搂着小红先睡了。姐姐让我睡她看行李,我伏在桌上很快睡着了。朦胧中觉得有股异常的气味。原来姐姐爬在我的肩膀上睡着了。我一动不动,感受着异性的发香和气息。我长这么大,从未如此接触过年轻美丽的异性。在班里,由于我的年龄最小,尽管我的学习不错,是学校乒乓球队的,可那些漂亮女生从不正眼看我。现在的异样感觉令我的心情无比舒畅,我生怕姐姐醒过来,只想让时间延续下去。

一夜很快过去。天亮后我才注意到,同车厢中有不少是上海知青。他们大都是兵团战士,与外地人相比,鹤立鸡群,谈吐不凡。姐姐很快被他们吸引过去,和他们热烈地交谈起来。

我和老太太、小姑娘百无聊赖地坐着。老太太满脸沧桑,从来没有笑模样。小姑娘也许是先天营养不良,总是一副病怏怏的样子。我无心与她们交流,望着车窗外无边无际的戈 壁滩。我的心如同戈壁滩一样,失去了绿色,一片荒凉。一股酸溜溜的失落感油然而生。

“奇庄”姐姐从椅子背面探着身“你过来”。
我问道:“什么事?”
“叫你来你就来”。
“我困了”。姐姐走到我身边二话不说,把我拉过去坐到她身边,对着那几位上海知青说:“这是我弟弟。你们看长得像不像?”
“不像”。他们异口同声地说。
姐姐突然把脸贴到我脸上说:“这是我表弟,我最喜欢这个弟弟了。”

天哪,我的脸憋得通红,耳朵嗡嗡作响,心快跳到了嗓子眼,我醉了……
单调的行程引发了无数话题。大家七嘴八舌谈起了这些年的变化:六三年全国学雷锋,人人办好事。那时学校的厕所都被大家打算得干干净净,乘公共汽车都是主动给他人让座,办好事从不留姓名,哪时的社会真是夜不闭户,路不拾遗。文革开始,打扫卫生的任务交给了牛鬼蛇神。乘车也发生了变化,起初同学们还想让座,可是如果把座位让给地富反坏右,就是阶级立场问题,从此大家便不再让座。

文革兴起使大家只相信一个人,就是伟大领袖毛主席;只认一个理,就是战无不胜的毛泽东思想。为了捍卫毛主席的革命路线,夫妻反目,兄弟成仇,儿女揭发父母,学生批斗老师,徒弟殴打师傅……这些司空见惯的事实,使大家更加坚定革命理想和信念,“革命不是请客吃饭,不是绘画绣花,不是作文章,不能那样雅致,那样文质彬彬,那样温良恭俭让,革命是暴动,是一个阶级推翻一个阶级的暴烈的革命行动。”(毛泽东语)中国要反修防修,就得走这样的道路。

后来谈到了武斗话题,姐姐的脸顿时阴暗下来。她说,有八个同学在武斗中牺牲了,其中有文艺宣传队的最好朋友。他吹笛子在乌鲁木齐学校比赛得过第一,如果不是文革肯定会保送到音乐学院。如今他们就埋在校园内。
上海知青说,就是武斗搞得太凶,大家都跑回上海了。现在局势稳定了,领导要求必须归队否则除名。所以大家连春节也不敢在上海过都赶了回来。
姐姐转过来脸问我:“你在武斗中没惹祸吧。”
我说:“我在班里年龄最小,个子最小,从来没参加过武斗,不过有件事现在想起来真有点后怕。”
“什么事?”
“有一次,我们驻校战斗队领到了一批手榴弹,因为那一阵手榴弹质量不好,出过几次事故,头头让人扔几颗试试,我也跟着他们看热闹。高年级的同学躲到河堤后,往河沟里扔了两个都炸了。这时一个同学说,咱们把手榴弹绑到树上,试试爆炸威力有多大。于是他们把手榴弹绑好,从用一根长绳拴住拉火环,用力一拉没响。大家都害怕了,过了好半天,探过头去一看,傻眼了。原来手榴弹脱落了,而且拉绳把手榴弹里面的簧都拉了出来,弄不好一碰就炸。大家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我说,你们都别动,让我去绑好,这颗手榴弹归我放。当时谁也没说话,我跳上土坡,三下五除二,把手榴弹绑了个结结实实。回来后,他们早躲开了。我拉住绳索一用力就把手榴弹引爆了。大家过去一看,骼膊粗细的小树被齐根崩断了。最后一颗是军用手雷,为首的同学说,奇庄今天有功,这颗手雷归你放。打那以后,同学再也没人小看我了。”
姐姐用手指戳着我的额头:“你呀你呀,真不知天高地厚,胆也太大了。”
我说:“我是白洋淀人,是小兵张嘎的老乡。”
一个知青说:“真是嘎小子,这种事,给我一万块钱,也不会干。”其他人纷纷附和说,绝对不干。

那天夜里,姐姐说,伏在桌上睡觉太累了,你也别那么封建。她指着自己的腿说,把头枕到这儿,快躺下。我看了看老太太,老太太一付似睡非睡的样子。我二话没说顺从地躺倒。她用棉袄蒙住我的头搂住我,真舒服呀。也许是太疲惫了,我还没缓过神来,就睡着了。夜半时分我醒了,从洗手间回来后主动与姐姐调换了角色。姐姐已经困得睁不开眼睛,躺到我的腿上就鼾睡起来。在单调的,无休止的车轮与钢轨磨擦声中,整节车厢的人都进入了梦乡。老太太和小姑娘脸朝里,睡得很香。我入神地看着姐姐,她的脖子好白呀,脸庞如象牙般的洁白晶莹,一缕黑发弯过耳畔妩媚迷人,长长的睫毛那么浓密,凝脂般的鼻翼轻轻翕动,简直就是仙女下凡。她一定做着好梦,脸上漾着甜蜜的笑意。我好想搂住姐姐,象白天她对我那样,把脸贴到她的脸上。可是我不敢,事实上我一动没动,平静又不平静地度过了短暂而漫长的一夜。我真想让这一刻化为永恒,可太阳还是无情地升了起来……

遗憾就在这天清晨发生了。
姐姐和姥姥去洗脸。我哄着小红玩,这几天我和小姑娘很熟了。那一刻,我鬼使神差般地从拿出了一本印着彩色毛泽东头象的毛主席语录,兴致勃勃地说:“小红,我教你,毛主席是我们心中最红最红的红太阳。”
小红推开语录摇着头说:“狗屁红太阳,我不要红太阳。”
我的脑袋嗡的一下好像要炸了。她竟然说狗屁红太阳。毛主席说过,世界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这么点小孩能说出这样的话,肯定是她家大人教育的结果。
我想起来了。毛主席说,现在是形势大好,不是小好,整个形势比以往任何时候都好。可是在在郑州,老太太看到不良青年,就说这是什么世道。她一天到晚冷若冰霜的样子足以证明她对现实的不满。
对了,姐姐对毛主席的文攻武卫也充满了仇恨,她对我完全是小资产阶级情调。我飞快地进行着自己的推理和联想:她们一定是对当今社会充满刻骨仇恨的黑五类家庭,她们准是逃回老家混不下去又溜回新疆的。自己不与她们划清界限,反而与她们打得火热,阶级立场到哪里去了。我拿定主意,尽快离开她们,再也不和她们接触。

等她们二人洗漱回来,我面无表情地拿起自己的背包说:“后边车厢空座不少,我去那边看书去。”说罢,我没有看她们一眼,扭头就走。

到了后边车厢,我躺在长椅上,久久不能平静,我不知道自己的选择是对是错,但我不能容忍任何人亵渎伟大领袖毛主席,无论是任何人。

我盼着姐姐过来,也害怕姐姐过来。我不知道,如果我和姐姐说话,我还有没有勇气坚持下去。我又反问自己,你不是黑五类子女吗?你有什么权利和别人划清界限?但是另一个声音告诉我。父亲是虽然挨批斗,但是我们一家人个个忠于人民、忠于党,忠于伟大领袖毛主席。历史总能还我家以清白,我们家与那些真正的黑五类家庭有着本质区别。造反派越是不承认我家是革命家庭,我越要区别是非,在任何时候都自觉站在毛主席革命路线一边,分清敌我,在灵魂深处爆发革命。想到这里,我越发坚定了自己的信念。

直到下午,姐姐终于过来了,她坐到我对面椅子上一声不吭,想等我解释。可我躺在那闭着眼硬是装着不知道她的到来。过了好久好久,姐姐说:“奇庄,这是为什么?不管是出于什么原因,请你说明白,你这样做是为什么?”我绷紧了嘴巴,横下一条心,就是不说话。我害怕话一旦说出口,自己就没有勇气坚持下去。

姐姐继续说:“明天清早就到乌鲁木齐了。我本想陪你玩玩,去我们老家看看。万一你年龄小,生产建设兵团不能收留你,我想请你到我们家插队,等你年满18岁再进兵团……我真的很喜欢你这个小弟弟。”

我尽全力克制着自己,使她的声音变成耳旁风。我一定要做到保持清醒头脑,不能继续上当受骗。没错,她们一家就是聊斋中的画皮,《西游记》中的白骨精。再不划清界限我定会陷入灾难深渊。我猛地坐起来,用一种陌生的眼光看着她,不容商量地说:“你走吧,我们之间没有什么好说的了。

姐姐惊呆了,她也许无论如何也想象不到我会如此回答。一串大大的泪珠顺着她的鼻翼缓缓淌下来,她紧紧地咬住嘴唇,用围巾捂着脸抽泣着离开了。

我不知道接下来的时光是怎么过去的。只感到天旋地转,茶饭无心。我想,也许这就是私字和私情作怪吧。毛主席语录又一遍遍地浮现在我的脑海:在阶级社会中,每个人都在一定的阶级地位中生活,各种思想无不打上阶级的烙印……我终于用行动证明了,自己是当之无愧的无产阶级革命战士。

车厢中响起了乘务员的广播,本次列车的终点站,乌鲁木齐站就要到了,请大家提前作好下车准备。

姐姐三人的行李不少啊,加上我的帮助还那么吃力,她们能带走吗?这个念头刚刚闪过,又一个声音在耳畔响起:绝不能怜惜像蛇一样的恶人。对同志要象春天般的温暖,对阶级敌人要向严冬一样无情。可还有一个声音告诉我,这一次分手,也许再也没有见面机会了,如此温柔体贴美丽善良的姐姐怎么可能是坏人?交织在矛盾中的我,内心一次又一次进行着激烈的搏斗。

不知为什么,我还是盼着见上姐姐一面,哪怕只是远远地看她一眼。一抬头,姐姐居然来到了我的面前。她带上了大口罩,扎紧了红围巾,递给我一张纸条后转身走了。

娟秀的笔体这样写着:
奇庄弟:你说过你哥哥的工作单位是工一师宣教科,告诉你行走路线:从火车站乘某 路车,到某某站下车。愿你一路走好,一生走好。姐姐。

走出车站,漫天风雪,一片洁白。远远望着她们三位蹒跚的身影,我心中充满了矛盾。我想去帮她们一把,可此时我的腿比铅还沉重。

见到哥哥,我迫不及待地讲了这经历,想让哥哥帮我分析一下自己做的对不对。哥哥说,你真是混蛋,一个两三岁的孩子懂什么,哪有你这么上纲上线的?快去找人家赔礼道歉。

第二天一早,我来到了乌鲁木齐女子中学,学校一片萧杀寂静。找到值班老师,老师说有李凤英这个同学,可是现在已经毕业了,无法和她取得联系。我问,有她的家庭地址吗?老师说文革这么乱,谁还保存个人资料。走出学校办公楼,我看到了冰雪覆盖中的几个水泥墓碑。我径直过去,肃立默哀良久。

我最终没有留到兵团。半个月后,我重返故乡,随即到曲周县龙堂公社下乡。我再也没与姐姐取得联系,这件事给我留下了终生遗憾。每当想起这件事,我都有难以言表的悔恨……我永远不能原谅自己,惟愿凤英姐姐早已忘记那个曾经的无情无义“弟弟”。

人兽之间,存乎一念。遗憾是人性发现,良心发现。人生集各种矛盾于一身,于家、于友、于业、于国谁无遗憾?敢说自己没有任何遗憾的人,恐怕是少了人性,多了兽性。能改正的不叫遗憾,能补救的不算遗憾,能淡忘的也不是遗憾。怕得是无法挽回的遗憾,怕得是留下无穷忏悔的遗憾,怕得是即将告别人世尚有愧对他人的遗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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