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天醒來都是14天的第一天(組圖)
上海封城日記


上海浦東區(圖片來源:LIU JIN)

【看中國2022年4月26日訊】系統已經接管了我們的生活,也不管你是否願意,然而當你不得不依賴它為生時,它卻又崩潰了,到頭來你還是只能靠自己。

4月12日,週二,晴

小區在7-9日保持三天無陽性之後,這兩天又接連爆出陽性。這究竟是怎麼冒出來的,誰也不知。按說都足不出戶了,除了做核酸之外,都沒有人群聚集的機會。今早聽說,兩個樓棟的陽性拒絕轉運,也不乏有人質疑到底有沒有必要反反覆覆做核酸——但說歸說,核酸還是要做。

昨天樓組長通知,今天7點前做抗原,明天做核酸;但一早醒來,發現她半夜又告知:「接新區通知,原定於明天7點完成的抗原自測工作暫停,改為連續三天核酸檢測。」抗原不如核酸精準,這說明防疫管控繼續收緊,大概就是「再苦一苦百姓」。

這很快得到證實,昨夜浦東有居委會緊急通知:「根據疫情防控部門要求,‘防範區’提級管理,參照‘管控區’的要求執行。」理由則是:對毗鄰地區有較多封控區可能產生風險的區域,將提級至管控區措施管理。這相當於推翻了「三區」劃分,算是真正實踐了一次朝令夕改。

疫情日記寫到一半,10點被叫下樓,第9輪核酸,還是在之前的櫻花樹下。久違了的春光,香樟樹下的扁竹蘭、酢醬草寂寞開無主,心裏五味雜陳。

4月9日起,測核酸改用新的「核酸碼」,但那次怎麼也刷不出來,聽說是系統被市民刷到崩潰,最後我只能拿身份證去掃;這次學乖了,提早截屏好,但排隊時聽到幾位鄰居抱怨,系統又崩了。

這就像是我們當下生活的隱喻:系統已經接管了我們的生活,也不管你是否願意,然而當你不得不依賴它為生時,它卻又崩潰了,到頭來你還是只能靠自己。

午後在線採訪一家企業高層,這是早已排好的工作,但也讓我從被封控的狀態中暫時脫離出來,通過與外部虛擬空間的連線,獲得一種「世界仍在正常運行」的錯覺。

當聽到他預測未來中國數字經濟,說接下來將是「黃金十年」時,我忍不住問了一句:說實話,過去的十多年來,我在這個行業裡經常聽人這麼說,似乎每一年都覺得站在黃金時代的入口,但現在,這麼判斷的依據是什麼?——當然,他確實是有依據的,只是我發現自己的預期正在發生動搖,已不像前些年那樣理所當然。

相比起絕大多數人,其實我的生計所受的衝擊是相對較小的。除了無法出差去實地對談,居家辦公仍然可以在線採訪、座談、寫作,完成絕大部分工作。這不像零售、旅遊、航空、影院之類的行業,手停口停,我在家裡,手沒有停,口也還不至於停。

然而,覆巢之下,豈有完卵?晚間,有代理商找我,期期艾艾地說了幾句,總之是下週原本已排定投我公眾號的廣告要撤單。這已經不是第一回了。僅這家已是半年多來第三回,加上近期另一家的撤單,4月中旬我的公眾號上將沒有一條廣告。

我都不需要多問理由,因為他們彷彿約定好了似的,說辭幾乎都一樣:疫情之下,生意不好,只能縮減投放計畫。是真是假,已無關緊要,這就像是當下的「不可抗力因素」,到頭來無非是最弱勢的一方擔負起來。我們每個人,被迫在這個新時代裡,為了活下去而成為一名生存主義者。

4月13日,週三,陰,大雨

昨天燥熱,20-33度,老二睡覺不老實,半夜踢被子;結果一夜之間倒春寒,今天氣溫驟降至16-22度,他早起有點鼻塞,幸好還不至於發燒,不然這時候就連感冒咳嗽都很棘手。

雖然吸溜著鼻子,但他倒是還生龍活虎,網課的間隙在那玩羽毛球拍,一個沒注意,還把球拍給拗斷了。我們不免有點惱火,問他在搞什麼鬼,他說,我就是太無聊了。玩遊戲、看動畫在家裡有限制時間,畫畫他也提不起興趣,最後說,想和哥哥空下來打牌——還好有哥倆,就算打架也有個伴。

管束非但沒有放寬,還在收緊。9點多,「上海發布」上發出《關於進一步加強疫情防控期間社會面秩序管理的通告》,提出嚴禁「封控區內人員在封閉管理期間擅自出戶」等十項行為。權力有沒有被關進籠子不知道,但我們現在確實被權力關進了籠子裡。


小區快遞架子(圖片來源:網路圖片)

午前第6輪抗原自測,不知什麼緣故,黃昏又測了一輪抗原,一天之內測了兩次,不知道有什麼必要。雖然也有人在群裡發問、抱怨,但沒有回覆。這也是我們這個社會裏常見的景象:別廢話,照做就是。

看到網上流傳的一份「上海街道居委紅黑榜」,我們小區赫然名列黑榜之上,評價是:「街道組織能力差,確診病例情況信息不透明,提供信息不主動。」當然,平時這樣的鬆散的「沒人管」,我覺得倒是好事,而那些「紅榜」上的,其實也分兩類:一類是基層得力,組織動員能力強;另一類則是社區橫向聯結的自組織能力強。看起來都是一樣的「好」,但我想要後者,而擔心前者。

今天微信群裡都在傳一件讓人啼笑皆非的事:老城廂的文廟居委會,居民很多都是不服管的老上海人,自3月30日封控起,隨便號召什麼全員核酸,就是不去,原本陽性的居家隔離,其他人員弄堂裡自由閑逛、自由罵娘。昨天終於全員核酸,一次性全陰,陽的也悶成陰的,準備率先解封。

我們這裡也有類似的例子。聽朋友說,住他家樓上的老太太,一次核酸都沒做過,居委也拿她沒辦法。之前這家漏水了也拒不配合,蠻不講理,誰想到這荒誕的時代,把這樣一個平日裡看來蠻橫的人物儼然變成了英雄。道德觀已經動搖了。

4月14日,週四,陰有雨

9點半,下樓做第10輪核酸,上次是一戶一管,這次又回到十人一管。每次測核酸的醫護人員都不一樣,這一回不知是不是有點不熟練,往常3分鐘完事的,今天足足排了一刻鐘的隊。

昨夜下了一場大雨,清早雖然雨停了,但春風多厲,香樟樹冠間也不斷有零雨滴落。一棵櫻花樹的花瓣灑滿了底下私家車的車身,不少人在排隊的間隙停下來拍照。

不知為什麼,我突然想起金庸小說《連城訣》裡的一幕:在牢獄中,「日日夜夜,總是有一盆鮮花放在窗檻之上」,那是丁典囚居生活最大的寬慰,當發現一盆黃薔薇直至凋零也未及時更換時,他心情煩躁不寧,終於決定越獄出去。

在煩悶的日子裡,人們抓住一切蛛絲馬跡,寄望於自己的生活能早日變好。可能戰爭期間的難民也是如此:仔細辨別各種似是而非的消息,希望戰爭能在自己撐不下去之前結束。

今天群裡很多人在議論近日的新跡象,例如「上海發布」已有兩三天不提「動態清零」了,中國疾控中心同意居家隔離了,而前天還有一個未經證實的傳聞:大連、上海、寧波、蘇州、廈門、青島、廣州和成都這8個城市,作為防控策略優化試點有限度放開國際航班,於4月11日正式啟動,為期四周。

很快就有人懷疑,這些都不是真的:「動態清零」仍然在提(雖然內涵有沒有變,不得而知);「居家隔離」是有條件的,並非上海原先那樣「陽性自願居家隔離」的做法;最後一個消息倒好像是真的,然而蘇州還沒有機場——有人揶揄,蘇州偷偷建了一座,叫「梅友機場」。人們已經不知道還能相信什麼了,真相彷彿也成了限量供給的稀缺物資。

夜裡,公司的配菜到了,一大包,還有20斤米、一版30個雞蛋。晚飯後,家裡訂購的燕麥奶到了,樓組長要我們到小區門口自取,因為實在太沉了。我冒著微雨過去,看到了久違的大門,外面攔了一道鐵絲網。有幾個人奇怪地看了我一眼,但沒說什麼。

像我這樣出來自提的也不止一個,門衛呵斥:「你們怎麼自己出來了?」我沒理他。回家路上,邂逅幾個有說有笑的紅袖章,我快步走過,有一個在我背後喊:「回去了就別再出來了啊!」

4月15日,週五,陰轉多雲

凌晨4點,被老二弄醒。他尿床了。還好現在大了,他也知道自己爬起來去洗澡,但要給他換床鋪,折騰下來也沒法睡了。他確實是個不省心的孩子,好在今天雨停了,被褥、衣物總可以洗晒了。

前些天在陽台上種的馬鈴薯、蔥都長出葉片了,聽說現在蔥都是封城期間的稀缺物資,雖然遠水解不了近渴,要指望自種的蔬菜救荒,恐怕早就餓死了,但不然還能怎樣?這些農活,原本也是我從小在鄉下做慣的,沒想到人到中年,又要重新撿起這遺忘已久的技能。

從種種跡象來看,物資供應已經在逐步恢復。之前有人嘲諷:「人生四慘:人在上海,菜在京東,錢在股市,房在銀行。」但隨著京東在全國調集3245名一線保供人員增援,今天它履約訂單量達到疫情前日均量的43%,而一週前僅有20%,預計後天恢復到60%,下週進一步反彈至80%。雖然我本人極少用京東,但昨天起確實聽不少朋友說他們開始收到京東送到的貨物,有一位甚至收到了在封鎖之前在京東買的咸雞。

我開始覺察到運力恢復,始於本週二。那天黃昏,我們訂的2個甜瓜送到;夜裡9點,居委發了一箱菜;10點,餓了麼的一包菜(50元)也到了,那是幾天前下的訂單,看起來量不少,很多都被壓爛了,大概晚了幾天,菜葉也黃了。家旁的漢堡王也恢復配送,承諾次日送達。這是封城後第一次感到物資一下子豐富了起來了。這兩天公司也找到了配菜的物流渠道,更可印證物流在好轉。

然而,大量的毛細血管仍然梗阻。夜裡和母親視頻通話,她說,村裡最近沒髮菜,不過4點半到鎮上去,市場上菜攤應有盡有,小黃魚15元現在賣18元,有點短斤缺兩,一斤可能也就九兩,但現在也都不計較了。我寬慰之餘詫異:「為什麼那麼早上街買菜?」她說:「因為5點就要被城管趕了。老百姓太慘了,說是防範區解封了,買菜賣菜都還要偷偷摸摸的半夜裡進行。」

鄉下好歹每個村還有個口子,但出入都很嚴,小姨家裡的菜多得吃不完,卻又沒辦法直接給我媽,怎麼辦?姐妹倆約好了在路口接頭,隔著兩道鐵絲網,小姨把一包菜從上面奮力扔過來——當然,雞蛋就真沒辦法了。

母親的一位初中同學,寡居多年,獨子也被封在上海,前一陣她生了皰疹,左手又粉碎性骨折,雖然還好趕在封控前夕上了石膏,但每天在家仍然痛苦不堪,又不能上街買菜。最近說起農時都要耽誤,再不種茄苗,今年自家的菜都沒得吃了。

母親聽了也難過,繞小路去鄰村買了12棵茄苗,再兜了一大圈,給她送去。我問:「那你還得幫她種好?不然她手骨折了,還能種嗎?」母親說:「那倒不用。她家裡還有92歲的老娘,雖然腿腳不便,但種茄苗還是能自己種的。」

茄苗的錢,母親當然也沒收。「那不值幾個錢,」她解釋說,何況她找到那家菜農,對方幾乎是半賣半送,「因為他也正愁賣不出去,我找上門去買,他都已經很高興了。農民掙幾個錢難啊,自己種的賣不掉,到最後再親手拔掉、扔掉,你知道是有多痛苦?」

4月16日,週六,多雲

大清早接到通知:「接街道通知,5日內有新增的封控樓道,今天做核酸,其餘都做抗原。有陽性患者的樓道做單人單管,相鄰樓道人員錯峰做5比1混管採樣,其餘只做抗原試劑。」截圖上,那個小區工作群的名字是「4月最後一次核酸」,看起來難以置信。

原本說是12-15日連續三天抗原,但12日一早就改為核酸了,13日一天內又做了兩次抗原,週四週五沒有動靜。今天又做抗原,這是第8輪。


維舟微博截圖(圖片來源:微博)

今天寫了《那些發不出聲音的地方》,試圖關注上海之外很多地方的人所正在遭受的痛苦。說實話,我對那些地方也只掌握相當有限的信息,但還是想讓那裡人們的處境多少得到一點關注——前些天有人配圖嘲諷,在社交媒體上,上海象是寵兒,吉林在旁邊已奄奄一息,而瑞麗則更沉沒在水底。我也有親友在泉州被封40天了,但網上也沒多大動靜。

原以為這些地方很難引發關注,但讓我吃驚的是,這篇在存活的近5小時內,閱讀量竟高達31萬,可見人們屈抑已久,他們只是沒機會說出自己的痛苦。

微博上有人轉發了這篇,在底下留言裡,我看到有人譏諷說,這不過是上海人在「圍魏救趙」,凸顯「小地方」的悲慘來比爛,以顯示上海沒那麼差。這真是一種令人震驚的狹隘,他們眼裡看到的不是具體的人所正在遭受的痛苦,而斤斤於身份的高下。

上海的處境與各地是相連的,上海糟了,並不能使別處變得更好。聽朋友說,連遠在昆明醫院裡的醫護人員都被這一輪封控波及了,因為很多醫療耗材運不過來,情況之嚴重,已經急死人了。大動脈被切斷,將會導致所有血管組織的壞死。

4月17日,週日,多雲

昨晚朋友求救,一位福清老人在回國隔離長達三週後,終於解除隔離,但卻仍是紅碼,以至於這兩天流落街頭,差點被餓死凍死。沒想到,這種卡夫卡小說裡的場景,竟然在現實中上演了。我忽然很想把這個故事寫下來,也算是封城記憶的一個片段。

晚間第9輪抗原,每一次都是陰性,不斷地自證清白,已經麻木了。我參與其中的一個200人的群,黃昏炸了。不知道是誰發了什麼東西,因為發出來也沒人看見。忽然意識到,這兩者的內在邏輯是一致的:通過強大的技術手段,甄別出社會機體中的問題分子,執行定點「動態清零」。

想起日前看到的一句話:「放心,上海一定能勝利,一定能社會面清零,只是那時候你是不是還在社會面就不好說了。」

母親說,現在都不敢生病,村裡一些人得了感冒也不敢去醫院,怕被隔離,就硬撐著。要就醫還得去村裡開證明,她說,還好你爸病重那時逼著我學了電瓶車,要不然我現在要是病了也沒力氣走到村委。

說到這,她又慶幸清明之前及時給爸爸上了墳,安心了,這次鄉下多少人都沒辦法祭奠亡人,「連一塊豆腐都買不到,老百姓都說,活了一輩子,沒見過這樣的世道」。

當然,也有人相信一定會勝利,麻將桌上倒有一半都覺得沒事,「我們國家強大得很」。母親當時就忍不住說:「你們都退休了,本來也在家裡閑著,封不封沒什麼感覺,你睜眼看看現在年輕人多苦?都是上有老下有小,困在家裡什麼都幹不了,靠什麼吃飯?」

她說到這裡感嘆了一聲:「這些老頭,平日裡也是不知道家用開銷的,可能連米缸空了都不知道,真的不當家不知柴米貴。」

4月18日,週一,多雲

8點,第10輪核酸。我們樓棟第一個輪到,這回改在樓旁的香樟樹下,倒是不用走遠,三分鐘完事。Suda笑笑嘆口氣:「太近了也不好,本來好不容易有機會稍微在下面多晃蕩一會。」

今天天氣不錯,洗晒衣物之餘,也讓兩個孩子幫忙做家務。以前也沒注意鍛練他們,但現在在家左右無事,何況想想這樣封城的事,也不知道他們將來一輩子會不會再遇到,不說「極限生存能力」,至少一點生活自理能力總是必要的。

這兩天也聽說,很多人在家久了,「嘴裡都要淡出鳥來了」——本來都經常靠下館子解決,難得自己做,現在不得不天天自己做,廚藝還沒來得及練出來,倒是快被自己做的菜難吃死了。

前兩天公司行政通告說即將為大家配菜,就有同事說,他在家沒法做飯,需要乾糧、餅乾、速食麵,如果是統一配菜,那配了也是浪費資源,給別人留著吧。行政答:「套餐是統一的,如果禮包裡有自己不需要的菜品,可以跟鄰居換或者支援鄰居哦。如果沒辦法做飯,電熱壺有麼?電熱壺裡可以燒蔬菜蛋湯之類的。」雖然大家都在過苦日子,但可能有些人的日子更苦一些。

樓道封控後,安排了值日,今天輪到我們家消毒樓道——其實也就是每家的門把手和樓梯噴下消毒液。不過經歷了這麼多天,鄰里之間倒真是親近了不少,我家在頂樓,有時看到鄰居的菜,也順手幫他們拎上來。

在這裡住了20年,我們鄰里之間本來從不打聽彼此私事,但現在居然也知道了各家的職業,有什麼萬一可以守望相助——對上海人來說,這原本真是個很陌生的詞,因為在封城之前,根本沒必要。

4月19日,週二,陰

今天核酸暫停一天。晚間做了抗原,第10輪。聽說現在的做法是:核酸之前做抗原,抗原異常就不做核酸。如果是這樣,那麼如果明天核酸,就可以反推今天的抗原是正常的。

有人做了一張圖,本小區的近日來的狀況一目瞭然:封閉管理第27天,昨天仍有陽性,屬於封控區,即便今日起7天無陽,出樓棟也要等到25日;如連續14天無陽,出小區則要等到5月2日。

不過看起來遙遙無期,因為在4月7-9日一度三天無陽後,之後每天都有新增陽性冒出,真印證了網上那句戲謔的話:「每天醒來都是14天的第一天。」

這像是個難以醒來的噩夢:因為對一種危害性已經大大減輕的異類的病態恐懼,大量人力物力被投入這無底洞中,所有人都困在一個執拗的循環中,每一天都靠運氣活著,而這麼做據說是為了保護你。這是一種過度保護,對獨立的個體來說,也是一種羞辱。

看似奇怪的是,有時應有的保障它又完全缺失,像是一個自己把自己困死的系統。

聽說了這麼一件事:一位12歲的孩子因為是密接,在解除隔離後沒人管,無車無公交,一個人拖著行李箱從臨港的冰雪名城隔離酒店步行走回54.9公里外的家中,從早晨8點走到下午5點才到家。

我也走過50公里,幾年前參加「一個雞蛋的暴走」公益活動,早晨9點從迪士尼出發,走到晚上8點抵達東方體育中心,全程50公里。除了中間在打卡點補給、休息、吃飯,我大概走了9個小時,但我是成年人,無負重,路線也是一路都有指引,吃的喝的非常充足,一個孩子9小時走完55公里,恐怕不太可能,但即便他中間搭乘了一段地鐵,此事也已足夠驚人。

想想一個孩子在空無一人的馬路上步行9小時,這像是在科幻電影裡的場景,由於其荒誕、可怖,已經讓我們很難為其個人英雄之舉喝采,因為我們沒人願意自己的孩子成為這樣的英雄。

4月20日,週三,晴

6點醒來,看到母親5點半給我發的消息,祝我生日快樂。生日確實是生日,快樂就很難快樂了。今年也不許什麼心願了,免得難以兌現。

10點,第11輪核酸。排隊時,老二說:「本來爸爸生日,我們還能出去聚餐一頓,現在都不知道什麼時候能出去了。」老大笑笑說:「總不至於等到媽媽生日吧?」Suda生日是5月28日。

從感染人數來看,這兩天的情況是在好轉,即便數字還不少,但80%以上都是在隔離管控範圍內,社會面出現的極少。崇明、金山今天已率先宣布達到首日社會面清零——這兩個遠郊區最欠發達,尤其是崇明,與市區聯繫最弱,感染病例絕大多數都在長興島,本島感染者原本就寥寥無幾。

再這樣下去,這座城市也經受不起了。四天前,4月16日,上海經信委發布《上海市工業企業復工復產疫情防控指引(第一版)》,明確各區政府和街鎮、園區要積極支持企業復工復產。

今天孫春蘭副總理又宣布「上海戰疫取得階段性成效」,上海國資委發文,要求「全力做好復工復產復市」——但教育局沒出來提「復課」,「復工復產」也在「復市」前面,這或許可見官方最在意的還是恢復生產,而不是市場與民生。

幾天前,路透社、聯合早報就已透露,4月20日是上海這次防疫確定好的拐點,就像以往的任何一次計畫一樣,它看來也沒有驚喜地實現了。朋友跟我戲謔說:「看來還是要依靠你的神力啊!」

我當然沒有什麼神力。不過讓我意外的是,今天寫完《封城之下的生日》,很多讀者給我的留言,都表達了類似的意思:謝謝你,在這灰暗的日子裡給我力量,讓我覺得自己不孤獨,看到一絲光亮。

那其實也是我想對你們說的。

(文章僅代表作者個人立場和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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