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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沫若晚年的遗憾

 2004-04-19 15:03 桌面版 正體 打赏 0
1958年4月21日《北京晚报》发表了一首诗:《咒麻雀》。诗云:
  
  麻雀麻雀气太官,天垮下来你不管。
  麻雀麻雀气太阔,吃起米来如风刮。
  麻雀麻雀气太暮,光是偷懒没事做。
  麻雀麻雀气太傲,既怕红来又怕闹。
  麻雀麻雀气太骄,虽有翅膀飞不高。
  你真是混蛋鸟,五气俱全到处跳。
  犯下罪恶几千年,今天和你总清算。
  毒打轰掏齐进攻,最后方使烈火烘。
  连同武器齐烧空,四害俱无天下同。
  
  诗贵意境,《咒麻雀》直白浅露,一点意境没有。如果非要称之为诗的话,至多只能算作打油诗。
  
  说出来怕不会有谁相信,这首打油诗的作者,竟是新中国头号文豪郭沫若--根据毛泽东同志的号令,当时全民动员围剿麻雀。《人民日报》更认为,这是人类向自然开战、征服自然的历史性伟大斗争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文艺工作者奉命讴歌"这场人类征服自然的伟大斗争",时任中国文联主席、中国科学院院长的郭沫若,便带头创作了《咒麻雀》。
  
  这样的打油诗,郭沫若并非偶一为之。众所周知,著名的打油诗集子--《红旗歌谣》,主编即为郭沫若和周扬。1958年国庆,郭沫若又写了一首--《宇宙充盈歌颂声》。诗云:
  
  国庆年年益光辉,今年又有新景象。
  人民英雄纪念碑,屹立天安门广场。
  广场浩荡人如海,丰碑巍峨天变矮。
  人间出现双太阳,天上地下增光彩。
  
  这首毫无诗味的"诗"长达一百九十一行,怎不知当时的读者是怎么读下来的。至于郭沫若同样为歌颂大跃进而写的《百花诗》,许多地方连语言流畅都没做到,更惨不忍读。
  
  曾经写出了《女神》的诗人郭沫若,在他的后半生中,只能写写这样的东西。纷飞的想象、澎湃的激情和对事物的深入探究,在他已经是一去不复返了。
  
  郭沫若同时也是著名学者,在文学理论、史学等领域堪称权威,著作等身。可在他的后半生中,再无巨著问世。倒是在文革期间,在学术界一片荒凉的背景下,由人民文学出版社隆重推出了他的新作《李白与杜甫》。可惜,这朵在寒冬盛开的"鲜花"没有给他带来声誉,反而只是无穷的遗憾。
  
  先来看看这部著作的部分章节--
  
  关于李白:
  
  李白在政治活动中的大失败
  待诏翰林与赐金还山
  安禄山叛变与永王嶙东巡……
  
  关于杜甫:
  
  杜甫的阶级意识,门阀观念,功名欲望,地主生活,宗教信仰……

  论者扬李抑杜的倾向,一望可知。而在此之前,郭沫若对李白、杜甫本来有过公正的评价。
  
  1953年4月,郭为杜甫纪念馆的题联是:
  
  世上疮痍诗中圣哲
  民间疾苦笔底波澜
  
  1963年春,郭为李白纪念馆的题联是:
  
  酌酒花间磨针石上
  倚剑天外挂弓扶桑
  
  1962年6月,为纪念杜甫诞生1250周年,郭沫若在纪念大会上致开幕词,后来发表时特意添加了一个持论公允的标题:"诗歌史中的双子星座"。
  
  那么,郭沫若为什么要突然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呢?
  
  这就要说到毛泽东--众所周知,毛泽东最喜欢"三李"(即李白、李贺、李商隐)的诗,"三李"中又最喜欢李白。对杜甫的诗,毛泽东一向不甚喜爱。 1958年1月,在为大跃进作舆论准备的南宁会议上,毛泽东说:"光搞现实主义一面也不好,杜甫、白居易哭哭啼啼,我不愿看。"在游杜甫草堂时,毛泽东以不甚欣赏的口吻,说杜甫的诗是"政治诗"。毛泽东尤其不满学术界"扬杜抑李"的倾向,要翻这个案。一位七十年代参加《辞海》中国古典文学条目修订的学者回忆,他听复旦大学教授刘大杰说过:"毛主席之所以有扬李抑杜的想法,那是因为前人对杜甫的诗注家太多,号称千家;李白的诗注家太少,同为大诗人,注家相差却如此悬殊,觉得有点不平,而在他看来,李白诗的成就与价值又并不在杜诗之下。"
  
  一向紧跟毛泽东的郭沫若,便响应号召,率先"反潮流",写就了扬李抑杜的《李白与杜甫》。他对写作此书的动机的解释甚至也与毛泽东的原话如出一辙--

"四人帮"垮台不久,一位读者致函郭沫若说:"我总认为您对杜甫的论述是苛刻了。"郭沫若于1977年1月复信为自己辩护:"杜甫应该肯定,我不反对;我所反对的是把杜甫当为圣人、当为它布(图腾),神圣不可侵犯。千家注杜,太求甚解……李白,我肯定了他,但也不是全面肯定。一家注李,太不求甚解。"
  
  其实,岂止一部《李白与杜甫》是为紧跟毛泽东。象前面讲到的郭沫若的《咒麻雀》、《宇宙充盈歌颂声》、《百花诗》等等,莫不是为了紧跟毛泽东。
  
  郭沫若对毛泽东无限崇拜,即便在个人崇拜花样翻新的年代,他对毛泽东的崇拜照样处于领先地位。郭沫若曾这样解释:
  
  "我坦白地说,我是敬仰毛泽东同志的。我这不是盲目的个人崇拜,我是同样反对盲目崇拜的人。所谓盲目的个人崇拜是所崇拜的对象并不是真正代表真理的人。如果是真正代表真理的领袖,如马克思、列宁、毛泽东,我们为什么不拜为老师?"
  
  郭沫若在用辞上尽量避免用"崇拜"二字,但他对毛泽东的无限崇拜还是直言不讳地表露了出来。
  
  正因为如此,紧跟毛泽东,歌颂毛泽东,做毛泽东的老学生、好学生,就成了郭沫若后半生的唯一使命。以至于文革前夕,郭沫若为毛泽东《清平乐·蒋桂战争》手迹发表而撰文注解时,竟称毛泽东的诗词是"诗词的顶峰",称毛泽东的墨迹是"书法的顶峰",与林彪的"顶峰论"正好形成呼应。最奇特的是,郭沫若论毛泽东诗词墨迹还能与毛泽东高度赞扬的林彪的"四个第一"结合起来:
  
  ……(毛泽东的墨迹)写得多么生动、多么潇洒、多么磊落,每一个字和整个篇幅都充满着豪放不羁的革命气韵。
  
  在这里给我们从事文学艺术工作的人,乃至从事任何工作的人,一个深刻的启示。那就是人的因素第一,政治工作第一,思想工作第一,抓活的思想第一。这四个第一的原则,极其灵活地、极其具体地呈现在了我们的眼前……
  
  其实还可以补充几个第一:郭沫若对毛泽东的这种颂扬,足可以称作中国文艺界之第一,郭沫若做毛泽东的老学生、好学生,也足可以称作中国文艺界之第一……但所有这些,并没有能够庇佑文革中的郭沫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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