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年来,中国的政权机器造就了一个庞大的特殊集团,那就是现代中国官场的秘书。秘书这个职称,本来是指瓣公室里打杂和料理文案的人员,中国商界和非官场的秘书至今也还是遵守这个职称行事,中国之外的其它国家和地区,人们都是如此定义秘书的职称和职能。
但是中国官场的秘书却是特殊的一群,他们绝对不会给瓣公室里众人服务打杂,反而是众人要对他们存几分小心敬畏,因为他们是长官的贴心人和代言人,长官不在时,他们代表长官说话,长官在时,也要参考他们的意见。长官的报告由他们起草,长官的批示由他们发出。他们都有远大的官运前程,跟一个长官几年,就可能放外培养,再过几年,就会在某处某地担任副职或者正职。聪明利害的,官运甚至会比他原来的首长还亨通。
中国的文科大学毕业生,想当官的,多半都从某首长的秘书做起,耳熏目染,把当官的一套学到手,再青出于蓝胜于蓝,上一代培养下一代,形成体系派系。官场的复杂和盘鬃错节,历史上也有可以学习的宦官制度和科举制度,总之,中国人很少不懂当官的好处,本来读书就是为了黄金屋,考上的官好,熬出来的官也好,都是为了手中有权。
最近,国内的消息说四川绵阳有大批秘书下岗,这个事件触及了中国高层的敏感群体。根据中国《新闻周刊》消息,四川绵阳市在今年八月十三日发出文件,宣布县级及其以下等干部不能配备秘书,这样,全市有九十多个秘书在九月底下岗。
消息出来,各地议论很多。乐观的人认为其意义不仅在于改善领导形象,更在于触动了一个身份敏感、角色模糊同时备受争议的群体,将阻断一条多年来行之有效的潜在仕途直通车。
北京的一位社会科学研究工作者范先生,则认为绵阳和地方基层最近要改变秘书政治的现状,看来只是在地方局部可以暂时有效,要触动中国这个秘书政治的格局,那是完全没有可能的。他说,从中央到地方各级领导的秘书作用越来越大,许多秘书和领导的关系比和领导的夫人还近,许多事情领导不能告诉太太,都需要秘书去安排处理。现在从中央到地方的重要官员秘书出身干部占了主流,就这样一两个地方文件,就改变这个局面那是天方夜谈。真正要改变这个局面牵扯到整个体制改革问题,不改变体制这个大环境,这些小改革还是纸上谈兵。
在绵阳此事发生之前,青海省也发出过类似的通知,要求厅州级及其以下的领导干部,均不得配备专职或兼职秘书。
绵阳市委办公室谭敏副处长接受中国记者采访时说:他们专门向组织部门查证关于领导干部配备的规定,但是,他们没有找到任何具体的文件规定。可见不是非有秘书不可
另一个市的组织部长说:这些秘书并没有存在的依据。但是现在已经约定俗成,县级党政干部一般都配有秘书。
绵阳市委副秘书长杨文泉说,首长秘书的职责很多是智力参谋、统筹处理信息、参与调研,完成领导交办的任务。事实上,老百姓认为过去的秘书就是用来给没文化的首长写写发言稿,下乡时候吆喝赶狗,上坡时候扶年纪大的首长一把,更着重于生活服务,开车门、倒茶水、打雨伞、拿手机,代表领导干部给下级打电话就已经是权力顶端了。绵阳市委出台这个规定,主要是因为现在干部年轻化、知识化都可以自己写稿,秘书已经失去了过去的作用。而参谋不参谋,主要看首长自己需要不需要。
在调研这个问题的时候,有人算了笔细帐,每个县的副书记和副县长加起来都是十个左右,随着产生了十个秘书。如果县级领导去地方视察或调研,开饭的时候县、乡干部成一席,司机成一席,办公室主任、副主任成一席,秘书还得成一席。
这一年下来经费不是个小数目,给地方上造成很多经济负担。
另一方面每次县领导出门,除了秘书、司机还有一个办公室副主任陪同,三个人围着一个人。有些秘书甚至颐指气使,大打官腔引起群众的反感,使各级领导干部的形象造成一定影响。
鉴于上述原因绵阳等若干基层单位,开始率先作出规定,认为取消秘书的条件已经基本成熟。安县县委副书记李作虎成为绵阳市第一个主动表示,做不要秘书的七品官。他坦率地说:我要秘书干什幺?他的秘书许驰是李作虎的第三任秘书,本来对自己的前程充满了希冀的,现在他也坦率地承认,一条仕途快速信道这次被堵死了。
当地一位组织部长认为:过去选拔秘书时就是按照后备干部来培养的,因为年纪轻、学历高、素质好,而且跟着领导锻炼多年,眼界和综合能力往往比其它同辈要高。而且上下级领导都熟悉,人脉关系有了得天独厚的优势。同时秘书的职权范围没有任何文件有明确的规定,所以秘书是干什幺的,没有人说得清。小到整理材料、提包打伞,大到一位省领导的秘书对记者说:有时候不清楚到底谁在当那个官。
有时候领导不在,一些急件需要批示,常常就由他来代批,他表示:我总不能耽误这些工作吧。于是,这就加强了秘书的私人性,秘书只听命于直接领导人,不听命于其它任何人。如果领导和秘书形成某种利益共同体,甚至后者掌握了前者的把柄,秘书越权、擅权甚至腐败就很难免了。当年北京市长陈希同、副市长王宝森就是这样的例子。
许多人认为从积极意义上看,绵阳向秘书动刀,客观上斩断了秘书当官的信道,消除了一些潜在的贪污腐化可能性,因此得到上下叫好。但是,这个举措触动了这个群体的利益,将来会不会虽然秘书的头衔没有了,还有隐形秘书顶了上来,结果还是换汤不换药呢?
秘书问题的确应该引起关注、进行规范,有人提出第一,要对秘书明确规定职权范围,只能限制在办公室的门槛之内,秘书不宜过多的出现于公共场合。第二,秘书卸任以后,不能立即提拔任用。应该先回原单位冷冻一定时间,然后通过组织程序考察任用。
北京市政府的一位官员桑先生表示,秘书政治是现在人人面对的现实。绵阳的那些年轻人,似乎都要当现代的革新者,他们不仔细想想中国如今当红政治家,都是各级秘书出身的。他说,绵阳打出反对政治秘书的旗号,老百姓叫好的多,在下面小打小闹也就得了,要是真闹大了他们的日子就不好过了。真正解决这个问题,就是官员遴选的方式。改变黑箱作业的干部升降制度,才有可能解决秘书擅权的问题。
在德国从事哲学研究的中国学者仲唯光认为,这些基层干部希望通过政治制度局部问题的改革,从而促使中国整体的政治改革,这种愿望是可以理解的。
他认为中国如果诚心进行政治改革,首先要做的是实现党内民主,可以有不同派别的声音。那幺就有了初步监督机制形成的可能,这才是比较切实和有发展前景的政治改革。绵阳的这些改革,都是从半当中来的局部改革,这很可能和当年邓小平的一些改革措施一样,开始都看起来轰轰烈烈,但这些无源之水,最后都只能成为短期效应而已。
(新世纪)(文章仅代表作者个人立场和观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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