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年高考現場(圖片來源:STR/AFP via Getty Images)
【看中國2024年6月10日訊】三年前,衡水中學高三學生張錫峰在演講中歇斯底里般喊出了那句「我就是一隻來自鄉下的土豬,也要立志去拱了城裡的白菜」,因為用力過猛、充滿恨意,引發人們的討論。
當時,他還說:「總有一天我會站在金色的舞台上,聚光燈打向我,攝像機對準我,所有人的目光注視著我。我能站在台上侃侃而談,此刻世界就只有我一人。」
在高考中,張錫峰的表現不可謂不出色,河北省第200多名、浙江大學計算機系,這是無數高三學生夢想的頂峰。
但三年後的今天,他在鏡頭前只剩下無奈和迷惘。他不願再提起「鄉下土豬拱城裡白菜」,反而說自己不想成為做題機器,對自己的應試技巧很反感,甚至因此厭惡考試,不想再考研。對於未來,他也充滿悲觀,因為大學乃至大城市的許多事情跟自己想像中不一樣。
他的迷惘,三年前就已經有無數人預見。當時,某平臺在張錫峰演講新聞的標題中提煉了「我們不是高考機器」這一元素。我當時就寫道,刻意強調「不是高考機器」大可不必,因為「既然進了衡水,接受了衡水的教育模式,那當然是高考機器,但靠自己努力的機器並不丟人。更何況,社會上大多數工作本質都是機器,大多數人也終究要接受自己的工具人身份,高考機器頂多算是個預演。」
張錫峰當年並不坦誠。他說自己家裡並不是太窮,是輿論流量將之渲染成窮人家孩子。可當年他確實有意往這個方向包裝自己,所以明明家裡有輛帕薩特,卻在演講中喊出「看著一些同學陸續被家長用轎車接走,而我只能背著沈重的書包,一步一步走路回家」。
我從不同情這種投機者,這種打雞血的演講腔,也是我一直反感的。
張錫峰的演講應該是我第二次關注到衡水中學學生演講,第一次是一位衡水中學「優秀畢業生」。
這位名叫萬思遠的畢業生考上了東南大學,曾獲得「東大好青年」「東南大學五四獎章」「中國大學生自強之星」等一系列榮譽,經常代表學校出席各種高大上場合。然後,就沒有然後了,因為前幾年他上了個新聞熱搜——前往山村支教時,他像街頭小混混一般一腳踹飛山村小學生的視頻曝了光。當然,這種人後來混得不錯也不奇怪,社會就是這個樣子。
當時同學扒了許多他的黑歷史,包括「學歷造假、指導他人造假、坑學弟學妹、創業比賽走穴撈金、涉嫌性騷擾女同學、參選最具影響力畢業生跟隊友撕逼」……而且,他以有幾副面孔著稱,在面對領導和面對普通同學時,他的態度完全不一樣,對前者卑躬屈膝,對後者趾高氣揚。
大學期間,萬思遠也曾回衡水中學演講。他顯然習慣了衡水中學打雞血喊口號的風格,所以在網路可見的各種演講與表達中,他的話語模式也糅合了主流演講腔和衡水熱血,看起來很老土和彆扭。
這種演講腔並非衡水中學獨有,隨便找個中小學看一場演講比賽,大家的腔調都好聽不到哪裡去,無非是「土豬拱白菜」多了些太明顯的恨意。所以,咬牙切齒的「土豬拱城裡白菜」,不過是假大空式學校教育的「成果」而已。在中國人的求學經歷中,假大空一直是躲不過去的陰影,誰沒遭遇過呢?。
既然是假大空,就很容易製造虛無的道德感、虛無的成功學,還有虛無的恨。它的最大問題,是讓一個孩子沉浸於虛幻中,設置各種假想敵,卻忽視了具體問題。在這種狀態下培養出的孩子,必然是投機的,吃相也不會好看。張錫峰和萬思遠,不過是兩個路徑有些區別、但本質一樣的例子而已。
但必須承認,張錫峰面對的困境也是真實的。他的「拱城裡白菜」當然粗鄙,但一個社會沒有了「窮小子逆襲」的故事,又說明社會是粗鄙的。
在這種逆襲式個人粗鄙和社會粗鄙中,如果非要選一樣,我選擇接受前者的存在。因為前者存在時,它只會是正常社會中的一部分,且有機會改變和進化。
後者呢?它看似只剝奪了底層的機會,實際上是在漸漸剝奪每個人的機會。那些覺得自己現在可以贏在起跑線上的人,會發現因為機會越來越少,自己只能讓路給那些條件更「好」的人。而且這種讓路,必然是在非正常競爭狀態下完成,比如一個網際網路大廠的高薪員工,會發現自己在孩子落戶和各種抽籤搖號中比不過一個科長。
到最後,所有人都會失去機會。所謂「垃圾時間」,一個重要表現就是剝奪人們正常實現理想的機會。「拱城裡白菜」是一個少年的妄想,但所謂「生活的教育」,比這種個體的粗鄙更為粗鄙。
對於張錫峰來說,真正好的社會,會讓他有審視自己並改變自己的機會,而不是只剩下迷惘。當然,如果這種社會形態存在,那麼他一開始也不會充滿恨意地喊出「拱城裡白菜」。
因為,一個好的社會,不會讓鄉下窮小子變成獵物,被吃干榨淨。一個好的學校,不會讓學生以為自己是能撬動地球、拱城裡白菜更是輕而易舉的土豬,而是會踏踏實實告訴他們,考大學時應該如何選擇城市和專業,如何告別小鎮做題家身份,如何為自己未來的人生打算,如何去愛,如何真誠。
很可惜,張錫峰乃至這個時代的無數孩子,並沒有這樣的機遇。因為,相比「土豬拱城裡白菜」的粗鄙,現實更為粗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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