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晓波: 贫困贵州的两极分化
人畜同住,人均年收入不足 400 元,孩子失学、发育不良;而另一边则花天酒地挥霍无度。小康梦想的致幻剂麻醉着物欲横流的中国。前两年,我去过大陆的贫困省份贵州,并去了这个贫困省的贫困乡高坡。那 ? 堛漱 j 多数家庭,除了简陋的日常生活用品(供吃饭和睡觉)之外,大都是家徒四壁,猪马牛等牲畜与人同处一室。女孩大多没有上学,男孩也大都是小学毕业。上学的孩子要走几十里山路去学校,住校一周的全部食物,只是自带的小半碗大米、一点辣椒酱和几片白菜叶。
而在北京这样的大城市中,孩子们有书读、有各类补习班、有计算机游戏玩、有麦当劳午餐、有生日聚会和丰厚的节日礼物、甚至有手机,富人的孩子们上下学还有私家车接送。他们不但幸运地摆脱了贫困,而且普遍成为 “ 小皇帝 ” ,即便城里贫困家庭的父母们,也决不会让独生子女遭受物质困顿之苦。
在高坡乡,当地的朋友带我和妻子走进一个五口之家。院子杂乱无章,全没有农家小院的情趣。三间草房,房间内几乎没有阳光,晦暗不明,飘着混合着牲畜粪便的异味。唯有中间厅堂兼饭厅亮一些。厅堂里没有桌子,中间有个地炉,全家人就坐着小矮凳,围着地炉上的黑铁锅吃饭。厅堂的右脚是凹下去一截的牲畜圈,用木杆子围起来,大概占了厅堂面积的四分之一,里面圈着一匹骨瘦毛长的小马和一头小猪。我心里纳闷:在如此狭小的空间里,人畜如何共处?
左边的房间里,只有一口大锅,锅里堆着横七竖八的碗筷,靠 ? 棪鴭騊同陪像 U 和其它杂物;右边的房间很小,也有个地炉,正烧着一壶水,再无其它家什。卧室在二楼,天花板很矮,大人根本直不起腰。大白天,卧室里也是黑糊糊的,人进来后,眼睛要适应一段时间,才能看清周围:只有两张简陋的木床和两副脏兮兮的被褥,被褥胡乱地散在床上。这就是我看到的五口之家的全部。这个家庭的人均年收入不足 400 元。男主人瘦小,女主人壮实,三个孩子都有点发育不良。
在这个农家房舍,让我感到怪诞惊奇的是右边小屋里的唯一装饰品:一面土 ? 暀 W 并排贴着两幅招贴画:一张毛泽东像,是旧画,画面上布满污尘,但还可以看得出这是农村年画,且是简陋作坊的产品,颜色搭配艳俗之极,老毛的脸蛋和嘴唇是轻佻的粉红色;另一张招贴要新鲜得多,是红极大陆的女影星小燕子赵薇,色彩和构图还算和谐,显然是比较专业的产品。画中的小燕子笑得很甜,只是让人感觉她的眼睛太大,大得与整个脸部不协调。
改革前的政治明星和现在的影视明星,昔日的伟大领袖与今日的四小花旦之一,在这座家徒四壁的农舍中比肩而立,似乎可以作为目前大陆百姓的审美趣味之缩影:前现代的红色记忆和伪后现代的玫瑰色小康,前者象征着共产观念的乌托邦,曾经让全体国人如醉如痴;后者是小康梦想的致幻剂,正在麻醉物欲横流的中国。如此看来,在迷惑大众精神的作用上,二者融合得天衣无缝。我问三个孩子喜欢那张招贴,三人不约而同地望着小燕子点头。我指着老毛的画像再问,他们转身跑开了。
主人招待我们这些客人的午饭,不过是白水煮菜,里面有几片猪肉和几个鸡蛋,还有劣质塑料袋的袋装白酒。带我们来的当地人介绍说:这已经是当地人家待客的 “ 盛宴 ” 了。平时,他们大都只吃米饭、蔬菜和辣椒酱,根本舍不得吃肉和蛋。这家有三个孩子,两女一男。吃饭时,只有小男孩偶尔伸过碗来,让父亲为他夹点儿锅里的菜、肉和蛋,而两个女孩和女主人,只能站在门外,捧着一碗米饭干吃。我妻子看不下去,想给两个女孩夹点儿锅里的菜和肉,却被女主人委婉地阻拦。
贵州乡下的男尊女卑观念仍很严重。在去高坡乡的路上,经常可以看到路边走着的男、女孩子,男孩永远是空着手,女孩永远是肩挑重担。有一次,我看到路边走着年轻的三男两女,两个女孩各挑一副担子,里面装着禾苗之类的东西,走起来步履轻盈;三个男孩悠闲跟在后面,一个男孩手里还摇着树条,不时地凑到挑担的女孩身边,用树条梢扶弄女孩的脸。
从贫困的高坡乡回到贵州省省会贵阳市,每天排满了各类宴请,吃完了还要去 “ 阳明寺 ” 等著名茶楼喝茶,或去其它娱乐场所消遣。所有的餐馆和娱乐场所都有麻将桌,人们悠闲地吃着、喝着、抽着、聊着、搓着麻。在北京,晚上十点钟以后,街市便显得空旷、安静;而在贵阳市,夜晚是明亮的、喧嚣的、甚至可谓是繁华的,人们在十点以后才纷纷走出家门,或穿梭于各个商业点之间,或围着一溜排开的街头小摊宵夜。在夜晚的贵阳市中心的街头闲逛,经常能碰到乞丐和露宿街头的农民工。在明灭闪烁的霓虹灯下,乞丐讨钱并不象北京的乞丐那么 “ 粘糊 ” 。或在某个大厦门前的台阶上,或在开阔广场的边缘地段,躺着一排排露宿的农民工。他们头上盖着草帽,身边放着扁担和挑筐,在省会的喧闹和消遣中入睡。
有一次,接受一位私营老板的宴请,自然是贵阳市很高级的饭馆和很贵的饭菜。席间,我谈到一些在乡下的见闻,并不时与贵阳市做比较,感慨贫困的贵州本身,也存在着中心城市和边缘山区的两极分化。那位老板似乎听得有点不耐烦,插进来说: “ 这还不明白?在贵州,再穷也穷不到省会,本省的大头全在贵阳,全省各地供养着,怎么可能穷!就像咱中国,再穷也穷不到北京,中国的大头全在北京,全国各地供养着。你在贵州看到的,在西部的各省都能看到。这是普遍现象,越是贫困地区的省会或大城市,就越是花天酒地挥霍无度,官员对下面的诈取就越狠。 ”
在贫困的贵州,我经验了活生生的贫富两级分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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