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原谅我的尖叫

吕茜:他们逼你喊出声,昂利,我听到你喊了,你大概感到耻辱吧。
昂利:是的。
吕茜:我象你自己一样,强烈的感到你的耻辱,这是我的耻辱。我对若望说我很孤单,我对他撒了谎。和你们在一起,我不感到孤单。(向卡诺里)你没有喊叫,你,多遗憾!
卡诺里:我也感到耻辱。
吕茜:喔!为什么?
卡诺里:昂里喊叫的时候,我感到耻辱。
……(选自[死无葬身之地],让.保罗.萨特)

5岁的时候,我就在父母的教育之下,提醒自己要做一个文雅的女性了,从吃饭和走路的样子开始,我们就要做出别于男孩子的样子来。我的父母常常提醒我,说话要细声细气点,于是,我尽量让自己说话的时候保持着中音以下的声调。当然,除了看到冲撞在屋子里的耗子时,那些时候是大人可以原谅的。

时间在飞速地推移,我的身体和思维随着社会一起发生着变化,当然,我的模样变的和小时侯完全不一样了。可是,长辈们看到我的时候,依然会认出我,笑眯眯地说,这孩子,都长成大姑娘了,不过,还是和小时侯一样,秀秀气气的,怪乖巧的。既然长辈还是可以认出我,说明我的身上依然具有某种特征没有改变,我的从事教育行业的父母灌输的教育依然存在于我的身上,我依然用平缓的音调说话。当然这只是诸多不变因素中微不足道的一点。在别人的眼里,基本上,我还是算得上一个淑女。

去年的时候,我被一条新闻给吸引住了,我听到一个失去基本生活保障的弱势群体向对自己的同类发出求救的呼声。出于本能,我对这件事情进行了解,如在大街上看到一个垂危的人,我本能地走上去询问一样。一帮失去人性的血头,因为金钱的诱惑,在某些贫困的地方酿造了一个人间地狱,一些贫困的人们因卖血染上了爱滋病纷纷死去,而遗留下来的大批孤儿被一个仍在死亡线上挣扎的爱滋病人收留了下来,因为缺乏经济来源,寒冷的冬天里他们没有食物,没有抵御寒冷的衣物。我走入那些纷纷伸手支援的人群众中,和他们一起,尽自己的微薄,希望给他们取得片刻温暖。孤儿们在众人的帮助下,终于避免了被饿死和冻死的结局,苟且活了下来。我们因此而欣慰。

实际上,从某种意义上来讲,欣慰是人为的一种自我欺骗意识,为了求得某种安慰,我们可以对自己也对别人说,这些问题迟早都会解决的。我们很希望每天看到的都是一些国泰民安的局面,我们常常在文字里写到,今天的太阳多么灿烂啊!今天的天气多么晴朗啊!我们的国家多么繁荣富强啊!……生活是多么美好啊!更有甚者在实在是找不到充足的理由时干脆就说,境由心造。好一个境由心造!正如我的父母从小就对我说的一样,我们要看到美好的一面。我也想说,生活是多么美好啊,可事实,可当我在那一双双在迎风飘扬的红旗下再度陷入苦海的孤儿的眼睛面前,我终究是说不出口了。看啊!爱滋孤儿失去了关爱之家,为什么失去了,因为阳光家园。可以肯定这些孩子在没有进入阳光家园之前,一定还能感受到阳光的温暖,可是,阳光家园给孩子带来的是什么呢?“叔叔,你能带我回家么?”孩子再次失去了家!

如果说上次看到关于爱滋孤儿的情况时,我们产生的情绪是同情和心痛,那么这次,我已经感受不到这些情绪了,因为我的所有感受已经被满腔的愤怒给充满了!我已经无法用轻缓而悦耳的音调说话了,愤怒充斥着我的神经,我不知道我该对谁表达愤怒,不知道这些应该算是谁的错?我终于要控制不住的大声尖叫了!疯了!人性疯了!我找不到尖叫的对象,只有对天大喊--上天!你是要这些孩子走投无路去自杀身亡么??若真是有这种意图,那就来个天灾人祸干脆让他们彻底死掉吧!这样的话也可以给人类一个理由,让人们还可以说出生活是美好的,阳光是温暖的。

我想,我的父母如果看到我这般歇斯底里的尖叫,他们一定会感到耻辱的,他们一直在邻人对自己女儿的称赞中为自己的教育而自豪着,那么多年来,我都坚信着他们的教诲,却突然地以如此不淑的姿态毁灭了他们的教导。我象只野兽一样,对天长哮着!很多人会说,这种事情见多了,值得如此大惊小怪么?请原谅我的孤陋寡闻,或许我看到的的确太少,可是,我的确是被这样的一个事实给震惊了!人为的爱滋病群体、人为的孤儿群体,已经足够令人触目惊心了,已经足够令人不敢相信人性之恶,而进一步的对弱者的侵犯行为,让我的承受能力严重超载。这些孤独的生命,一出生就失去了生命应该拥有的爱和照顾,一生下来就体验着饥饿和痛苦,一生下来就面临着被抛弃,这些是上天给他们烙下的不公。可是,在人群中,为何还依然延续着苦难?我又禁不住要质问了,到底是谁斩断了人们对他们的帮助?到底是谁有这样的权利?来把这些可怜的孩子继续推入苦海?孩子们该怎么办?我们该怎么办?!那些救款进了谁的腰包?谁有权利剥夺人们对弱者的支援? 被伤害的不止是孩子,被伤害的还有众多充满人性和同情感的心。我们该漠视这种道德沦丧的行为吗?我们该看着人性的倒退任其发展吗?面对着关爱之家变成冰冷的阳光家园这一事实,面对着孩子苦苦的哀求,我厉声尖叫着,如同一未经过知识洗礼的死了孩子的妇人一般歇斯底里地尖叫着。我对着大海尖叫,海鸥在海面盘旋地回应着,带着我的愤怒冲向掀起的巨浪;我对着高山尖叫,山谷将我的回音缭绕地传递向远方;我对着人群尖叫,人们,你们可以听见么?

母亲,请原谅我失去了淑女的风范,请原谅我的失态给你们带来的耻辱,请原谅我无法承受太多阴暗的脆弱心灵如此不堪,我只是想帮那些孩子尖叫几声:“叔叔,你能带我回家么?”
(文章仅代表作者个人立场和观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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